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振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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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浩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前跑着，在土道上荡起了一股股的土烟。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远方那辆马车和那个正在移动的人影。此时，正值北方的春夏交替的季节，黄昏的原野上，凉风习习，到处呈现出一片片诱人的绿色。
距离越来越近，张浩已经气喘吁吁汗水淋漓了。
“大、大爷，您、您干嘛哪？快停下，停下！”由于着急，平时说话干脆的张浩居然口吃了。
马车旁是个六十多岁左右的老汉，花白的头发胡乱的黏在沟壑纵横的额头上，黝黑的皮肤上布满汗水，在落日余晖的映射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他此时正弯着腰一锹锹的取土。听见有人喊话，老汉便停了下，直了直身子，疑惑地瞧着眼前这个毛头小伙子：“小子，你说谁干嘛呢？你没看到我手里的铁锹啊？”
张浩笑道：“大爷哎，我的亲大爷！您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干起了违法的事儿了呢？”
老汉双眼一瞪：“啥？啥玩意儿，我违法？你小子到附近十里八村打听打听去，我老孙头活了六十多岁了，还没干过违法的事情呢！你小子是不是‘蝲蝲蛄穿地皮----闲的啊’，拿我开心解闷是不？”
张浩缓了口气，说道：“大爷，您这么大年纪，我哪敢跟您闹啊？您老可不能在这里取土啊，您在这里取土，您就是违法了！”
老汉一愣：“啥玩意？小子，你是警察啊？就算你是警察，俺在自家地头前取点土，也不违法呀！糊弄谁呢你？”
“大爷，我可不是警察，我是油田公司的一名普通的巡线工，我说的违法，是说您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石油天然气管道保护法 》。这项法律中，第三十条明确规定：‘在管道线路中心线两侧各五米地域范围内，禁止取土、采石、用火、堆放重物、排放腐蚀性物质、使用机械工具进行挖掘施工。如果出现了问题，那危险就大了。还要接受法律的制裁哪，我可真不是跟您开玩笑啊大爷。”张浩不再口吃了。
老汉一惊，半信半疑：“啊？还有这法啊？这个、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呢。你是不是在糊弄我？”
张浩笑了，抬手指向身边的管线标桩：“大爷，您瞧，您挖土这块，离管线标桩才多远呀？也就一米多吧，标桩下面就是管线，您这一挖开，出现一个大坑，这雨季到了，雨水灌下去，管线慢慢的就会出现裸露，这四季风吹日晒雨淋的，管线受到腐蚀，如果出现泄漏，国家损失原油不说，还污染了环境，到时候您家的田地还咋种庄稼呀？没了庄稼我们上哪去买烤苞米吃啊？嘿嘿，烤苞米可真香啊！是不大爷？”
老汉大笑：“呵呵，你小子还挺逗的啊！咳，也是这个理儿，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咧！好，小伙子，我听你的，不挖了！不过啊，你们也该好好宣传宣传……”
“大爷呀，我们老早就开始宣传了。我们油田公司领导非常重视管道安全，五颜六色的宣传车经常到各个村子去宣传呀，您老真没看到听到？”
老大爷：“哎，你这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我们村儿前些天，是来过大汽车，车上粘得花花绿绿的，还有大喇叭吵吵闹闹的。我当时还以为是唱二人转的戏班子呢，也没咋注意听。呵呵……挺好挺好，下次你们那大汽车来，我第一个去看去听。”
张浩：“大爷，您现在知道了也不迟呀！来，我帮您把车上的土卸下来把坑填好，趁着天还没黑，我帮您去远处再装一车。”
老大爷尴尬的笑道：“小伙子，你这么一整，我都老不好意思了，今天，我是想趁着这个时候天儿凉快，拉点土把自家院子垫垫，这不雨季要来了吗？没想到，还干了一把违法的事情咧！”
张浩笑着说：“大爷，没事。您知道就行了。回头我给您点《管道法》的传单，您帮着给宣传宣传。”
