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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里一阵的紧张,斜楞为什么来找这个孩子?是的,也许找到了孩子就会知道六姐的下落。斜楞这个混蛋居然还在打六姐的主意!斜楞现在到底又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呢?他一个罪人怎么会成为一个“领导”?还有崭新的212吉普车坐,这更让我非常的困惑!
“大伯,您说的那两个‘败家玩意儿’是哪里人?”我感觉出了老者的话里有话。
老者仔细端详了我一阵子,说:“看你是个当兵的,我想你应该是个好孩子。我家老小子也在部队呢……去年我们村子里是新搬来一对夫妻,年龄都在四十多岁左右。但只在我家的下屋(偏房)住了三天就突然不见了,连房租都没有交给我,只留下了几件破烂的衣服。不过我还真的看到过他们在夜里抱了一个婴儿回来。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抱着孩子出去了,那晚婴儿的哭声整整响了大半夜,让我在屋里听着心里都不好受。作孽吆,孩子兴许是饿的。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光着脚丫跑进了村子,见了人家就跪在门前磕头,说行行好,把孩子还给她……我知道后,立即告诉她那对夫妻走的方向……我哪里知道这对夫妻这一走还真的就不回来了呢。”
我说春子、莫志,你俩再问问其它情况,我去找个地方方便一下。
我跑到了土坯房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扶在后山墙上哭了起来。我在心里咒骂着自己,我的可怜的六姐啊,我一直都没有叫你一声“老婆”,我知道你心里是多么的想让我叫你一声啊,或者说是让我叫你“一生”老婆!
我一定要找到你,偿还我亏欠你的一切。你现在哭什么哭啊你个懦夫!难道你还以为你自己是个小孩子么?
我擦干了泪水,走了回去。
“我了解了那对夫妻的情况,男的姓陈,女的姓江。名字叫什么老人也不知道。但老人告诉我,这对夫妻走的方向是去前屯的许家窝棚村的路。我们是不是继续向前屯找找?”春子说。我看到她的眼圈儿红红的,也是刚刚哭过。
我深深向老者鞠了一躬,说:“大伯,谢谢您。”
我们上了车,车子继续顺着土路向前行驶着。
春子说你呀雨歌,你要哭就在我们面前哭吧。我也觉得郝老师可怜呢。我知道你对郝老师的感情很深,但我想你做为男子汉,想哭就哭,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说明你很重感情呢。
莫志说我都快哭了。你们的老师的经历怎么这样的凄惨,能找到她该有多好啊。我真的想见见她,最好能帮她一把。只要我能办到的。
我把头转向了车窗外,看着土路边上那些不知名的盛开着的野花、杂草,想象着六姐疯了一样在这条路上奔跑时那种绝望无助的样子,心痛的感觉一阵比一阵剧烈。现在,我又能对他们两个说些什么呢?
土路难行,遇到有积水的低洼处,莫志便小心翼翼地缓慢驾驶。足足过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我们才到了许家窝棚村。
我们分头进了村子,约好半个小时以后在村口见面。
等我赶回村口的时候,春子和莫志早已等候到那里了,看着他们一脸茫然的神情,我就不想再问他们什么了,我知道结果和我预想的一样。不会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村民们说都不知道这件事,都说曾经有一个高高个子的老头经常来这里打听这件事情,只是最近些日子没有来过而已。那是郝大伯!
