清明节将近,我对逝去亲人的思念日胜一日。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唐朝诗人杜牧为我们生动描述了“清明节扫墓”的悲戚情景。
本来,古人扫墓应在寒食节,而寒食节大多是清明节的前一天,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就“稀里糊涂”地将寒食、清明合二为一了。因此,我们乡下又将清明节称作寒食节。每到这一节日,按照乡里习俗,人们往往都会携家带口,扛上铁锨,带上香蜡纸钱,去给已故亲人上坟。
记得我年幼时,每到寒食节,母亲就带上“香蜡纸钱”去给离世多年的舅爷舅婆上坟烧纸。父亲也会带上我和哥哥以同样的方式去公坟拜祭爷爷奶奶,并为奶奶仔细整修坟头——堵实老鼠洞,铲掉野花杂草,清扫落叶,添上几锨新土,并嘱咐她和爷爷一同享用我们烧的纸钱。
其实,我对爷爷没有丝毫印象——我尚未出生时,爷爷就不在了。后因平坟还耕,铲平了所有坟头,至今都无法找到埋葬爷爷的准确位置。但对奶奶却印象深刻,我自小就是她看着长大的。
奶奶有一双“三寸金莲”的小脚,走起路来,一摇一摆,慢慢腾腾,总给人一种“随时会跌倒”的紧张感。我一听见她小心狷介的碎步声,就怏怏不乐——我小时爱贪玩,但又总是被她缠着帮忙干零活:不是往灶火抱柴火,就是往水缸提水;不是从所晒的口粮中捡拾砂粒,就是帮她张口袋收晒粮。她一刻不停歇,我也不得闲。虽心有怨言,却又不敢不从,生怕父亲以“大不敬”为由扇我耳光。
奶奶是一家之主,不苟言笑的父亲一直很孝敬她,对她可谓言听计从。不管母亲和奶奶因何缘由拌嘴,他都会先训斥母亲而维护奶奶。当母亲受了委屈继续和不依不饶的奶奶强辩时,父亲甚至会一怒之下动手打母亲,以惩戒她的“大不敬”,打完后就又愧疚地蹲在门墩前默不作声地抽旱烟,任由母亲撕心裂肺地哭闹,吓得我们泪眼婆娑,缩在墙角不敢吭声。随后父母便会在邻居的耐心劝解下,气消怒散,和睦如初。
因了父亲的做法,全家六个孩子都跟他一样,对奶奶特别孝顺。我们六个孩子无不是在奶奶照看下长大的。由于我最小,年迈的奶奶最宠爱。她一生节衣缩食,但凡有好吃的,往往舍不得吃,总要悄悄地留给我,就连走亲戚,也不忘带着我。
记得有一年夏天,天气炎热,她拄着拐杖,带着五六岁的我走远房亲戚,吃罢午饭,我喊着要回家,她正躺着休息,亲戚硬是不让,总要让我们等天凉了再走,迫于无奈,我便独自一人“离家出走”了。奶奶醒来,不见我的踪影,吓坏了,心急火燎地让亲戚给家里带口讯,全家出动,四处查找,终于在回家的路上找到了我。经过那一次惊吓,奶奶的身体每况愈下。
后来,勤俭要强的奶奶突然患了半身不遂,吃喝拉撒常年累月只能躺在炕上。但她依然思维敏捷,口齿清晰,总夸我们不但念书好,时常为她擦脸端饭,还不怕脏臭,甘愿替父母为她处理大小便,是一群乖灵孝顺的孩子。
这一躺就是十余年,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刚嫁进门就与奶奶吵声不断的母亲,竟然毫无怨言、百依百顺地照顾了奶奶十余年,直至奶奶安详辞世。安葬之日,舅爷家还给二老当众披挂了绸缎红,父亲哭得肝肠寸断,涕泪横流;母亲也嚎啕大哭,伤心欲绝。“凄凄惨惨戚戚”,莫过于此。我们几个孩子更是在阵阵哀乐中泣不成声。
在双亲孝行的耳濡目染下,当年迈的父母患病在床时,我们也是百依百顺,精心伺候。为此,在二老葬埋之日,除了舅家为我们兄弟俩和各自媳妇披红外,更难能可贵的是,七八组乡党还主动为我们兄弟俩和各自媳妇挂了绸缎红。我们兄弟俩也分别为几个姐姐姐夫披了红。他们在老人患病期间,也是无怨无悔地悉心照料。
自此以后,每年清明节,我都会和哥哥姐姐们一同到奶奶坟前和父母的合葬墓前予以祭祀——先在坟头压上一片纸,再用铁锨修补老鼠洞,清除掉坟上杂草,然后再在坟前周围随便用硬物划上一个大圆圈——在大圆圈内开始点蜡焚香,双膝跪地烧纸钱,边烧边念叨“别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花钱,哪里热闹就往哪里去,保佑全家安康,事事顺心”云云。最后统一三叩首!这便是祖辈流传下来的祭祀礼。
同时,我也会到大舅、大妗妗、三舅以及三姑的坟前,以同样的方式加以祭拜!
他们都是我的亲人,在我成长的过程中,都给予了无私关爱,让我倍加感怀。他们生前的善良厚道、勤俭持家、吃苦受累、默默奉献,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间。
他们历尽坎坷,为儿女操碎了心;为生计,不辞辛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他们的宿命,年老后均因劳累过度身患疾病、久治无效而与世长辞!怎能不叫人扼捥叹息、泪水沾襟?
清明节来临时,我会和往年一样,带上香蜡和厚厚沓沓的纸钱去他们坟前一一拜祭,希望他们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我们能做的,除了上坟纪念之外,更重要的是要继承他们的优良品质,将好的家风传承下去,培育更优秀的下一代。唯有如此,逝者才会真正地含笑九泉,这也是对他们更有意义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