刘大爷：“好好，一定宣传，一定宣传。小伙子，我也谢谢你。”
张浩二话不说，拿过孙大爷的铁锹，开始卸土，把车上的土回填到刚刚挖过的坑里。每填几锹土，都要在上面狠狠的踩上几脚。
“小伙子，还是我来吧，看你那一脑门子的汗。”孙大爷有些过意不去。
“没事儿，大爷，我年轻。您歇一会儿！”很快，土坑被垫平了。张浩陪老孙头去远处的土坑里，又装了一车土。
张浩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大爷， 车装好了，天不早了。我要下班了，您也早点回家吧。”
“行行，小伙子，看把你累的，我就是前屯子老孙家的，等以后你巡线累了，到家里去歇歇脚，吃口饭、喝口水啥的，千万别客气啊！”
张浩一边笑着答应一边从口袋里取出一叠宣传单：“大爷，谢谢您啊，给您宣传单。上面还有我的电话号。如果您发现有可疑的车辆在我们管线石桩附近转悠，您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呀，如果抓住盗油贼，还有奖励呢。”
老大爷接过宣传单，小心的放到怀里：“啥奖励不奖励的，不用，我就喜欢抓贼！年轻的时候，我就是村子里的联防队员！哈哈…..哎呀，你说可疑车辆？我倒是想起来了，今儿下午我从屯子出来，看到一辆半截子车在我们村子里四处转悠，后来到咱们这边跑了一圈儿，就又返回去了。刚才，我来的时候，好像还在村口那边停着呢。”
“什么？半截子车？什么颜色的？”张浩心里一惊，他知道，盗油分子一般都是开着半截子车作案的。
“绿色？白色？黑色？我倒是记不清了……我就注意车里的人了，里面好几个人呢，我都没见过。还有，这车也让我觉得陌生，平时在村子里没瞧见过，我就仔细瞧了一下里面的人，他们一直朝着这边看呢。好像在等什么人的样子。”
张浩心里又是一惊：“谢谢您大爷，天黑了，您快回家。我还得再溜几圈了。大爷，再见！”张浩跑向不远处的摩托车。
一声清脆的马达声过后，摩托车顺着管线标桩的方向疾驰而去。
2
于志浩正在卫生间刷牙。门外，手机铃声传了进来。同时，听妻子喊道：“老于，你的电话。快出来接，又是你们单位的号！”于志浩忙漱口，抹了一把嘴，推门出去。
于志浩接过妻子手中电话：“张浩啊，你还在巡线现场？什么？又是四家子与五家子附近？现在的时间是……”他抬腕看表，时间是晚上21点50分。
“对，是四家子村与五家子村附近！”张浩的声音很急：“于科长，今天傍晚我巡线时，听到老乡说有可疑车辆在村子和管线附近转悠，我不放心，就骑着摩托车在这个区段一圈一圈儿的遛，我也发现那辆可疑的半截车在附近转悠，就担心是盗油分子来踩点的，我没下班，就一直远远的盯着那辆车，到现在那辆车还在这转悠呢。都这个时候了……科长，不好意思了，我就给您打了这个电话。”
于志浩略加思考了一下说：“对，你做得对，要注意安全，先不要打草惊蛇，我和科里的同事会火速赶往你那里，争取将这伙盗油贼一网打尽！”放下电话，于志浩马上穿上外套。
妻子走过来：“多加小心！晚上天黑！对了，把这个带上，那小子一定没吃饭吧。”
于志浩开门接过妻子递来的一个小包，看了妻子一眼，微笑着说：“还是你想得周到，放心吧！”
于科长坐在车子副驾驶的位置，身后坐着三个身着制服的保卫干事。汽车在茫茫夜色中奔驰。
小丁邹着眉头说：“又是四家子村与五家子村附近？”
于科长，略微点了点头：“是的，那里管线密集，村与村之间距离较远，还有，离公路较近，便于逃匿。是盗油分子最喜欢作案的地段，我们必须严防死守！”
小江挠了挠头，说道：“科长，前天那里不是刚刚出现过盗油案件吗？”
于科长面露沉色：“是啊，前天，公司中心调度室现代化的管线报警装置报警，我们在第一时间通知了总公司保卫部和邻近采油厂保卫科，很快赶到现场将那伙盗油分子抓获了。石油管道是我们油田的血脉，具有高压、易燃和易爆的特点，事关公共安全、经济安全、环境安全。然而一些不法分子受暴利驱动，在输油管道上打孔盗油，严重危害油气管道的运营安全，同时也给国家带来了巨大损失。今晚的可疑车辆，很有可能是另一伙盗油分子的探路车辆。”言罢，于科长把头转向车窗外，望着漆黑的夜色陷入沉思。
一个多小时后，车前方路边灯光里挥手的是张浩。张浩站在树下，摩托车的大灯还在亮着。
几人跳下车，张浩迎了上来：“科长，你看！”他指向远处，“就是那个黑色小点，那是辆车，现在他们把车灯关了，你们来之前，一直在管线附近转悠，这帮家伙，就是一直没动手。”
大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夜色朦胧的远方，呈现出一个黑色的物体，在原野上有些模糊。
