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诺言

我的花店的名字叫“情人结”。

开张的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是2月14日，这个日子对于经营花店的人来说，应该算是个非常好的日子。还有，花店坐落在市中心广场附近，对面就是喧闹的十字路口。

一晃儿，近十年的忙碌，我的花店虽然没有再扩大店铺，但从开业到至今，生意还是满不错的。尤其是最近些年，人们又时兴在“母亲节”“父亲节”“教师节”等等节日送花，咱这样说吧，现在叫个节日就有送花的。所以，我很感谢这些节日的，有时我还会手捧着台历翻看着什么节日就要到了，该去进什么种类的鲜花了。这不，今天又是2月13日，明天不就是个节日么？

果然，早上八点钟打开铺面，花店就开始热闹起来了。先是很多路人在经过花店的瞬间都会转头透过明亮宽大的橱窗向店里观望，然后就会有很多人进来参观购花，把我的两个店员小姐姐忙得不亦乐乎。我则是坐在柜台里美滋滋的看着一朵朵鲜艳的玫瑰花在都市的帅哥靓妹的手中传递着、轻吻着。

临近傍晚时分，购花的顾客开始逐渐的少了，店内也开始慢慢地安静下来了。我知道再过一会儿，华灯初放的时候，会有很多情侣出来散步，对于花店来说，将是又一个销售的高峰期。所以，我忙要求店员们去收拾花柜。这个时候，一个男人推门进来，看上去在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他面色黝黑，中等个头，长且有些凌乱的头发上粘了些泥土，一件半旧不新的脏兮兮的红色皮夹克穿在他的身上，给人一种很土的感觉。

看到他的到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咯噔一下！

是的，他真的又来了！ 从九年前的2月14日我的花店开业到现在，每到情人节，这个男人都会来我的花店买玫瑰！开始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但是，等我发现他每次的到来，他的发型、他的衣服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时，我就觉得有些奇怪！对了，还有时间！到来花店的时间，也都是在这个临近傍晚的时刻！唯一有变化的，是购买玫瑰的数量。我依稀记得他第一来买玫瑰的数量是18支！第二年是19支，以次类推，就是每年的情人节都会增加一支！今年他会买26支吗？我开始有意观察他。

他站在花柜前，眼睛直直的、近乎贪婪的注视着柜台内花篮里的朵朵含苞待放的玫瑰，看着看着，他便机械地抬起了右手，（他的左侧腋下夹了一包东西，是用黄纸包的。）他手掌很脏，手指也是一样的粘满了泥土，随之，他抬起的衣袖上便掉下来几粒儿小土渣落在了花柜上：“给我来26支玫瑰！”他的声音很小，但很清晰。

果然是26支！ 店员小娜的身子明显的向后躲藏了一下，目光惊异地看着他。小娜是我今年刚招来的，所以，我忙走了过去，示意她去准备那26支玫瑰。

我微笑着面对着他说：“感谢您的光顾，今天是情人节，玫瑰会贵一点，但我会给您打折的。”

“我不需要您打什么折，该多少钱就多少钱。我有钱！”他的声音里包含着倔强。然后，他随手把那包东西放到了花柜上，腾出两手去翻自己的口袋。黄纸包散开了，里面竟是一叠叠花花绿绿的冥币！我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倒吸了一口冷气，难道这个人是从地下爬上来的么？ 好在，他从口袋里掏出了真钱，我忙把小娜包装好了的26支玫瑰花送到他的手里，收了钱，看着他一手夹着包裹，一手抱着花束用身子轻轻拥开门，快步离去。

我瞧着还在来回晃悠的店门，心里突然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我回头对小娜说：“我出去一下”。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路灯的光芒柔和的撒向地面。街市上霓红闪烁，车来人往。我好容易在街口的拐弯处追到他，更确切的说是他身上的衣服让我找到他的。红色的夹克在路灯的照映下，一跳一跳的，有种朦胧模糊的感觉。好吧，我就暂且叫他做“红夹克”吧。突地，“红夹克”消失了！不对，是闪进了一辆出租车里。我忙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前面的车子很快就驶出了市区，向西山方向飞驰而去。司机转头瞧了瞧我，我说您就跟着前面那辆车吧。

车窗外更加的暗淡了，大约过了十几分钟的样子，就进了西山郊区公路。在一个弯道旁，我看到那辆出租车在道旁停顿了一下，就开始调头向回返了。车里已经看不见红夹克了。我忙叫司机也停了车子，站在弯道口，我看到红夹克正急促地向左侧的一个小山坡走去。我回头示意司机师傅等我，就慢慢跟着他走过去了。

我想自己都跟到这里来了，绝不能半途而废了。

很快，他的身影就上到山坡的顶端了，正向下走去。我忙加快了步伐。快步跟了过去。

此刻，天还不算是太黑，从我这个方向看去，模糊的看到“红夹克”好像停在了山坡脚下的一个土堆旁，并蹲下了身子在倒腾着什么。突然，那里明亮起来了，我看到他正跪在那里，点起了火焰，他是在烧那包冥币。此刻，我也看清楚了，那个土堆是一座被掘开了的坟墓后散落到坟坑边上的黑土，我这个位置还看到了那坑里被翘开了一半的一口棺材盖。那棺材里躺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不会就是买花的这个男人吧？

天哪，难道是吸血僵尸？

天更加的黑了，北方二月的冷风，让我激灵下打了个寒颤，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如此好奇如此鲁莽的跟来了。

“呜、呜……”我听到了他哭泣的声音：“我答应过你的，每年的情人节都会送你玫瑰花的，都会亲手交到你的手里！我不会食言，因为这是我的诺言，一个爱你的男人的诺言！即使你死了……你还拥有我的爱……我的誓言！” 红夹克弯下腰去小心翼翼的把花束放入到了棺材内，然后用力将棺材的盖子合拢了，又不知道他在哪里拎起了一把锤子，“砰、砰……”钉了起来，在寂静的夜色里，这声音传出去好远。

随后，男人开始用铁锹给坟坑里填土，我还看到土堆旁还倒着一把镐头。我真的不敢相信，现在是北方的二月中旬，冰封的土地还没有解冻，他是怎样一个人一镐一锹的把这个坟墓打开的呢？ 很显然，这个坟墓里的，一定这个男人深爱着的女人！这里也一定会有一个哀伤凄美的故事。

我默默的走回出租车，车子开始按原路返回。途中，我的脑海里一直在想，人的情感真的好奇怪，有的时候，甚至有些可怕。如果不是我跟来看，真的不晓得世上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死了还能得到爱，死了还要爱？”我不自觉的脱口而出。“您也喜欢听这首歌？来，我您放这首歌。”司机是个20多岁的小青年，他随手打开了车上的录音机， 听着歌曲，我的心里在想，来年的情人节，这个穿红夹克的男人还会来我的店买玫瑰吗？ 我真的好想和他聊聊，听听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