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老家村南有条自西向东流的小河,叫骂子河。记得我小时候河水四季不断,年年长流。只不过遇到夏季上游降大雨时水势会大一些。因而,春夏秋三季常常有人就河水钓鱼。
因为学校在河对岸的孟寨街,我们小伙伴上下学时常会遇到河边钓者。有时,我们远远看到有人钓到了较大的鱼,就会悄悄围过去观赏一番。有时也会小声询问钓者怎样做的鱼钩、鱼线、鱼浮和鱼饵。久而久之,我们小伙伴也有了钓的冲动。
没钱买鱼钩,我们就用家里的缝衣针在油灯火头上燎红用钳子握制;没有鱼线,我们就用母亲纳鞋底子的线绳;没有鱼浮,我们就用晒干的高粱秆梢截得;没有鱼饵,我们就挖蚯蚓。
开始钓的时候,由于纳鞋底子的线绳较粗,又是棉质的,一喝饱水就往下沉,本来抛撒到远处的鱼浮和鱼钩,一会儿就游到了水边。如果带根长杆子,不方便不说,老师和家长都是不允许的。我们当时都是用一块两头开槽的竹片,把鱼线盘在上面藏在书包里。如果线绳太长,盘的线盘过粗,带着也不方便。后来,我们改进鱼线,用不易吸水的三四股尼龙线或编织袋的经纬线搓合而成。把挖的小蚯蚓养在盛有泥土的小盒子里。
我们那时的小学课文中就有小猫钓鱼的故事。我们虽然知道钓鱼要一心一意,不能三心二意,但还是钓到鱼的次数不多。不仅如此,我们的钓具还有随时被老师没收的危险。记得小学二年级下期的一天下午,班主任杨老师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突然把我们几个小伙伴叫到办公室,要我们交出钓具。我们问为什么?杨老师说,钓鱼有危险还影响学习。我说,课文中的小猫不会凫水还钓鱼哩,我们都会凫水有啥危险?杨老师笑笑说,你没看到小猫是和老猫一块儿钓的吗?你们只有和家里的大人一块钓才是安全的。我们小伙伴都知道家里的大人也是反对我们钓鱼的。就相互递了个眼色,都乖乖交出了钓具。可一周过后,我们都又自制了钓具,并有所改进。
我们小伙伴开始钓鱼时,鱼钩都下得比较浅,又离岸近,往往只钓到两种小鱼:一种是不能吃钓到就随手扔掉的红眼鱼。另一种是我们叫做“烧锅孩”的鱼,指头长短和粗细,全身微黄,鳍上有略重的花纹。该鱼虽能吃,但味道不佳。
一次,我单独在骂子河北沿一处洗衣石旁钓鱼,钩上的蚯蚓鱼饵在鱼浮没被拉入水的情况下就没有了。一连多次都是这样。我一气之下,下次鱼浮刚动我就提钓线。终于钓出一条狡猾的泥鳅。
有时,好不容易鱼上了钩,还没等拉上岸就脱钩了。真让人扫兴。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通过采集柏籽、蓖麻籽和杏核卖钱,购买了带倒签刺的鱼钩和生胶丝的鱼线,并用充满气的钢笔皮囊作鱼浮、对接的竹竿作鱼竿,让我们的钓鱼装备升级换代。当然,鱼饵也增加了不少品种,有面食、红薯、水果的等等。
我们还学会了根据鱼的种类及其所处的水层,准备鱼饵和调节鱼钩的深浅。一般情况下,钓鲤鱼和鲫鱼要把钩下深,钓鲢鱼则下浅。用的鱼饵也因鱼而异。一般钓鲫鱼用面食饵,钓鲤鱼用红薯饵,钓鲢鱼用水果饵。不同的是,面食饵是随机掐捏大小的,红薯和水果饵是事先切成小方锭的。
我钓鱼有较大收获是在初高中时期。但这时期的星期天和假期需参加生产队劳动。只有这些时间的下雨天才能头戴斗笠身披塑料薄膜到骂子河或村边的水坑钓鱼。我印象中收获最大的有两次,分别是钓到了鲫鱼和鲤鱼。
我村的西北部有一纵向的大水坑,名曰“介家坑”。坑长三百来米,宽三十到八十米不等。该坑中最多的是鲫鱼。
仲春,天气暖和了。坑边的草绿汪汪的,有的还抽了茎、绽了花。鱼儿也开始活跃起来。在一个雾雨茫茫的星期天,我们小伙伴带着钓具来到坑东南水深的地方,各找一个适当的位置,踩倒水边的草茎,清除障碍物。
我在抛撒鱼钩前,先把一些揉碎的面食鱼饵撒到预下鱼钩处。一会儿,就看到水面上冒出很多小泡泡。于是,我就把散着酒香的面团从盒子里取出半拉指头肚那么多,捏成垂球形,大头朝下挂在鱼钩上,甩到冒泡处。不久,鱼浮便动了起来。开始是微微晃动,接着是上下抽动,后来完全沉入水中。我猛提鱼竿往后甩。只听“啪”的一声,一条半斤多重的白亮亮的鲫鱼便砸在了我身后的坡地上。我赶紧跑过去,将鱼抓起放到事先准备好的水桶里。接着,我又钓到两条估计有七八两重的鲫鱼。后来,又钓出六条半斤左右的,也是鲫鱼。这半日,伙伴们虽都有收获,但鱼的总重量都不及我。
