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仰姓韩,叫韩大林。叫他老仰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里这伙计不出车的时候,总喜欢仰着脑袋瓜子坐在门卫室里望着天花板发呆,往往是他手里的香烟燃烧到手指了,他才会醒过腔来,扔了烟屁儿站起来,又跑到门外去仰望天空发呆,高高的身子竹竿样儿立着。门卫陈头悄悄告诉过我几次韩大林的这个怪毛病,我只是笑笑,并没有在意。后来某一天我去找韩大林出车下乡采访,就真的看到了上述现象。我说老韩你有病啊?屋里屋外的你穷窜达啥呀?告诉我你在看什么?你的姿势像是在深情地仰望着什么……
韩大林默默垂下头说,我没有看什么,我也看不到什么的。
我说你以后别叫韩大林了,叫老仰得了。
韩大林傻笑下说,好啊好啊,我以后就叫老仰了,记住了,这可是你周正给我起的名字。
我说怎地,不行么?
韩大林说行!为了这个名字,我要请你吃点什么喝点什么。他说话的样子很郑重。
下班的时候,这伙计真的在报社大厦门前等我呢,就这么个玩笑话,我混了顿酒喝。
酒桌上,韩大林双手握住我的手说:“周正兄弟,你是大作家,还是大记者,你要记住你的话,以后再也别直呼我的名字韩大林了,就叫我老仰。我喜欢!”
瞧着他被酒精烧得通红的脸颊,我点点头说你比我大五岁,叫你个老字也不算不尊重,行,没有问题了!
当时我也没有多想什么,后来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细想想,就有点奇怪了。是叫韩大林好听呢,还是叫老仰好听?这大家都明白。再想想昨晚自己是怎样回到家里的呢,却忘记了,反正我们都没有少喝。不过,经我这一叫,报社的人都开始叫他老仰,以后居然再没有人叫他本名了。
自从我的恐怖小说《红棺新娘》出版以后,不知道怎么了,我竟开始对悬疑推理小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以后又接二连三的写了《血色情人》、《致命游戏》等悬疑类的长篇小说,为了找新的悬疑小说的素材,我对什么都疑神疑鬼的了。
坐老仰的车去平和山庄采访这是第一次。老魏说这车很适合跑山路。
老仰走向自己白色半截子采访车的时候,略显瘦弱的身躯就如一只干瘪的螃蟹在一点点地横着移动。我说你这是怎么了?吃多了么?
老仰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白白的脸蛋子上满是汗珠子。
我说你要是不舒服,这趟车就别出了。
老仰说这是不可能的,这是天意,是躲不过去的。
听了他这话,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有点空空的感觉。
老仰的车子开得很慢,他说这叫稳当。
我心想你老仰是报社车队里出了名的“车阎王”,飞车高手。就因为这个,老魏才不让他碰好车,把这辆下乡采访才会启动的车子给了他开。今天这伙计怎么还做作上了呢?
平和山庄坐落在宛城东74公里处的平和山脚下,住户都是一色的养殖专业户,以前的老人都是猎户出身。现在都改行做养殖狐狸和野狗的生意了。现在的女士很流行穿皮草的。还有城里的狗肉馆子也很多。虽然我不提倡吃狗肉。
顺着平直的柏油马路冲出城的时候,天空中开始飘起了雪花,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雪花落在地表上,竟都融化了,变成了雨水。把道路弄得很脏。我想晚上可千万别上冻啊,要不然公路非成“镜子面”般的滑溜,那车子会很容易出事故的。尤其是我晚上还要赶回报社写稿子。我看下手表,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这次采访很突然,听老魏说,是他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惹的祸。电话那头说,平和山庄有家养殖户的狐狸笼子里有只狐狸会说话。当老魏急匆匆走进我办公室告诉我的时候,我正在面对着窗户发呆。
我说这不可能,狐狸怎么会说话呢?
老魏说我也知道这不可能,但你还得去看看,车都给你准备好了。
我说是个什么样的人给你打的电话?
老魏说这话你可问到点子上了,听声音是个很年轻很温柔的女士啊,听其声,如见其人,定是个很漂亮的美眉啊。
我说你可别逗我了,有这好事儿你还不自己偷着去?
老魏说你别贫嘴了,到地儿给我来个电话。
我说你看天儿都阴成这样了,要是下场大雪怎么办?那里的山路很不好走啊。
老魏说我给你新设的《悬疑天地》栏目不正缺少这方面的稿子吗?难道我就白让你做栏目主任了?