2
春子说:“我怎么都不相信,一个大活人,一个孩子,说消失就消失了?雨歌,我们还要不要继续向前走了?”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正缓缓的向西边游移,就快黄昏了。不过夏日的夜晚来的很晚,我真的还想继续在找下去,可又看到莫志直打哈欠的样子,就说:“村民告诉我,前面的村子比许家窝棚村还远呢。附近就有一个钻井队在打井作业。其它再也没有什么村落了。”
“什么?钻井队?是不是7110钻井队?假如是的话,我们一定要去看看,也许那是我爸爸的钻井队呢!”莫志突然来了精神。
“你爸爸不就是7110钻井队的队长吗?有什么好嫌贫的。”春子说。
我说去看看也好,莫志是想他爸爸了。
莫志是个没妈妈的孩子。
我们下了车,各自向远方搜寻着井架的影子。
“看,在那儿呢!”顺着莫志手指的方向,我们真的看到了钻井架,只是井架的轮廓有些模糊和飘渺。
车子开始顺着纵横交错的土路向井架的方向进发。看着似乎不是很遥远的井架,可走起来却很费时。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近前。当看到那排列着整齐的移动板房上挂着的红色条幅上写着:“学习‘铁人’艰苦奋斗——7110钻井队宣”的时候,莫志就开始高呼“万岁”了。
莫光明队长一下子就把莫志给抱了起来,儿子都这么大了,竟还在莫志黑黑的腮帮子上亲了一大口,逗得我和春子都乐了。给莫志造得脸通红,拿眼睛直瞄欧阳小春。莫队长对身边的经管员说:“我儿子来了,今儿我也开一回小灶。你去告诉食堂,给多弄俩儿菜送到我的板房里,顺便告诉刘书记和杨副队长一块来喝两盅。”
板房里空间有限,勉强摆放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莫队长说井队就这么个条件,你们三个小嘎子也别见怪,尤其是小春子,你最爱调毛病了,但这也比你爸爸他们那个时候的条件好很多了。
春子撇撇嘴,说:“好什么呀,也不弄个大点的板房住住,还队长呢。”
莫队长说:“那得去找你爸爸欧阳书记要了!哈哈哈……”
说话间,酒菜就都端上来了。不一会,刘书记和杨副队长也进门坐下了。莫队长就问端菜是胖女人:“陆嫂子怎么没来呢?”穿着白色制服的胖女人说陆嫂子身体不太好,在板房里休息呢。莫队长说那算了吧,我一会去看看她。然后就招呼大家吃菜喝酒。杨副队长打趣的说:“老莫还真的很细心呢,可别关心过火了呀。”莫队长马上看了一眼莫志,就冲着杨副队长瞪起了眼睛。身体消瘦且文质彬彬的刘书记接过话茬说:“其实啊老莫,你早该成个家了,你常年不在家,莫志也没有个人照顾照顾。”“咳,”莫队长说:“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成什么家了。再说这小子还挺有出息,给我长脸,在首都读大学,也不用怎么照顾的。好了,不唠这些了。来,大家喝酒。”莫志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闷着头吃菜。
莫队长要给我倒酒,我忙推脱说不会不会。可莫队长一瞪眼睛说:“小子,你还是不是男人啊?来,整一碗!”一满碗大高粱酒就递了过来。
春子伸手挡了回去,说您要是让我哥哥喝酒那我就替他喝得了。弄得老莫直摇头说:“丫头啊,我就拿你没有办法。”
杨副队长冲我说:“你这是探家吗?准备复员还回来吗?”听他的口音,是我们谦和县人,不觉让我多了几分亲切感。
我说:“是探家。现在部队有了新的规定,三年中可以探家一次的。我一定回来,回到咱家乡来。”
“看你挺年轻的,你要不告诉我我还以为你是当五年的老兵呢,我记得原来五年才一次探家的机会……当然,回来就好,你看我也是在部队复员回来的,在油田工作多好啊!像我这样……”
“哼!回来后才不上井队呢,我哥哥会去机关!”春子撇撇嘴说。她的不管不顾,让二十六、七岁的杨副队长的脸红了一下,低头独自喝了一口酒,就不再言语了。
春子对我笑了一下,我没有说话,感觉春子有些过份了。
也许是饥饿的缘故,我觉得这里的饭菜真的很好吃,我竟一口气吃了四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
“看,这馒头是不是好吃?这是陆嫂子的手艺,我们都爱吃呢。看你,你这么着急吃饭做什么?时间大早的。要不,在这里住一晚?我们这里还有空房间的。”刘书记说。
我看了春子一眼,见她摇头,就说我刚回来,家里会惦记我呢,还有很多的亲朋没有去看望。
我想,春子一个女孩子在这里住是很不方便的。
夜幕已悄然降临,高高的钻井架上的照明灯闪烁着点点温红色的光芒,就如一颗颗镶嵌着的璀璨的宝石。在一盏巨大的探照灯的照射下,钻机在轰鸣,钻工在灯光下辛勤的忙碌着。四周排列整齐的板房里也亮起了柔和的灯光,不时的有人影在里面晃动。我忽然觉得自己假如能在这里工作,也该满足了。可是,会吗?