“嗯，”于科长点了一下头，说：“张浩，辛苦你小子了！一定饿坏了吧？快吃，这是你嫂子让我从家里给你带的香肠和面包，还有矿泉水。对了，车号看到了吗？是多少？”
张浩接过食物，笑道：“看看，还是嫂子想着我啊！嫂子可真是又漂亮又贤惠啊！”
于科长一瞪眼：“去，你小子，别贫嘴了，快汇报情况！”
张浩吐了一下舌头，忙说：“发现这辆车的时候，就是晚上了，天太黑，我怕打草惊蛇，所以一直没有到附近去瞧，就这样远远的看着。对了，科长，刚才村子那边又出现一辆车，在这边转悠了一下，就返回到四家子村里去了，我骑着摩托跟进去，踅摸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不知道藏哪儿了，我怀疑是来接应的车辆，他们一直关着车灯，所以车号没看清。”
“什么？还有一辆车？看来，不是接应的，就是在把风的。他们现在还迟迟没有动管线，是不是发现我们了？”于科长向村子方向看了看。茫茫的夜色中，只有远村的轮廓，和点点滴滴的灯光。
张浩挠了挠头回答道：“可能吧，可是，也不对呀，如果发现我们了，为什么迟迟不走呢？难道想等我们撤离后，他们再动手？”
“有这种可能！或许……他们不会是调虎离山吧？等等，我先给公司调度中心打个电话”。
于科长掏出了手机：“喂，调度中心吗？请密切监视泄露报警装置，如果其它区段有异常情况，要在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他话音刚落，就听保卫干事小丁喊道：“张浩，是不是那辆车？”
大家一起看去，夜色中，远远的，有两个车灯闪烁，一辆车慢慢从村子里驶出，向这边驶来。突然，又停了下来，掉头返回了村子。
“太奇怪了！是不是发现我们了？”小丁又说道。
“科长快看，前面那辆车也动了，好像也向前开走了。”一直观察另一辆车的张浩，也发出了警告。
于科长放好手机：“大家先别慌，我们先跟着这辆进村的车子，看看这辆车到底是什么车！估计盗油分子在村子里有窝点。我们去查一下。张浩，你继续留守在这里，注意另一辆车的动向。”
张浩：“是，科长，保证完成任务！”
几人匆忙上车，车子调头，驶向村子。于科长抬腕看表，时间是晚上23点47分。
为了谨慎起见，于科长让司机关掉大灯，用小灯照亮行驶。漆黑的夜色中，前方村子近了，可以看清亮灯人家窗子里透出的灯光。车子刚刚驶进村道不远，前面的那辆车一转弯就不见了！于科长的车子在村子里绕了好几圈，也没有找到那辆车。
“科长，那辆车不见了，是不是藏到哪儿家院子里去了？还是直接出村子，逃跑了？或者是我们弄错了？不是盗油车辆？是来村子里办事的车？”司机小马不时的闪动几下大灯，这样可以看清村道两侧的民宅院子。
于科长说：“是啊，我也在想，但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我们再看看，不着急，也许他们是在等我们离开之后再动手。
小丁悄声问道：“科长，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于科长说：“这样吧，我们马上返回管线那边，与张浩会合。那边还有一辆可疑车辆，看看那辆车是不是真的走了？”
车子开始转弯，出了村子，向来时的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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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辆在漆黑的土路上行驶着，路两边的白杨树一闪而过。
司机小马突然惊呼：“科长，快看，前面那辆车又回来了！”
于科长定睛向前方看去，只见另一方向的那辆车，正悄然向这边移动，忙说：“先把车速放慢，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好的！”司机放慢了车速。奇怪的是前面那辆车突然停下了，调头向回开去了。于科长想了想，说：“我们追近点看看，到底是什么车？”
车子加快了速度，可是，前面的车好像感觉到有车在追，居然加快了速度，拐出了土道，上了公路，向远方驶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小马扭头看了看于科长：“科长？我们还追吗？他们上公路跑了。要不，我加油追过去，抓他们得了！”
