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纪昀清
贾红终于应聘成功了。
为了她的工作,程一民可谓伤透了脑筋。
程一民是关中一所中等职业学校的副校长,监管毕业学生的就业安置工作,还是学前教育专业的骨干教师和音乐权威。他教出的学生遍及西安、珠海、北京等地,备受用人单位的好评!可谓声名远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教育界只要提起他的大名,没有人不竖大拇指的!
贾红是该校学前教育专业刚刚毕业的学生。她读了三年,不论是琴法、书法,还是绘画、舞蹈等专业课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获得的奖状,都能糊满了烧炕墙。
然而,就是这样成绩优异的学生,却多次被用人单位辞退。
贾红应聘的首家幼儿园,叫红星幼儿园,是西安古城口碑俱佳的一级私立幼儿园,有幼儿2000余人,不论规模、设施和环境都是首屈一指的。工作强度较之普通幼儿园自然要大得多,待遇优厚自不必说。郝园长年轻干练,戴一副圆圆的金丝眼镜,看上去文文静静,但管理却是出了名的“严紧细”,被视为业界女强人。
贾红手捧简历,战战兢兢地走到郝园长面前,吞吞吐吐地说:“给——我的——简历——”
郝园长,手扶了一下眼镜,心里咯噔一下,感觉眼前这个相貌姣好的女生咋如此没有礼貌。鉴于是程一民推荐的,就勉强瞟了一眼,却被“荣誉栏”所列举的各项显著成绩深深震撼:电子琴八级,钢琴六级,普通话等级一级乙等,书法大赛省级一等奖,绘画比赛市级一等奖,舞蹈大赛县级一等奖……
出于惜才,加之规模扩大,学生数剧增,代课老师急缺,也就没有仔细盘问,就让副园长安排她上岗先试用半个月。
没想到,上岗不到两周,郝园长就打电话向程一民诉苦:“贾红上班成天不言传,家长当面向她了解孩子的种种表现,她也闷不做声;让她向别的老师学习经验,她也不懂得问候讨教,一直独来独往;开家长会,让她介绍班级幼儿的情况,她闷在那儿,像个木头桩桩,一声不吭,让我颜面尽失……还是让她另谋高就吧!”
程一民倍感不可思议,也吃了一惊,还想解释说,这可是我校各科成绩顶尖的学生呀!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郝园长就挂掉了电话。
程一民立即向班主任周通老师了解情况。周通说,这个孩子什么都好,既能遵守纪律,又能积极参加各项活动,成绩也是顶呱呱,可就是不爱说话,似乎有社交障碍。一遇到人,要是熟人还能说个一句半句,要是生人,就立马三刻变成了闷葫芦,什么也讲不出来。
至今让周通记忆犹新的是,三年前,秋季刚开学的第一天晚上,在给学前教育班新生发新书时,作为班主任的他拿着报到注册表,将贾红的名字反复点了五遍,居然无人答“到”,他原以为名字点错了,就说咱班到底有无此人,有的话,请站起来。不料,一个身材瘦削,长相清秀的女生站了起来。
他当时大为光火,就毫不客气地批评说:“十五六岁的人了,点名答‘到’是常识,我想这一点恐怕就连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都能做到。为何你就一声不吭呢?何况,老师的声音大得如雷贯耳,而且一声比一声大,为何你就无动于衷呢?”
