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与赢

                      文/纪昀清

人生的输与赢首先与诚信密切相关。

我自认为是一个诚实的人，更是一个守信的人。别人遇到困难，只要我力所能及，绝对说到做到，毫不含糊。然而，有几件往事，却让我失望至极。

2002年，我在九峰初级中学刚任教的时候，就遇到了一个男同事高君向我借钱，说他要结婚，我爽快借给了他600元，相当于我一个多月工资——当时，我的见习工资只有511.5元。一年后我调到了周至职教中心，他绝口不提还钱之事，我也没在意。又过了半年，因家里有难事急用钱，我就打电话向他委婉说明了情况。他说他手头不宽裕，只能还一半。就这样，另外一半一拖就是四年。

2006年暑假，周至职教中心提前招生报名，我刚好在报名组。没想到四年来失去音讯的他竟又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令我可气的是，他见了我，就像见了陌生人似的，既不打招呼，也没在我跟前报名。然而他分明就直挺挺地站在我面前。当时我真不想问候他，可又一想，这样做，似乎不大妥当，一旦传出去，说不定自己会背上“看不起人”的骂名。于是，我就主动叫了他的名字。他也假装像刚看见我一般做了回应。我们简单寒暄了几句，而他始终未提还钱之事，就像这件事根本没发生过一般，他似乎早已忘记了自己当初的承诺：尽快就还。看着他给一个男生报完名就径自离开的背影，我好不心伤！

随后，在闲聊中，我将这件事向当时后勤处的李处长做了叙说。他一听，愤懑不已，直截了当地劝我说无需对这种人客气，直接打电话讨要便了。

于是，我就打电话给高君说：“几年前，你还有300元钱没还我，还记得不？我最近有点事急需用钱。”他支支吾吾总算承认了这件事。第二天，他虽将钱如数送还给了我，但始终没做任何歉意的表示。从那时起，我就对这种人很讨厌，就再也与他没来往过，并暗自发誓，无论如何都要做一个诚信之人，决不可像他这样“背信弃义”。

就这样到了2012年，我因结婚，也借了不少钱，其中还借了本校几名教职工的钱。数月后，当我得知李超树老师的妻子骑电动车出了车祸时，我立即凑够了2000元，委托工会主席武欣老师托她代为归还。不久，当得知我校库管李有刚发生了车祸在户县森工医院住院时，我除了和学校领导亲自赴医院看望外，还特意借了1000元钱亲自还到他手里。

尽管李老师和李库管俩人在遇事后从未向我提及还钱之事，然而我觉得，当这些恩人遇到难事的时候，自己尽管在经济上帮不上忙，但无论如何也得尽最大努力将欠款及时归还给人家，一旦让人催要，难免会使彼此尴尬。因为人常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这应成为最起码的借钱之道。

不料，“人有旦夕祸福”，在我结婚半个月后，母亲就病逝了。旧债未还新债又添。好在借钱较为顺利。借钱给我的又是李老师和李库管等十几位教职工。好几位老师都嗔怪我向他们借钱太少了，都开诚布公地说，别说区区一千元，就算我当时张口三千五千，他们也会竭力相帮，令我大为感动。后来仔细一琢磨，他们之所以会如此坦诚以待，还是因为自己一贯坚持的借钱之道。

今年元月，我岳父不幸查出了腹腔肿瘤。治疗得半年，花费得六七万元。尽管他儿子月薪2万多，这笔钱对他儿子而言，不在话下。而我还是夜不能寐，因为我母亲去世时，岳父果真兑现了他当初的承诺——主动将自己平时辛辛苦苦积攒下的10000元送到了我家里，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尽管住院时他对我说，这笔钱暂不让我还，他的主张是儿子出钱，我出力。可是我还是四处筹借了10000元给他交了医疗费，其中5000元还是王飞蝶老师和她丈夫亲自赶到医院借给我的。

由于他儿子儿媳均在外地工作，照顾他不便。因此，他住院治疗的大部分时间均由我来陪护照管。我曾答应他一定会像照顾自己的亲生父母那样照顾他。事实是，从元月二日住院至今28天以来，我照管了17天，他儿子仅陪护了8天，就去福州上班了。我兑现了我的承诺。

而现实是，有不少人，尤其是学生做不到这一点。

其中，两个男生的借钱之道，令我大跌眼镜。

一个是管生，他借了我好几次钱，几乎每次都是5元、10元，说是回家没有路费了，我都毫不犹豫地借给了他。而他前几次也还算说话算话，说是下周还，最终都兑现了承诺。可是最后一次，竟向我开口借了40元，又说下周来就还。我啥也没问，就又爽快借给了他。没想到一年过去了，他绝口不提还钱之事也就罢了，见了我不仅不问，还躲着走。这让我想不通。于是，我就先后托了两个同学向他加以提醒。结果，他还是没丝毫反应。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刚好在政教处碰见了他，就问他啥时候还钱。他笑而不答，也没做任何解释。

