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槐·碾盘(散文)
季语秦
乡下,门前有棵一抱粗的古槐,主冠已枯,粗枝疏叶间,于离地三米处,斜着长有横向一支,碗口粗细,甚是丰茂。有人在树下将一碌碡立起,上置一大碾盘。
于是古槐、碾盘,便成了生产队开会、记工的最佳场地,队长将废弃的犁铧穿上铁丝挂在那棵横枝上,每天早饭午饭后队长则站在碾盘上,踮着脚,敲击着犁铧催促社员上工,队长大多为村里德高望重之人,清脆的犁铧声划破整个村庄的宁静时,社员们都争先恐后的聚集于大树下,男的站在一片,女的聚在一片,等待着队长的分工。
队长则站在碾盘上,两手插在腰里,高喉咙大嗓子的呵斥完迟到的社员,张三李四,拉土平地,王二麻子喂完猪修理农具,徐三薛二冯六修渠浇地……,其余的男女社员带上锄头锄地,还有老孙去村后的饲养室牵头牛装上几车土粪。
一切安排停当后,男社员们说说笑笑走在前面,女社员则叽叽喳喳跟在后面,特别是大姑娘们绝对不会和男社员们走在一起,一是怕冷不丁的黄色粗口笑话,羞红自己的脸,二是避嫌。每个生产队都有那么一两个爱出丑,爱搞怪的人,记得队上的老王,上下工总喜欢扎进女人堆里,他不为别的,就为搏的女人们的欢笑,老王一步一个响屁,拿捏的很好,嘟――嘟――嘟,走一路放一路,乐的妇女们笑着追着打着老王,孩子们则跟在牛啊马啊身后,追着蝴蝶,雀跃着,趁队长不注意,还能坐会马车或骑骑老黄牛。
一天的劳作,人困马乏,晚上收工后,女人们则回家升起袅袅的炊烟,男人们则端出晚饭蹴在古槐下的碾盘上,就着萝卜吃着玉米面馍馍,生产队的记工员和会计提着马灯趴在碾盘上开始记工分,时而的争吵,时而的欢笑,让寂寥的村庄此时显得异常热闹。记完工后,晚睡的几个农人,或躺或卧或坐于古槐下的碾盘上,纳凉聊天,直到月上树梢。
古槐下的碾盘也有清闲的时候,那就是能干活的社员们都下地以后,村庄里就只剩下老的不能动了的阿公阿婆们,此时古槐下的碾盘便是孩子们的天堂,他们站在碾盘上,扔一根绳系在那支横着的树杈上,做个秋千,荡完了童年。
古槐可以作证,碾盘上留下过好多好多的回忆,下棋丢方,砸纸叠的四角,赢杏核,摔泥巴,写作业,捉迷藏,睡觉乘凉,开会分地分财产等等。记得学校年年组织的拾麦穗,我们都是将麦穗一筐一筐的放在古槐下的碾盘上,由老师登记再交公的。最后是村长站在碾盘上表扬了我们。我们比考试得了第一还要高兴,因为我们热爱劳动,一颗红心只装着集体!
那时的童年,好像都是在古槐下,碾盘上度过的,对于村庄的回忆,总是和这颗古槐和碾盘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
多年后,再回村庄,混凝土覆盖了一切,路边没有了古槐,也不见了碾盘,取而代之的是一街两行的商业门面房,房里坐着的全是年轻时髦的陌生人,生意人。
我虽回到了村庄,但日出而作日落而憩古朴的农人、古槐和碾盘,都只能是记忆里的残章断篇了!我真的不知道我泛着泥土气息的故乡去了哪里!
2019.1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