我们的车渐渐远离钻井架,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对这个井队产生了一种依依不舍的感觉,我伸出头去,不禁又回望了一眼那高高的布满闪亮“宝石”的井架。远处的村庄、田野朦朦胧胧的,突然给了我一种异样的情感。凉凉的夜风吹过,知了在叫,蛐蛐儿在唱,此时此景,那种情感瞬间就转化成了一种让我难以描述的哀伤的痛楚。等我再次来到这条路上的时候,我真的想抬起手给自己的脸上煽一记响亮的耳光……
3
一年前。
六姐在向尤老伯深深鞠了三个躬后:
那是一个充满了白色的雾气的早晨,雾气是缘于那一块块呈正方形的稻田地里的水散发出来的。水稻的叶子在晨风中成片状摇曳着幽幽的绿。一个女人,一个披散着乌黑的秀发的女人,一个光着细嫩脚丫的女人,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这稻田地里拼命地奔跑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在四处搜寻着……“孩子!我的孩子……你在哪里啊?!孩子……”她的声音早已沙哑得不成了样子。滑倒了,一身的泥水,她挣扎着站了起来,继续奔跑。终于,她踏上了一条稍稍干燥一些的土路。原来,她是想横穿过挡在面前的稻田地,可以不去绕弯而减少时间去追上前面抱走她孩子的那两个人。后来她才发现自己的这个想法是多么的愚蠢,这样反而却大大减慢了自己前进的速度。前方看不到一个人的影子,更看不到许家窝棚村的影子。她抬头望了望正在升高的炙热的太阳,开始蹲下来大哭起来,这哭声是那样的绝望,哭声在看不到一个人的荒野上回荡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停止了哭泣,站了起来。把头发好好拢了拢,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迷离的神色消失了,目光中充满了坚毅的光泽,“雨歌,我不会放弃的,永远都不会。你知道么?要是找不到我们的孩子,你也许就永远都不会见到我了。但我相信我会找到孩子,我们的孩子!我心里知道你在想着我,念着我。可我……更想你……我……我现在多么希望你拉住我的手……”她独自叨咕着,她快速的奔走着,手里紧紧攥着一条白色的毛巾……
“陈拐子,这条路对吗?怎么还看不到铁道轨的影子呢?”女人的声音。
陈拐子停了下来,手搭凉棚向远处了望了一小会儿,擦了把汗水说:“我很久没有来这个破地方了。不过,应该没有错。前面不但有铁轨,还应该有个小站的。要不咱先歇会吧霞子?”
“都是你非得从这儿鬼地方走……我们怎么不从谦和县里走呢?那里路好,还有客车呢。我们这次又不是偷骗来的……”
“妇人之见,要是那老头子反悔追来要孩子怎么办?到手的钱财难道就这样丢了?头发长你见识短!”