忽然有一天，我无意中将这件事告诉给了畅主任。我说我都不想要了，不就40元钱么，小意思。结果，畅主任说，咋能不要呢？如果我不好意思要，他会出面替我要。不久，管生在他的催促下，终于将钱如数归还。

更让人可气的是管生不但吸烟、酗酒，还翻墙上网，得知他染上这些恶习，我懊悔不已：真不该借钱给他，说不定还是自己的一时心善无形中助长了他的这些恶习呢！

另一个是郑生。我和他相识，可以说是机缘巧合。几年前，我的寝室从学校志超楼搬至德政楼，他骑了辆三轮车主动过来帮忙托运家具。我当时的确挺感动。几天后，他就找我来借路费，我依照他的要求借给了5元。自此之后，他几乎每周五就来借钱，路费由5元、10元，变成15元、20元，我都借给了他。而他也信守承诺，几乎都是下周返校时就把钱如数归还。

最后一次借钱，却令我大吃一惊。他一张嘴就是80元。我说路费用不了那么多吧？他支支吾吾说要给同学还钱。我就问怎么回事？至此，他才告诉我说，他家里很窘困，父母年迈，都失去了劳动能力，是他大伯一直在供他读书。

他还说他有两个愿望：一个是他要好好学习焊接技术，通过自己的辛勤劳动给自己娶上一个媳妇；另一个是，他要努力赚钱盖一座新房，养活他父母，好让他们安享晚年。对这样一个满怀憧憬的有志青年，我是满心欢喜，还用自己的坎坷经历加以激励。由于当时我身上钱不够，就将仅有的40元钱借给了他。他郑重地许诺说：“老师等我参加了工作，一定还你！”

没想到两周之后，他就被宋主任抓住了。我一问，才得知，是因为吸烟。而且抽的还是芙蓉王。当时我就毫不客气地批评他说：“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家里很窘困吗？怎么还有钱抽烟呢？而且档次比老师还高呢！”

他低头不语。后来他的班主任马老师告诉我，郑生经常编瞎话向老师、同学借钱，家里也并非像他说的那般恓惶，像吸烟、喝酒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学习也不大认真，没人愿意理他，还说我是被他老实的外表蒙骗了！这让我备感惊讶和失落。

现在，他参加工作都好几年了，至今未见他还钱的身影。

其时，当我听说了他的家境之后，压根儿就没打算让他还这40元钱。只是，我觉得，借钱和做人应是一个道理：一个人说话做事，必须得老老实实、一言九鼎，不可失信于人，不还钱是小事，失信确是大事！

这类小故事，中外皆有，举不胜举。

譬如，我国秦末有个叫季布的人，一向说话算数，信誉非常高，许多人都同他建立起了浓厚的友情。当时甚至流传着这样的谚语：“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这就是成语“一诺千斤”的由来）后来，他得罪了汉高祖刘邦，被悬赏捉拿。结果，他的旧友不仅不被重金所惑，而且还冒着灭九族的危险来保护他，才使他免遭祸殃。

显而易见，一个人诚实有信，自然得道多助，能获得大家的尊重和友谊。反过来，如果贪图一时的安逸或小便宜，而失信于人，表面上是得到了“实惠”。但为了这点实惠会毁了自己的声誉，殊不知声誉要比物质重要得多。所以，失信于人，无异于失了西瓜捡了芝麻，是得不偿失的。

这样的事例，生活中也屡见不鲜。

前几天，我在男生宿舍当面抓住了几个吸烟、赌博的学生，其中，还不乏曾经屡屡向老师许诺，保证不再违纪的同学。面对如山铁证，他们竟还死不认账。本不想将其带到政教处，无奈他们的满口谎言，让我大为恼火。在政教主任的教育下，他们对以上过错终于供认不讳，紧接着又是老一套许诺和保证之言。我说何苦呢？早些承认，让老师看到你们诚信的一面，说不定早都让你们自由了。他们低头不语，经过一番批评教育和“劳动改造”之后，终于认识到了失信于人的危害。而另一个男生却叫我刮目相看。他也是因吸烟被我记录在案的，却向我谎报了名字。随后，他聆听了我关于“诚信”的道德讲堂之后，立即找到我承认错误说，他叫张雷，而非张林，他不想成为我所讲的那类不讲诚信之人！我倍感欣慰，并将他表扬一番，是他的诚实让我再次选择相信他。

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一个诚实守信的人，做人做事光明磊落，落地生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种随便许诺却总是忽悠他人的人，归根结底输的永远要比赢的多！

【纪昀清《输与赢》，2016年6月30日，发表于《文学与艺术》，2016年9月28日，荣获全国第二届孔子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