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辣面馆

丽雪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男人，只是他隔三岔五地来店里吃面时，身上总是穿着鲜红色的工作服，才让她有了些印象。

   雪儿辣面馆在北山镇最繁华的地段，距火车站不远，人员流动性大，生意还算不错。北山采油厂的厂部大楼离雪儿辣面馆也不远，步行十几分钟的样子。其实厂部的食堂伙食不错，顿顿四菜一汤，但是纯辣的菜很少，秦勇喜欢吃辣的，尤其是中意麻辣面。所以，他经常来丽雪的店吃面。那时，他还不晓得雪儿辣面馆的老板娘叫丽雪。秦勇在采油厂安全环保科工作，经常会下到各个采油队和联合站去进行安全检查，当他工作回来晚时，每每路过麻辣面馆，只要看到面馆没关门，他都会急匆匆地进去，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麻辣面，让自己满头大汗，那叫一个“爽”！也许是地域的关系，这里的麻辣面要比市里的便宜，一碗面起码便宜两元钱。

  每天来吃面的人很多，食客多是附近村屯赶集的人和上下火车的旅客，大都是急匆匆地来，急匆匆地走，每个人的脸上都似乎带着一点点的疲倦。秦勇和他们不一样，他每次都是忙完工作才会过来，坐在靠窗子的位置，不急不躁地慢慢品麻辣面的滋味。秦勇是常客，有自己固定位置，就是客人再多，他的位置是要留着的，这是丽雪的决定，她的决定源于秦勇的勇敢。

 那天，秦勇正在吃面，正赶上两个小混混在面馆里对女服务员小秋撒野。两人拉着小秋的手不放，非得要加她微信好友，小秋身子向后退，惊恐万状。秦勇二话没说，顺手抄起一个啤酒瓶就冲了过去。两个混混见秦勇身材单薄，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秦勇没有说话，抡起瓶子就砸在了自己的脑袋上，酒瓶子碎了，他怒目圆睁，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啤酒，吼道：“咋地，不行吗？”这俩小子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丢下一句“算你狠！”便跑了。丽雪赶过来，说：“从今天开始，你来我这里吃面我都免费。”秦勇从她手里接过毛巾，边擦脸边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见义勇为是应该的，你要是免费我就不来了。”丽雪就笑说：“看你脑袋一点事儿都没有，我猜你肯定练过。”秦勇说：“我平时喜欢踢足球，而且还喜欢头球。我还知道人脑袋最厚的地方是在前额上方，而且我拿的那瓶啤酒还是冰镇的。”丽雪打量了一下秦勇那瘦高的身材，说：“我想知道，你咋不朝那两个混蛋的脑袋上砸？”

 秦勇苦笑了下，说：“我开始的确是奔着他们去的，可是在我抡起瓶子的瞬间，突然想到这样的结果会不会演变成互殴？若是警察来了，怕是不好解释。我观察过室内，你店里没有安装监控，我建议你安装一个。”“你的反应倒是蛮快的嘛，观察力也很强。我看你每天都穿着工作服，你应该是在采油厂工作吧？”“是的，就是咱北山采油厂，我在厂里负责安全环保工作，不瞒你说，每次来你店吃面，我都会看看摆放在门口的那几个灭火器上的标签，我这是职业病。”这时，镇派出所的两名警官到了现场。秦勇跟着丽雪把情况说明了，见没有别的事情，他就回厂子宿舍换衣服去了。也就是那天，丽雪和秦勇算是正式相识了。丽雪告诉小秋，一定要把靠窗子的那个位置留给秦勇，不管秦勇什么时候来，那个位置都要留给他。因为，这个位置正对着吧台。当然，也是秦勇每次来店时喜欢坐的位置。

 周四的晚上，秦勇又来吃面。丽雪走过来问他：“小秦，你多大年纪了？”秦勇愣了一下，觉得丽雪有些唐突，但依旧回答：“我肯定比你大，以后叫我哥。”

 丽雪说：“你可真会逗女人开心，我都三十二了。”

  秦勇喝了口面汤，认真地说：“我三十三。”

 “真的？”丽雪有些不信。

  秦勇微笑不语。丽雪想了想又说：“你们男的在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时候年龄是很难判断的。”秦勇喝完最后一碗面汤说：“我从不骗人的。”

  那晚，丽雪和秦勇在面馆里聊了很长时间。秦勇告诉她，自己在石油大学毕业后，就分到了油田工作。他有一个温柔漂亮的妻子和一个六岁大的活泼可爱的女儿，住的是九十多平方米的楼房，楼房里装修得说有多漂亮就有多漂亮。说话间，秦勇的脸上荡漾起幸福的笑意。丽雪面带笑容，很细致地听，可心里却说，骗人！这么长时间了，我也没有看到过你带着妻女过来吃过一次麻辣面。你以为我不晓得吗？你是单身一个人，你每天都住在你们厂的宿舍里。你们油田的家属楼就在你们厂区的后面。丽雪心里有很多问题想问秦勇，但是，她始终没有问，她想还是不问的好，她不想失去秦勇这个朋友。