钓鲤鱼最多的一次是在我村东北角的菱角坑。该坑虽没介家坑水面广阔,但水普遍深,年年盛产菱角。且坑底生长很多柳枝似的水草。有几年,生产队在该坑放养鲤鱼,二年一出坑,鲤鱼重二三斤。有一年,骂子河涨水外溢,村内外大部遭水淹,菱角坑放养的鲤鱼四散而去。大水下去后,有人用网捕捞,偶尔捉到一两条鲤鱼。
这年秋的一个星期天,庄稼还未成熟,生产队暂时没有我们中学生的活儿。我给家里打猪草归回时还不到晌午,便独自带住钓具到菱角坑钓鱼。当时,太阳还比较毒,我就选择东北角的一棵柿树下作钓点。这里不仅凉快,而且水深少水草。
我先拿出事先切分好的蒸红薯小方锭,把一些碎渣渣随手撒到预下钩水位。然后,拿出一个装有蜂蜜的小瓶子,将蜂蜜滴洒到作为鱼饵的蒸红薯小方锭上。这才挂好鱼饵抛出鱼钩。我注视着水中竖立的鱼浮。鱼浮在一阵微微抖动后,一下子被拉入水中。我急忙提起鱼竿,一条白身子红鳍尾的鲤鱼被重重地摔到岸上。我两手抓起这条约莫一斤多重的鲤鱼高高兴兴地放进水桶。紧接着,我又一连钓出两条鲤鱼,其中一条大的有斤半重,那条小的也将近一斤。
正当我全神贯注鱼浮动向的时候,“扑棱”一声,一条鲤鱼从桶里窜出来。我慌忙去按。脚一滑,我险些掉进坑里。好在鱼没有逃掉。我把鱼重新放入桶里,扯下一枝挂满稠密柿叶的枝蒙在桶口上。
我接着钓鱼。又一连钓了三条,都是约一斤重的。看看我带的鱼饵已经用完,不得不收起钓具打道回府。此刻,我才感觉腹中饥肠辘辘了。
此次,我虽然只钓到了六条鱼,但都比较大,又是鲤鱼,就显得不一般了。要知道,当时二三斤重的鲤鱼,只有待媒人的桌上才能见得到呢!
这时,正好有三个来垂钓的同龄人,看到我不一般的收获,都露出羡慕的神情。他们喋喋不休地问我用的什么鱼饵、下多深的鱼钩、是否喂窝子等问题。我忍着腹中的饥饿,耐心回答着他们的问题。
最让我触目惊心的一次钓鱼当属我高中阶段那次。
那是一个暑天阴雨连绵的假日,邻村“7”字形的四百多米长五十来米宽的大坑拐角处,有一片茂密的芦苇丛,丛坑相接处有一小片被偷钓者踩倒的芦苇。中午,我独自一人来到该处钓鱼。我刚到坑边,就见水中几条尺把长的鱼在隐隐约约地游动。为快速操作,我索性摘掉身上披的塑料薄膜,只戴着斗笠开始摆弄钓具。我刚抛出挂有面食的鱼钩,便看到浮子直接沉入水中。我猛提起鱼钩时,感觉轻轻的。仔细一看连鱼饵也没有了。接下来我一连抛十来次钩都是如此。于是,我改变常规,不等鱼浮全部沉入水中就提鱼竿。结果还是只有空空的鱼钩。我想,可能是鱼浮喝饱水的缘故吧。于是,我就换了新鱼浮,结果依然如此。我又想,是挂的鱼饵量太少了吧。接着,我就加大了挂量。结果,不仅没钓到鱼,还把准备的面食鱼饵很快用完了。
这是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我怎甘心空手而归呢?想起有人说大白鲢鱼吃芦苇叶的话,我便折了两把芦苇头部的嫩叶,卷实,用苇叶捆绑成对馒头大的一团,挂到鱼钩上抛到水中。可芦苇叶团体大而轻,不往下沉,只在水面处松涨成足球大的一团。突然,一张脸盆大的鱼嘴从水下伸出来,“吧唧”一下就将芦苇叶团吞了进去,随即潜入水底。漂在水面的鱼浮顿时也被拉入水中。见此,我猛抬鱼竿。结果,加粗的钓绳从鱼浮以上二尺多长的地方被挣断了。断下的部分即刻没入水中不见了。
我注视着水面,又等了一会儿。忽然,不远处的水面上浮起了我的鱼浮。接着,又浮起了一团带着鲜血的芦苇叶。
我推测,可能是大鱼吞到鱼钩后感觉不对,又竭力吐了出来。
事后,我把这次经历说给邻村的高中同学。这个同学吃惊地说:“你也太胆大了!你不知道那个地方三年前淹死过人。”
我不以为然地说,淹死过人就那么可怕吗?
同学仍心有余悸道:“村上的大人都说,淹死鬼三年一找替死鬼。今年正好三年!”
听着同学骇人听闻的话,我的汗毛也炸起来了。我虽然不信鬼,但一想起那张脸盆口大的嘴,我心里就有些怵:那张嘴若真是鱼嘴的话,那条鱼该有多大呀!若我的钓绳不被拉断的话,我会不会被鱼拉到水里去呢?
从此,我不再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