于科长摇了摇头：“那怎么行？没有抓到现行，又没真凭实据。咱们没权利搜查他们，更别说是抓捕他们。我们的目标是保护管线，现在回管线那边。村子里估计还隐藏着一辆车，别让他们真的给调虎离山了。
不一会儿，车子便返回树下。夜色中，张浩焦急的等在那里。“科长，真奇了怪了，你们刚才去追那辆车的时候，村子里的那辆车又出现了，向这边开了一段后，就又返回村子，不见了踪影。我发动摩托，想去看看，可是打不着火了，估计是电瓶没电了。我判断，这辆车一定是看到你们车返回来了，就又掉头跑了。”
“看来，是我们在这里，他们有所顾忌。科长，要不我们再进村，去找那辆车吧！”保卫干事小丁有些按耐不住了。
于科长挥了挥手说：“别着急，抓贼抓脏，再说，我们还没有最后确定，只要我们守在这里，他们动，我们就动，他们停，我们就停。他们就不敢有所行动。等到天亮就好了。”言罢，他抬腕看表，时间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一点多了。
小丁想了想说：“也是啊，这黑灯瞎火的，我追过去，他们就躲起来，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我们就在这个位置等，看他们怎么办！“
于科长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没有分析错。跑上公路的那辆车，估计还会回来。”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小马喊道：“大家快看，跑上公路的那辆车真的又返回来了。”
“我去发动车子！”小马说。于科长一把拉住他，说：“我们就在这里等，就是等一宿，也不能让盗油分子碰我们的管线！”
沉闷半天的保卫干事小江突然说道：“科长，我们用不用跟油田保卫部和采油厂的保卫科说一下？”
于科长微微摇了摇头说：“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可是这两辆车虽然十分可疑。但是却一直没有动管线。中心调度室那边也没有报警电话打来，也就是说还没有出现异常情况。我们这大半夜的惊动保卫部和采油厂的同志，也不好。大家都忙碌一天了，都很辛苦，咱们辛苦点没啥。我们就在这里蹲守，严密监视。如有什么异常，再通知他们。”
小江笑了，说：“科长说的对，假如这伙人一宿也不动手，我们也没辙。现在要是把保卫部和采油厂保卫科的同志们都叫来，还不是跟我们遭一宿的罪？”
于科长点了点头，说：“我们大家分两组，注意观察两车的动态。困了的话，就换班眯一会儿。”
夜色更加的深了，黑暗中的村庄、原野静悄悄的。只有树叶在沙沙的响。于科长再次看向腕上的手表，指针在滴滴答答的走着，时间已经是后半夜2点22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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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美丽的原野上鸟儿在飞翔，空气清新宜人。
“科长，快看呀！”张浩喊道：“两个方向的车辆，都朝我们这边开过来了！”
于科长站在管线的标桩旁边，注视着两辆车的动向。很快，左面的车开到近前，下来五个人，都是身着制服的油田公司保卫部人员。右面的车辆也赶到了，也下来五个人，是采油厂保卫科人员。于科长都认识的。大家开始相互握手：“哎呀，怎么是你们啊？这不是误会了吗？呵呵……”
油田保卫部领导笑道：“呵呵，原来是你们啊！昨晚我们巡线，发现一名可疑人员骑着摩托车在管线附近转悠，就怀疑是盗油分子来探路的。后来天晚了，你们的车就来了，我们也没看清楚，就开始在附近监视和蹲守，如果发现你们盗油，我们就会立即进行抓捕！哈哈……”
采油厂保卫科科长也说：“我们也是接到报告，说有两辆可疑车辆在管线附近徘徊，我们就来了，一直在监视你们哪，呵呵……”
于科长说：“我们都是管线的守护者啊！我呀，原来想给你们打电话汇报了，可是…….咳，都误会了。”
油田保卫部领导说：“嗨呀，看看，我们都想到一起了。结果都在这里白白蹲守了一夜。不过，也好，虽然是误会了，但也说明我们三家啊，警惕性都蛮高的啊！只有这样，才会让盗油分子闻风丧胆、无机可乘！”
大家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他们的笑声让原野不再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