我一听也对,当了这么多年的跑外记者,刚混了个主任当当,也不容易。又想老魏你就威胁我吧你,早晚有天我会坐上你的位置。
我出门的时候,老魏突然在我身后问我:你见过白狐狸吗?
我头也没回地说,没见过。
你到地方别忘了再去找个叫孙玉双的女人,她是养殖狐狸的专业户。
怎么?你接的不是匿名电话么?
不是,那女人和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关系,她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论着叫表妹。只是很久没有走动了,你帮我去看看她,顺便也能了解点情况。我记得她家有一只雪白的狐狸,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了。
我说“哦,知道了。”
2
车子很快就转下了崎岖不平的山路,直奔平和山而去。
你见过白狐狸吗?我问老仰。
老仰身子一震,一脚刹车扪了下去,车子在山路上发出一声怪叫,打了一个滑,横在了路中间。我的头也“砰 ”地下撞到了前挡风玻璃上了。
我的脑袋“嗡”地一下,就看到了很多的金星在我眼前跳跃、闪烁,发着灿烂的光芒。
我双手捂着脑门半天才缓过神儿来,我气急败坏地对老仰大喊道:“前面没车没人的你这是干什么?”
老仰并不在我的身边,驾驶座上没有人的影子......
老仰呢?难道这伙计变成我眼前的金星消失了么?
3
我下了车,愣住了。
老仰呆站在路边,双手抱在胸前,抬头仰望着天空。天空中雪花飘舞着,下落着,迷茫如白色的碎形的雾片。他的脸颊上湿湿的,像是泪水又像是融化了的雪水。路两侧的田野和迷离的远山,都罩上了一层白色的被子,阵阵冷风游荡着,把雪花吹得飘摇不定。
城市里落雪很少有风的,除非是暴风雪。可这不是在城市里,这里是空旷的山野,老仰就那样地站着,孤独地立在雪花中,他的姿势让我感到有些不安。
“老仰,你这是怎么了?”我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他。
老仰面色惨白,没有搭理我,只是隐约看到他的嘴唇在轻动,似乎在默念着什么。
突然,我们的身后传来了一阵刺耳的汽车喇叭声。
一辆中型白色面包车停在了车的侧面,是我们的车挡住了进山的路。
我看清了,那面包车是宛城至平和山庄的往返客车。车窗都开着,露着很多人的脑袋,往外喷着白色的哈气。里面坐的大都是去城里购物回家的山里人,司机是个穿红夹克的年轻小伙子,嘴里叼着个烟屁股,迷着眼睛还在不停地按着喇叭。
老仰突地放下双手,回头冲面包车怒喊道:“催什么催?追命啊你?!”然后就走向自己的车子。打开了车门,上了车。
我头一次看到老仰这伙计发这么大的火,忙跟着上了车。
老仰在报社开车三、四年了,平时看上去忠厚老实,更不爱说话,连个屁都很少放,今天这是怎么了?中邪了不成?他在看什么呢?又在叨咕些什么东东呢?不会是在祈祷吧?可也没听说过他信什么教呀。
车子启动了。老仰打着冷舵,几下就把车身调整好方向,一加油门,车子便冲进了雪花飞舞的世界。
“这样的天气,视线不清,你还是慢点开为好。”我提醒着他。
“哦?”老仰好象突然间醒悟过来似的,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车速明显慢了下来。
我回头看看渐渐跟上来的面包车,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真的想叫老仰停车,坐到面包车上去。那样也许会比较安全一些。难道老仰与这次采访的目标有什么牵连么?为什么他一听到白狐说话的事情就这样的反常呢?不对!是通知他去平和山庄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反常了。老仰在调入宛城报社之前到底是做什么的,我真的不知道。我每天早出晚归都忙得要命,怎么会关心一个司机调动的细节么?我注视着老仰,发现此刻他对我来说是那样的陌生,那样的神秘莫测。难道又有什么诡异的事情要发生?