“你头发短,你行。给你抱会儿,我胳膊都酸了都肿了。”叫霞子的妇人把孩子递给了陈拐子,陈拐子抱了过来,用力不当,把婴儿弄醒了,大哭了起来。稚嫩哭声在田野间回荡着……是那样的凄凉和无助。
“闭嘴!小崽子,你都哭一宿了你,再哭我摔死你!”陈拐子恶狠狠的声音。
六姐突然停了下来,侧耳细听起来,难道她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太阳在头上似乎只呆了那么一小会,就开始向西边游动而去了。前面的路已不在泥泞,路两边也已经不是稻田地,都是快一人高的玉米和高粱地了。看不到一个人的影子,让六姐的心里感到慌慌的。
快要黄昏的时候,远方不时地穿来了火车的汽笛声。陈拐子看了看手表,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口中喷着酒气说:“我们还能赶上18点30分的那趟火车。”
他们两个已经在玉米地里吃了些随身带着的干粮。现在他们面前已经是一大片绿色的开阔地了。一条不太平坦的土路直直的通向了远处的火车小站了。
这时候,一个人从后面扑了过来,扑向了霞子手中的婴儿。霞子“啊”地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地一闪,那个人扑倒在了地上。
“你……你他妈的是谁啊?”陈拐子挡在了霞子的身前。他很奇怪,怎么一直没有发现这个人呢?这个人是怎么出现的呢?
六姐勉强爬了起来:“那是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求你们两口子了,把孩子还给我……”沙哑的声音让人听了心酸。
“什么?你的孩子?还给你?哈哈哈……”陈拐子发现是个女人,而且就她这一个女人的时候,心就放下了。
“我……我给你跪下了,我……求你们……我不能失去我的孩子……”六姐真的跪了下去,一个接一个的磕着头,头发在飘散着,散落着……
“你……你带钱了吗?我们是花了钱的……”霞子从陈拐子身后探出头来问。
“钱?!我的钱……”六姐站起身来,开始飞快地摸索着自己的衣兜,慢慢地,她的手无力的放下了。她身上没有一分钱。
“哼!没有钱你要什么孩子?”陈拐子冷笑了一声,“快,我们快走,要不就赶不上……”
“哇……哇哇……”婴儿大哭起来,声音就像她母亲的声音,嘶哑无力。
“不……”六姐平伸出双手,绝望地大叫了一声,这声音似乎有一种威慑力,让两个人不由自地停了步子。
“孩子饿了,饿了……我求你们了……我请你们等几钟就好……我……我不要孩子了,可……可至少能让我最后再喂喂孩子……”六姐的声音很平静。
两个人对视了一下,没有说话。
陈拐子想了想,也是,要是再不给这孩子吃点什么,到了火车上哭起来更麻烦。就冲霞子点了点头。
六姐接过孩子,仔细端详了一下,就轻轻解开衣扣,露出了一个雪白的乳房。她爱怜地将乳头填进孩子的口中。婴儿努着小嘴,用力的吸食着。六姐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陈拐子的眼神有些迷离。
突然,六姐把乳头让出还的小嘴,抱着孩子回头就跑。
“你奶奶的,你敢和老子玩这路子……”陈拐子猛冲上来,一把将奔跑中的六姐从身后拉坐到了地上,衣服被掀了起来,露出了大片的白嫩嫩的皮肤……陈拐子的眼睛直了,咽了一口吐沫说:“你到是挺漂亮啊小呢子,这样吧,你也不能白把孩子抱走,总得舍出点什么吧,总不能白让我掏钱买孩子吧……”
揉了一团的白毛巾从六姐的腰间掉在了地上。
“什么?你想要什么?”六姐托着婴儿,尽力让孩子保持平衡。
“什么什么啊?你有什么啊?我要的是你的身体!”
“你有老婆……”
“她?”陈拐子回头看了看表情木然的霞子,“她算我什么老婆啊,顶多算个姘头!”
“好,我答应你,你先让我把孩子放到一边,反正我也跑不了。”六姐说,声音要比刚才还要平静。
陈拐子迟疑了一下,放了手。他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就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六姐脱下了自己的外衣,平铺在了稍远的草坪上,把孩子放了上去。她的上身只剩下了一件碎花的小背心了。
看着秀丽的脸蛋,鼓鼓的胸脯,又让陈拐子咽了一口吐沫。
六姐静静的拾起地上的白毛巾,那里面包裹着一把锋利的剪刀。
六姐一步步走向陈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