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出生未满月,母亲病死,父亲总把他放在一个荆条篓里,走到哪儿背到哪儿。又因孩子没个名儿,人们便叫他篓。篓上小学五年级时,正赶上县里“家家致富 人人上项”大宣传,紧锣密鼓一般。父亲半文盲,加上家底薄,连一个可上的项目也想不来。村干部批评他“穷无能”。父亲为此伤透了脑筋。学校响应上级号召,开展“我催父亲上项目”活动。篓为父亲想了好几个项目,但父亲不是缺资金就是缺知识,一个也上不了。
晚饭后,篓趁父亲在院中闲坐,便再次提出上项的事。父亲眼一瞪说:“你小子有本事就上个项目给老子看看!”篓见父亲着实生了气,就悄悄回屋睡觉。“是啊,父亲半文盲,上不了啥项目。自己知识比父亲强,到底能上啥项目呢?不是只知道催吗?”篓这样想着,要是自己辍学帮父亲搞种植或养殖,是有项目可上的,但会因小失大。不行。若在学校上项目……蓦的,篓的眉头舒展了。他爬起来,在门后扒了一阵,找出当年装自己的那个篓。这才安稳地入了梦乡。
半夜,篓突然一阵大笑,吓出父亲一身冷汗。父亲慌忙摸篓,篓却睡得死一般地静。父亲不禁又上了气,照篓屁股上就是一把。篓惊醒了,嘀咕道:“眼看一篓钱飞来,屁股却被马蜂螫了一下……”说着,又进入梦乡。父亲好气又好笑。
次日,学生来校,发现讲台右边放着一个荆条篓,里面树一块木牌,上写:“它最爱吃废纸”。有个学生好奇,就捡起地上的废纸扔进篓里。其他同学也来凑热闹。于是,屡禁不止的教室废纸不见了。
班主任知道了,表扬篓是班里讲究卫生的带头人。校长的再次表扬,更激发了学生捡废纸的积极性:有的把院子里甚至绿化带缝隙里的纸也捡进篓里,更有的“搜索”到老师办公室。不几天,就攒了三篓废纸。下午放学,有个收废纸的“光顾”,篓把废纸换成了人民币。
回家的路上,篓盘算着:若买雏鸡,可买18只;若买苹果树苗,可买15棵……
这天晚饭后,篓去伙伴家看电视新闻,南亚国际石油公司遭特大火灾的惨景目不忍睹。篓不禁落下了眼泪。回家后,篓辗转反侧了一夜。次日,篓去了一趟邮局。
过了一星期,篓因废纸又得了一笔收入。班里的几个小捣蛋借口没见过篓的“表示”,便背后作起了梗:先往篓里泼水撒土,再藏篓的书及作业本于其中。弄得篓哭笑不得。
由于小捣蛋们的先告状,篓第三次向老师报告时,得到的竟是一句不热不冷的埋怨——“这几天怎么这么多事!”不仅如此,老师还当众宣布:从即日起,篓中废纸收入归班集体所有。
从此,篓天天坐在位上不动也不说话,就跟他前边放的纸篓活脱。
有一天,篓没来上学。老师找到篓家,“铁将军”把门。又去了三次,仍如此。老师只好汇报给校长。校长眨了眨眼,抓了一把后脑勺,没吱声。
从此,没人再见过篓家父子,也没收到过他们的信。只是有些无端的传言:有人说他俩在新疆收废品,发了,篓入了学,父亲续了妻;也有人说他们去了深圳,凭老亲戚关系,篓进了一家私人学校,父亲有了工作。
传言归传言,暂且不管,可在篓匿迹的背后是学生的捡废纸热——各自桌头挂一个食品袋,天天攒废纸“创收”。
半年后,邮递员送校长一封《感谢信》,烫金的。写道:
篓同学,你好。我公司自收到你的第一笔捐款后,共收到世界各地捐款及救灾款三十二万笔。此款给我们精神和物质上以巨大援助,使我们很快恢复了生产。为此,我公司对你表示诚挚地感谢,并特邀你到南亚旅游。
落款是南亚国际石油公司。
这个消息不翼而飞。不到半天便师喻生晓。那几个小捣蛋偷偷找到老师,承认错怪了篓,说篓的出走是他们几个的过错。老师说自己也有责任。校长说:“我也有责任。可不管怎么说,在学校第一个真正上项目的的确是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