我有点后悔此行了。让老仰把车头调回去的想法只是在我的脑海中一闪就消失了。我想自己应该去目的地看看。
车子驶过了荒芜的大草滩,终于进了峡谷。我抬腕看看手表,已经快四点了。若是好天气,三点前就会到峡谷了。过了峡谷就是背靠大山的平和山庄乡了。据老人讲,平和山庄在乾隆年间就有了,那里曾是城里府台官员修建的一个避暑纳凉的去处。都是用清一色的木板建造的楼阁和平宅。名曰“平和山庄”。后来好象是因府台大人的四个小妾相继在深夜里失踪,说是闹鬼,吓得府台大人连夜搬出了山庄,从此平和山庄便萧条下去,无人敢进去居住。时间久了,就被山里的猎户给占了。但我翻阅过宛城史志,并未发现有这方面的记载。所以我想,谣传的事情,也不见得是假的,更不见得是真的。因为我们当时谁都没有在场呀,您说呢?
峡谷不长,也就一公里左右的样子。车窗外的风很大,雪花在空中狂舞着,很不愿意落到地面上去的样子。
老仰仍然把车开得很慢,慢得就如我坐在牛车上一样。他处处小心谨慎,不时地左右观察着车窗外的风雪,看他的眼神,似乎在找寻着什么,又好象害怕看到什么。
他没有看到,但我看到了,我看到车前闪出一个白色的影子......
“停车!老仰停车!你要撞到人了!”
我看到老仰身子向前倾斜了一下,车子就很稳地停了下来。我知道,这是车速慢的原因。
我打开车门,跳下了车,脚下已经是半尺厚的积雪,踩上去很柔软。风很冷,让我打了个寒战。舞动的飞雪中,我看到了她:乳白色的羽绒服大衣下是两条细细的裹着牛崽裤的小腿,颈上围系着一条鲜红色的纱巾,乌黑发亮的秀发,嫩白的脸蛋上一双乌黑水灵的大眼睛正忽闪忽闪的看着我,我感觉她在笑,因为我还看到她的两腮露着一对甜甜的小巧的酒窝儿。
这是个来自城市里的美女,年龄在20左右岁的样子。还挎了个很大的粉色的皮包。
“您好!您是周正老师吧?”她的声音很脆很好听。
“我是,您是?”
她朝我走来,并热情洋溢地向我伸出了的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修长的指甲上绘着精致的梅花图案。我忙伸手握了上去。
谁会拒绝和美女握手呢?
“我是报社新来的实习记者小董,董玉。是乘你们后面的小客车追来的,好家伙,你们开得好快啊……好在这时慢下来了,我就忙下了面包车来拦你们的车子……”她松开了我的手,双手捂在嘴旁吹着哈气。
“报社新来的实习记者?”我怔了一下,心想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我们上车说吧,可冻坏我了。”董玉开了车门就钻了进去。
我回头看了看停在不远处的面包车,又想了想,索性也和她一起坐到后排座上去了。
老仰没有说什么,继续开他的车子。甚至于都没有看这个女子一眼。
“你是?”我想问她是什么时候来报社实习的,因为这样的美女出现在报社里我是不会放过多瞧上几眼的。
“哦,魏总没有给你打电话么?他应该在你出来不久就给你打了电话的,告诉你我来追你的呀。”她的身体她的衣服散发着夹杂着寒气的清香的味道,我猜不出是不是香水的味道。但很好闻。
“你不能追我了,我已经有老婆了。”我开了个玩笑,我这人在美女面前就是喜欢“幽默”一些。
“去,谁追你呀!”她大大咧咧地用肩膀靠了我一下。
“哈哈,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来报社的?”我随手摸出了手机,打开后很随意地看看,就又收了起来。“我的手机前天摔了一下,还没有来得及修理,信号不太好。”我又补充说。
“那……那你是没有接到魏总的电话了?算了,我帮魏总给您老传达一下吧。我前天来报社的,一直没有看到你,你真的很忙哩!”
我说我也没有看到你呢。我努力回忆着,还真的没有人跟我说报社来了实习记者。
“但我很想见到你呢,我读了你在《宛城晨报》连载的小说《红棺新娘》,很好看呢,不过也很吸引人呢……所以想认识下你,做你的跟班就更好了,我正在求魏总……哦。对了,上午魏总让我去给文联的秘书长送稿费,中午又去了商店买化妆品……回来的时候你刚走,我就坐线车追你来了。”
“看,又说来追我了不是?”我继续幽默。
她笑了,笑出了声。
“我只是想跟着你学点东西,对了,把我留在你的《悬疑天地》栏目怎么样?我在大学里特喜欢看侦破故事。”
我笑了笑没有言语,心里说老魏这次还满够哥们儿意思的,派了这么个鲜嫩的美女陪着我采访。我扭头看了看车窗外那越来越浓的如白色粉末般的雪花,有了种预感。今天要在山里过夜了。
4
车子很快就冲出了峡谷,雪似乎还没有停的意思,仍在车窗前飞舞着。老仰把雨刷器打开了,清扫着车窗上的残雪。
“也许你不应该来,你现在坐最后那趟返回城里的线车还来得及。”老仰头也不回地说,声音阴沉沉的。
我看了一眼董玉,董玉也在转头看我,很奇怪的样子。不过我觉得老仰是在说董玉,就说也是的,董玉你个女孩子家的,这要是今天返不回去,怎么说都不方便的。
“嘻嘻……害怕你们吃了我呀?想当年我去……”她收了话语,朝我做了个鬼脸。
“想当年你怎么了?”我问。心想你小小年纪你的想当年能有啥作为?
