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整座锦城都披上了银装,女人从医院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份检查报告,病态苍白的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
女人叫杨招娣,如果不是家里觉得读过书的能“卖”个好价钱,她可能现在就只是个目不识丁的农妇。但事实也并没有好到哪去,初中的时候父母就让她辍学了,毕竟她只是一件“商品”,商人又怎么会做亏本的买卖,在价值饱和的商品上做过多的投资呢。于是那年14岁的她只能拼命的展现出自己的价值,她苦苦哀求父母不要让她嫁人,她说她可以包揽所有的家务,可以照顾弟弟,可以干农活,可以出去赚钱......她可以创造更多的价值,可是没用的,父母的眼里心里早就被那200块钱给填满了,她的哭喊就像一滴水掉入了大海,无人在意。她想逃,可逃的掉吗,她是要出嫁的新娘,被成百上千只眼睛盯着,从出生起就被困在了这一亩三分地,山的那边是什么,路又在哪。最终她以200元的价格成功卖了出去。
没过两年杨招娣的丈夫死了,婆家给她赶了出来,说她是下不出蛋的母鸡,是克夫的丧门星,村子里充斥着各种关于她的流言蜚语,没人再敢娶她了。她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被父母赶去了城里打工,其实她是开心的,终于逃出了噩梦般的生活,迎来了自由,决心不再回到那人间炼狱。杨招娣看着向导牌上的锦城想着以后的生活定是繁花似锦。她开始四处求职,可却因未成年处处碰壁。除了路费她没有多余的钱,困了就靠在公园的长椅上,下雨了就躲在桥洞下,饿了就捡些别人不要的食物充饥......好在一家饭店的老板于心不忍收留了她,让她在锦城能够安身立命。日子就这么平淡有序的过着,老板不但提供工作餐,还让她借住在阁楼,杨招娣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幸福过。在这里的时间过的很快,杨招娣很快迎来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她颤抖着接过了老板递来的钱,捧到眼前左看看右看看,放在手里不断的摩挲着,最后才小心的折好放进里衣的口袋里。阳光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鸟儿在枝头欢唱,万物在她眼中都明媚,她想把每一笔钱都存下来,想靠自己的努力完成未完成的学业,夜里她躺在床上又将钱拿了出来细细端详,放好钱后又翻来覆去,兴奋的睡不着觉。
在饭店工作的半年后,杨招娣的父母找到了她,父亲不顾周围点菜的客人,上去就扯着杨招娣的头发将她从客人中拖了出来,只听清脆的两道巴掌声传来,母亲开始哭诉起了她的不孝。屋外雷雨交加,杨招娣站着,心却已经死了,她的幻想,她的不甘,她的羞愤......如同泡泡一般被那两个巴掌尽数拍碎。她像一个局外人目睹着着一切,看着父亲涨红着脸,怒目圆睁的瞪着自己,看着母亲声泪俱下,声嘶力竭的控诉,看着弟弟偷偷躲在一旁嘲讽的笑,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她就这样静静的站着,父母让她把钱交出来,她也不反抗,像是机器人执行命令一样把存的钱拿了出来。母亲将钱从她的手里抽了出来,并附在她耳边威胁她,让她别想跑,无论天涯海角他们都会找到她的,以后记得每个月都给家里寄钱,随后便带着一家人离开了,而客人在看完热闹后觉得尴尬也都走了,偌大的饭店内独留杨招娣一人还站在原地,阵阵狂风穿堂而过,似是要将她撕碎。
寒来暑往,如今已经是杨招娣在锦城的第四年了,这些年她四处奔波,有时候一天做好几份工,却也只能租住在一间小小的发霉了的地下室内。时代飞速发展,她像是一粒沙被埋没在河底,跟不上时代的潮流,只能干些体力劳作,身体日况聚下,在她再一次的呕血后终于决定去医院看看。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大医院,站在医院大堂中央不知所措,只能观察周围人的动向来进行下一步,杨招娣站在取药口支支吾吾的说自己要挂号,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总算完成了检查。检查几乎花掉了杨招娣大半的积蓄,可这个月要寄回家里的钱却还没寄,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时,检查结果出来了——胃癌晚期,不治疗的话没多久能活了。本该是让人难过的消息却让杨招娣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她拿着报告,走出了医院,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满天雪花飘落,一切都让她觉得宁静美好,走进了商场买下了观望无数次的巧克力,在不断的腹痛和呕吐下,杨招娣一口接着一口吃完了所有的巧克力,很甜,好像所有的苦都不复存在了。
锦城的雪停了,雪慢慢的融化直到消失不见,仿佛这场大雪从没有来过一样,如同杨招娣一般,但请记得,她曾经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