只见,贾红面不改色心不跳,对老师的厉声批评,似乎早已习以为常,既不申辩,也不抗议,似乎就当这件事从未发生一般,依旧是“你说你的,我做我的”,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随后,他晚上查宿时,同宿舍的一名女生悄悄告诉他说,贾红在初中的性格就一直如此,从未有丝毫改变。为此,他曾将贾红的父母叫来,专门座谈了一次。贾红的父母说,孩子自生下来,就这样,他们也劝说了好多次,但没有丝毫进展,看见别的孩子在一起有说有笑,再看看自家的孩子没有玩伴,成天像哑巴一样不说话,他们也头疼不已。到医院检查了好几次,都说孩子一切正常,没啥病症。可能是自小独处惯了的缘故。
周通老师毫不隐瞒地将这一切告知了程一民。
程一民只好同意让贾红卷铺盖走人。
贾红哪儿也没去,径自找程一民重新安置工作。
毕业班50名学生中,目前仅剩下贾红的工作尚未落实。程一民一时也有点焦躁不安了。他和贾红深谈了一次。
程一民慢条斯理地解释说:“我没给你代过课,不知道你这个情况,我是看你成绩优异,才将你推荐到红星幼儿园的。没想到你不爱说话,只能把你安置在本县境内了。本县的待遇和西安就相差很大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看行吗?”
贾红依然紧闭嘴唇,只是点了点头。
程一民又嘱咐说,像你这种性格,最好将简历内容背过,防止人家当面提问。
贾红又默默颔首应诺。
“见人要说话,人家问你,不能不吭声,明白吗?”程一民瞪大眼睛,又反复叮嘱说,“记住,人家问什么,答什么,千万不能不说话呀!要学会自我推销!懂吗?”
贾红又咬了咬嘴唇,“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贾红应聘的第二家幼儿园,是本县县城最好的公立幼儿园。贾红刚一见张园长,就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她定了定神,似乎在努力回忆着路上反复练习的内容,终于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了六个字:“这是我的简历。”
张园长只注重能力,没接看她递送的简历。
“先放桌子上吧!”张园长朗声说,“你就是程一民副校长推荐的那个学生?”
贾红抿着嘴唇“嗯”了一声,声音小的就像蚊子嗡的一声从耳边划过。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张园长盯了她一眼,不苟言笑地说。
贾红紧张得双手直戳,抖抖索索地说:“我叫——贾红。”
“随便说,简历上怎么写,就怎么说。”张园长提醒道,眼睛一直盯着她看。
贾红被盯得浑身哆嗦,又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我——”
几分钟过去了,她还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时在路上反反复复背得滚瓜烂熟的简历内容,此时此刻,却一个字都想不起来,脑子一片空白。
她也顿感尴尬和无奈,心里想的好好的,关键时刻,就是说不出来,脸憋得通红,像夕阳晚霞一般,令人垂怜。
“这样吧。我先看看简历,你回去等候消息吧!”张园长说完,这才想起程一民提前在电话里告知他的话,“你先考察一下,觉得合适了就用,不合适了,也不要勉强。”的用意。
就这样,贾红又落聘了。
她又径自找到了程一民。
程一民说:“目前只有两家幼儿园可供你选择。一家就是你们镇上的佳梦幼儿园,刚评上二级幼儿园,离你家近,压力小,但工资待遇肯定不如城里;另一家就是县城的新苗幼儿园,虽是三级幼儿园,但压力大,待遇好。你自己掂量清楚。”
她闷了一阵,终于干脆地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我要去新苗。”
程一民没有提前与新苗幼儿园侯园长沟通。只是将地址告诉贾红,让她自己去碰碰运气。
翌日上午,贾红拨通了程一民的电话说:“那个侯园长让我回家等候消息。”
“你是谁吗?”程一民佯装生气地说,“声音大点,听不清!”
“我是贾红。”贾红带着哭腔大声说。
“你现在在啥地方?”
“我还在新苗幼儿园呢。”
“那你咋不知道叫一声老师呢?与人说话要有礼貌,这是最起码的常识问题,不能白搭话,知道不?”程一民听见其抽泣,就放低了声调,委婉地劝导说。
又说:“你带上简历,再去找侯园长,就说是我让你去找他的。记住,见了人家园长,不能白搭话,要叫侯老师。”
不一会,贾红就又打电话过来高兴地说:“程老师,人家侯园长叫我签合同呢。”
“这是好事。你签了合同,好好干!尤其要与人多交流,多说话!”
“嗯,我会的!”
程一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大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