“算了,不说了,那是个秘密,以后告诉你。”董玉说。
说话间,车子就停了下来。
“到了,我们是不是先找个落脚的地儿?”老仰说。
我下了车子,踩着脚下的积雪发着“咯吱咯吱”的声响向前走了几步。我的面前呈现出了一幅美丽的图画:漫天飞舞的雪花中,近处,路两侧的松柏的枝叶托举一团团白雪,时不时地在随风向下飘散着。远处,是一片银白色的世界,白色的山、白色的树,右侧一条岔路,直直的通向一个村落。村落都是清一色的木板房,木板房群的中央位置有一座三层楼阁样的建筑,楼阁也是木制的,刷着红漆,在飞舞的雪花中,在家家烟筒冒着的淡白色的烟雾的环绕下,煞是好看,那就是平和山庄了。
“这里你有熟悉的人家吗?”老仰已经站在我的身边了,点燃了一支香烟。
我说有,老魏的表妹家在这里。说实话,这些年我还真的是头一次来平和山庄。只是有几次坐车路过这里,在车窗里向外瞄上两眼而已。
“哦,那就好。我们回不了城市了。得先找个住处啊。”老仰说。
我说也是,这鬼天气,太晚回去会很危险呢。等他说完我才觉察出老仰刚才对我说的那句“我们回不了城市了”的话有点不中听,这老仰今天这是怎么的了?
车子拐进了岔道,向那排排木板房行驶过去。
魏总他表妹家住在哪儿?老仰像是自言自语,又向是对我说。我没有搭理他,只是看了看车窗外。
车子很快就进了村落。
我说你停下我问下先。
原来你还不知道啊!老仰的声音里很明显带着不悦。
我还是没有搭理他,心想要不是有美女坐在我的身边,我非刺激你几句不可。
我下了车,站到了村道上。
每家的院落都是木板围成的栅栏墙和栅栏门。我轻轻推开身边的一扇栅栏门,走了进去。刚走进去不到两步,我就玩命样转身蹿了出来。一条大黑狗向我怒吼着扑来。我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因为我听到董玉湖在车里“咯咯咯咯”的笑声。
好在那狗是被栓着的,并没有追出来。只是在“汪汪”狂叫。
一个枯瘦的老妇人从屋子里急奔出来,腰里系着条布满油污的围裙。
“你们有什么事情吗?”老妇人问。
我说大婶,麻烦下,我想打听下这里是不是有个叫孙玉双的人?
“孙玉双?”老妇人迟疑了一下,想了想又说:“叫大号我都记不得了,也不知道你问的是不是西头梁老蔫的老婆,他老婆倒是姓孙,具体叫什么我都不记得了。我们都叫她梁当家的……其他……我们这里就没有姓孙的了……”
“那谢谢您了,告诉我她家的具体位置……”我说。
“你们再向里走……从我家算起,第十三家就是……左面的那家……”老妇人用手指了指。
我再次谢过了老人,然后回头对车里又在吸烟的老仰说,你开车跟着我吧。我在前面给你带路。
老魏扔了烟头,没有说话。在他开动车子的瞬间,董玉跳了出来,和我并肩向前走去。
天空的颜色开始慢慢暗淡下来了,冬日的北方天黑得早。
雪,似乎已经停了,村道上飞舞着的,是从各家各户屋檐上被风下来的积雪。有道是“下雪不冷,雪后寒”。冷风刮过我的面颊,很痛的感觉。
“哇,这里可真美呀!”董玉湖伸出两只手去接雪花。脸色仍是那样的白。
我说你不冷啊,然后用手捂了捂腮帮子。
“不冷呀,你看你,缩着个脖子,还大老爷们呢。”董玉湖双手使劲撮着雪花。
"咦呀!咿呀......"突然我们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声刺耳的尖叫声,这声音让人感觉到抓心挠肝的痛楚。董玉一下子冲进我的怀里,将我死死地抱住。我惊呼:"快放手!你......你快放手!"