  秦勇依然每次都穿着工作服来，而且工作服都特干净。丽雪总能闻到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她想秦勇一定是个非常爱干净的人。星期五的中午，麻辣面馆里吃面的人特别多，秦勇进来时，就看见一个很瘦弱的女孩子正要坐在自己的老位置上吃面。小秋见了他，马上就把女孩子叫到了一旁。那女孩子年龄在二十多岁的样子，看打扮就知道是刚刚下火车的外地人。她双手端着一碗麻辣面四处焦急地张望着，模样既紧张又害羞。秦勇忙上前说，就让她坐下来吧，我等一会儿再吃，没关系的。女孩儿感激地望了一眼秦勇，就忙坐下来低头继续吃面。好在附近的一位顾客起身结账走了，秦勇就在女孩儿身边坐了下来。哪知，在女孩儿结账的时候，却出了麻烦。原来女孩拿出来的一百元钱是假的，更不巧的是女孩身上只有这一百元假币。小秋说：“你原来是一个小骗子啊！”女孩吓哭了，说是自己下火车时用九十五元和一位大叔兑换的，那位大叔说需要零钱有急用，少五块也行，当时自己真不知道钱是假的。

  这时，丽雪奔了过来，大吼：“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居然上我这里来骗钱！”随即，她抡起手臂向女孩儿脸上打去，但是，她的手马上就被一只手给死死地抓住了。

 “你干什么？”丽雪扭头盯着秦勇怒喊。秦勇放下她的手臂，说：“你不能打人，打人违法你知道吗？”

  女孩儿吓得捂起脸蹲在了地上，泪水顺着指缝间滑落下来。一个劲儿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是假钱，真的不知道。”

  秦勇说：“算了吧，不就是一碗面钱嘛，至于吗？我替她付了就是。”丽雪说：“秦勇，这事你别管！”秦勇的脸立刻变成了铁青色，多扔下一张二十元的钞票拉起女孩就冲出了门。

女孩儿说：“谢谢您，大哥！我真的不是坏人，我也是受骗了！”

秦勇说：“我相信你说的话，你下次可要记住了，现在的骗子多得让你防不胜防。”女孩子叫周玉，来自偏远的村庄，经朋友介绍来这个小镇上打工，刚刚下火车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周玉说她永远都不来这家辣面馆吃面了。秦勇说算了，别和面馆老板娘计较了，这条街还真属这家的辣面好吃，一碗面比别的面馆还便宜两块钱呢。对一个到陌生的地方打工的人来说，什么事情都该多想想才行。

 第二天和以往一样，秦勇依旧来面馆吃面，仍然坐在那个属于他的位置。丽雪走过来说，那个女孩儿就是瘦点，但模样还算可以，不过呢，瘦就代表着身材好哦。秦勇扔了筷子说：“你什么意思啊？”丽雪忙说：“开玩笑开玩笑，你可别介意啊。这是昨天你剩的面钱。”秦勇毫不客气地将钱揣了起来。丽雪突然严肃起来，说：“我最恨的就是骗子！”秦勇说：“人家也是被骗的，再说人家有名字，她叫周玉。”丽雪盯着他，没吭声。

  临近傍晚时分，秦勇从厂部大门里走出来时就看见了丽雪，丽雪微笑着在马路对面向他招手。秦勇想了想，才走了过去。丽雪说：“我今天想请你吃饭。”秦勇愣了下，笑着说：“吃麻辣面吗？”丽雪说：“你成天吃还吃不够啊？走，去吃顿好的，镇上新开了一家牛排屋。”秦勇说：“那我请客吧，哪儿有让女士请客的道理？”他知道丽雪平时也很节俭的。他们走进牛排屋，丽雪要了两份牛排，还开了一瓶红酒。那天，丽雪喝了很多的酒，她告诉秦勇自己丈夫去世后，她被一个年轻男人骗走了不少钱，那是个喜欢说甜言蜜语的渣男。所以，她不再相信男人的话了，更对骗子深恶痛绝。秦勇笑了笑，说：“你一定也不相信我说的话啦？”丽雪点头承认，说：“我真的想知道你的一切。”秦勇叹了口气说：“我想说的我都说过了。”秦勇把醉酒的丽雪送到家门口的时候，丽雪说你能留下来吗？秦勇没有说话，只是帮她关好门，静静地走了。秦勇和丽雪再也没有一起喝过酒。

  春节快要到了。

  一天，秦勇带着一个漂亮的女人和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儿来到麻辣面馆向丽雪辞行。秦勇说妻子和女儿来接他回家过年了。不久，丽雪接到秦勇发来的一条信息：一个有家庭的人在外地工作就不能把感情带在身边。不然的话，就会像吃麻辣面一样，很轻易让人上瘾。上瘾的话，那可不得了。麻辣面馆每个城市和每个乡镇里都有啊。

  不经意间，丽雪又看了看秦勇曾经坐过的那个位置。她在想过完年，秦勇回采油厂上班后，他会不会还来她的辣面馆吃面？不管他来不来，她都想给他留着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