我无法挣脱董玉的双手,她的手居然是那样的有力!死死地搂着我的后背。我只好猛地一转身子,将她的身体带着转了起来。我回身看去,我看到老妇人站在车旁高举着枯瘦的双手,嘴巴张成O字样,面色惊恐到了极点。声音是她发出来的么?车子已经停下了,车前轮胎下一片血色里,掺杂着一些细细的白色的皮毛。
“老仰!你……你压到了什么了?”我朝从车里出来的老仰高喊。老仰的样子用惊慌失措来比喻特别的恰当,他跌撞着跪在血迹前,双眼死死地盯着血迹,一言不发。
“他的车压到什么了?快回答我啊!”我终于从董玉湖的怀抱里解放出来了。我走到老妇人的面前问。
“不应该啊,你们不应该来这里凑热闹的。能走,你们还是尽快走吧。也许还来得及……”老妇人放下双手,说完这番话,就独自向自家大门走去了。边走边晃着她的脑袋。一晃儿,她的身影就消失在栅栏门里了。
我向四周看去,夜色已经开始降临了。夜雾漫漫,笼罩着山庄,浮动在那三层楼阁样的建筑旁,隐约中建筑的轮廓煞是神秘古怪。夜风不断向我袭来,我打了个寒战。那老妇人的话是什么意思呢?有什么含义在里面?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耳边响起老仰在车里说给董玉湖的那句话来了:“也许你不应该来,你现在坐最后那趟返回城里的线车还来得及。”他为什么要对她说这样的话,很明显话里有话。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老仰的话与老妇人的话有很多相近的地方。
“起来呀,师傅你起来呀,你真的好傻,那只是一点血迹,也没有看到什么东东的尸体。也许是别人弄的呢。我刚才路过这里好象看到这里就已经有血迹了呀!”董玉在弯腰拉老仰的胳膊。
“是吗?已经有血迹了?那我……一定是看花眼了……”老仰的样子异常兴奋,和刚才判若两人。飞快地站起身来,钻到车里,很快就把车给发动起来了。
我不再说什么,继续和董玉湖向前走去。
我知道董玉湖在说谎。我们走过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发现血迹,还有那白色的皮毛。我从不怀疑自己做记者多年所练就的敏锐的观察能力。
“是狐狸的皮毛?老仰压到了白狐狸?!”我心里一惊。“那狐狸的尸体又跑到哪去了呢?还是只撞伤了它的身体,流血逃掉了?”我不禁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车子,车灯开着,老仰的脑袋前倾,很小心地观察着前面的路。他在寻找什么?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就是这家,我数过了。我们到了。”董玉说。她脸色红润,轻瞄了我一眼,我知道她还在为刚才和我的零距离接触而感到不好意思。
推开栅栏门,透过木门的玻璃窗,我看到这家的屋子里很热闹,坐着好多的人在推杯换盏。火炕上、屋地里都摆放着方桌。桌子上堆了好多的酒肉。
我还没有来得及敲屋门,屋门就已经打开了。拥出了一团团浓浓的白色水蒸气。
“你们来得好晚啊!大家都饿了,才先开的餐。大哥说你们早该到了呀。”水蒸气里,透过屋子里射出的灯光,我看到了一张白白的、鹅蛋型的笑脸,那脸上迷起来的小眼睛,让我立即就想起了老魏的那双眼睛来。没有错,这就是老魏的远房表妹孙玉双!
她是怎么知道我们要来的呢?
进门就是厨房,几个苗条女人的身影在水雾气里来回忙活着,很浓的肉香刺激着我的胃,让我直咽口水。我们被让进了里侧的一个小单间里。从屋外面看,给人的感觉这个木屋不大,进来后却发现很宽敞。
屋子里的小火炕上放着张一米见方的桌子,上面摆放着四副碗筷和几个凉拌的小菜,还有一壶烫着的烧酒。
“请你们先坐到炕上去暖和一会儿,热菜马上就来。”孙玉双热情得让我很感动。心想这老魏咋不也有这样的性格呢!不过,一定是他提前给他的表妹打电话,才有了现在的效果,总算是做了件好事。孙玉双在一个劲儿地向我询问老魏的近况,样子很真切。不过,站在她身边阴沉着一张老黑脸的她男人,每听到老婆叫一声表哥如何如何,问一下老魏的情况,他的嘴都会不自觉地撇动一下,很难看,也很滑稽。从我们进到屋子里到现在,他都是一声不吱。难怪他叫梁老蔫!不过,我注意到这梁老蔫的眼睛特别的亮,那是一种很骇人的亮,这亮光一直在董玉那张白嫩的小脸蛋儿上进行扫描!
董玉湖似乎没有发觉这些,大大咧咧地就脱鞋子上了炕。说可冻死我了,好热的火炕呀!等吃饭后,躺在火坑上蒙着大棉被睡上一大觉该有多美啊!当然,要是洗个澡就更爽了。她说这话把我给逗笑了。
“你去到厨房给张罗着上菜,我来陪客人。出去吧。”孙玉双冷冷地对梁老蔫说。甚至于都没有看梁老蔫一眼。梁老蔫忙收回了痴看董玉湖的目光,低头出去了。由此可见梁老蔫在她老婆眼里的地位,或者说他在这个家的地位了。
不过,看上去孙玉双是那种很有气质的家庭主妇,衣着很是得体大方,她要是站在宛城的大街上,绝不会输给城市里的那些白领女士半分。她的年纪我一时很难确定。在这样的山沟里,居然会有这样的女人?这个房间难道是她的吗?或者说,是她孩子的?即使她有孩子,也一定是个女孩儿。
我有点看不惯孙玉双对自己老公的态度,虽然我有些讨厌她这个有些猥亵的老公。就转头去看这个小房间其它的摆设。屋地一侧的电脑桌上摆放着一台名牌的超薄型电脑,电脑旁还放着一台彩色的打印机。这让我很吃惊。我知道现在这种电脑的行情,大约在一万元左右。墙壁上挂着很多小巧的装饰物,都是城市女孩子喜欢的那些物件。火炕里侧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油画的面积几乎占了整面墙壁。画面上一位白衣女子漂浮在蔚蓝色的半空中,四周有很多黑色的大鸟在盘旋。雪,地面上白雪皑皑,放射着清冷的白光。我怎么也看不清白衣女子的面庞,她的面孔似乎蒙照了一曾黑白相间的面纱。她的两只胳臂呈一个拥抱的姿势,胳膊白皙,双手如玉。她的裙角在随风荡漾,露出纤细的两条小腿和好看的一双小脚。她似乎此刻正在蔚蓝色的夜空中翩翩起舞,但我感觉这个舞蹈有很多伤感的成分在里面。舞蹈是肢体语言,也可以诉说一些或者说能够表达很多语言所描绘不了的东西。我有些看呆了。
“菜来了,菜来了。”一声清脆的女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并感觉有人很轻地在我的腰部碰了碰。我扭头看去,看到了一张年纪在十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子可爱的笑脸。她手中端了个托盘,盘子里堆积着热气腾腾的大骨肉。气味在我的鼻子前环绕,好香啊!是我挡了她的路,我身板子正堵在火炕上的方桌前。这小女子正用她的胳膊肘和我打招呼呢。我笑了笑,忙退后了一步。
“快上炕吧,您啊,是贵客,真的很难得有城里人来我们这里做客呢。”她边放下托盘,边冲着我说。说话大方得体,没有一丝的怯懦,她是那种很招人疼爱的女孩子。
我说谢谢你。就脱鞋上了火炕,屁股刚粘到炕上,就感觉到了火炕温暖的气息。
“我们这里要是有人家来了城里客人,还很稀奇呢。都喜欢跑来看。”孙玉双也脱鞋上了炕,和我并肩坐在了一起。老仰面无表情,但很实在地盘腿坐在我的对面。眼睛一直在注视着桌子上的酒菜,看来这伙计和我一样,是饿了。
董玉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吃了,一边嚼着大骨肉一边嘀咕:“香,真香!是本地猪吧?本地猪的肉就是香。”她的吃相,差点儿让我晕倒。
“你们可真会选时间下乡,这个季节正是我们山庄杀猪请客的时候,大家忙了一年了,都会在这个时候相互请,轮流挨家吃猪肉。看来,人要是有口福的话,到哪儿都能吃到好东西。”孙玉双开始给我和老仰倒酒。董玉也把杯子递了过来,我说小董同志,你也会喝酒?这可是老白干啊。我一闻就知道,这酒很冲。
董玉说你还怕我耍酒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