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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搏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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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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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我家瓦房的背景与经过

我成家后主导建造的第一所房子是浑砖瓦的四间堂屋。它建成于1988年末,倾注了我和妻的心血和汗水。

农历1981年的最后一天,也就是所谓的“二年两不管”日子,我与妻结了婚。婚后不久,因妻患先心病需到郑州省医院手术而分了家。当时,只有两所瓦房,一所是原宅的三间堂屋,分给了未成家的弟弟及父母。另一所是新宅的三间堂屋,由已成家的哥哥与我共分得。我们因急需钱,就把新瓦房给了哥,由哥补差440元。我们就暂住进另分的原宅东厢房两间瓦檐草房里。

此前,我父亲因患肺结核后期住县医院,花空了家里仅有的钱,就连我办婚事的费用,还是父亲执意不再住院省下的两大布袋豆子换来的钱。母亲只能靠寻求背方来疗养体弱的父亲。

当时,同为学校民办教师的我和妻,每人每月只有14块5的工资。为凑够手术费用,我们向双方的亲友借遍了钱和粮票,还找熟人借了500元的贷款。这次的成功手术,虽然从根本上解除了困惑多年的妻忧,但也从此把我家拖入了一个不浅的债坑,以致于我们术后返家时连最基本的生活条件都不具备:先向公社民政所申请30元救济款,置买了锅碗瓢盆油盐等必需品,又向岳父借两大布袋麦子,才勉强开了灶。

妻开骨手术的刀口稍好上班后,我们为了少跑来往学校的路程,索性把家搬进了校园。后来,我家虽然分了责任田,但因没钱买肥料和无时间管理,庄稼长势是村组中最差的一户。没钱买烧的,我就常常利用星期天到老梨树园里扳干柴。我们的孩子1984年11月出生后,妻因缺乏营养奶水不足。孩子成夜含住奶头吸,吸得妻心慌难眠。孩子稍大点时,我们又没钱买贴补他的营养品,造成了孩子小时候体质弱。就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我们还坚持挤时间学习文化知识和教学技能,希望着有朝一日考试转正,用比较高的工资改善我们的生存环境。

1985年7月,我考取了具有中等师范学校资质的县首届教师进修学校。我二年离职上学期间,曾有我母亲(一年)及妻妹相继照看孩子。添了人,打的麦子更不够吃,妻又相继去娘家借麦6大布袋。我拿得中师文凭返校后,1987年7月,妻也考入了这所学校。在妻离职进修的二年里,由于她理科基础好,学习起来有剩余时间,班主任正好是她弟弟的同学,我与学校领导成员都比较熟,就巧借这个优势多次请假回家替我上课和看孩子,让我腾出一部分时间做些盖瓦房的准备工作。

住了几年学校后,家里的草房沤塌了一个大窟窿。另外,村组规定,所划的宅基地三年不盖要收回。再者,我们也不能无休止地占用弟弟的宅基地。以上因素都昭示着我家该盖房了。1987年暑假末,我与妻商定,用卖秋粮攒的钱买红机砖(5360块)、生石灰(2750斤)和细砂各一车,约本村组的建筑队把四间堂屋的根基先扎了起来。秋天开学后,妻去县城上学,我白天上课时把孩子交给母亲代管,晚上十多点钟将孩子哄睡后,独自拉住架子车去北地沟里拉土垫房基。几天后,乡里规划的黄开路横过村北附近,新开的宽沟撂出很多用不完的虚土。真可谓“天助我也”!我抓住这有利时机,每天晚上就可以拉上十几车。前后半月多的夜晚时间,我共拉土近200车,把房基圈内填得满满的。

当时,我们村上的砖瓦住房大多是自家人烧窑盖的。可作为专职民办教师的我们夫妇,既没有足够的钱买现成的砖瓦和木料,又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亲制砖瓦坯子烧窑。我与妻再三考虑也没找出一个合适的盖房方案。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听说一邻村青年人买了一台对外加工砖坯的机器,十七八个人配合作业,每天可切8000块。我想:我家盖四间瓦房需两万多砖,算上毛耗不是切三天就够了吗?看起来我家不走一斗一斗摔砖坯的常规路也能烧窑的!并且学校南边四五十米就是村集体的小土窑。我不觉来了劲儿。但烧窑光有砖坯不行,还得有瓦坯。经打听,没有对外加工瓦坯的,我们必须自己做。然而,欲做一万多瓦坯并不是说说那么简单,它需要时间、场地(包括晾晒瓦筒的场地与存放瓦坯的场地)和拍制瓦筒的匠人。经分析:学校的操场西头不常用,周边也无大树和建筑物,可作为拍制与晾晒瓦筒的场地;我们的学校办公室连带住室有两间,可以利用那间住室暂存垛瓦坯;做瓦坯的时间可以放在秋后少雨的季节,届时,母亲可以帮我做饭和看孩子,妻可以请几天假替我上课,给我腾出踩瓦泥和掂瓦扎子的时间。可就是拍瓦筒的匠人没有着落。

秋罢,我们去妻妹家走亲戚,妻妹和妹夫都在忙着浇地种麦。妹夫说他种罢麦可以帮我拍瓦筒,并让我们趁种麦假赶紧备瓦土。我与妻用架子车三天时间从学校西300多米的自家老梨园拉运黑胶棒土33车,堆放在学校大门口外的空地上。雨过都种上麦后,我央邻居四人和我三兄弟一起大干一天,把我事先浆着的瓦土砸碎翻透踩腻,再用架子车翻转到学校操场西头堆放,并用新塑料薄膜捂盖严实。

接着,我白天上课,抽时间平整晾晒场、找做瓦坯的模具和邀约备用匠人。待泥捂好后,我先邀村上一娴熟匠人砌建作业台开场,然后请妻妹夫连拍三日瓦筒。接着,连雨四天,妻妹夫有事告辞外出。天晴继续做瓦坯时,尽管有母亲帮忙做饭和看孩子、有亲兄弟不时的打下手,我还是忙得不可开交:白天上课,下午放学先踏够次日一天要用的瓦泥,再慌忙吃晚饭后去找明天的匠人,找到匠人哄睡孩子后再磕瓦坯。可找匠人并不容易,有时连问几个人还碰不到一个合适的。但无论多么困难我都要坚持下去,开弓没有回头箭啊。

后来的几天,多亏妻请假回来帮忙:晚上照管住小孩,让我有了更多的加班磕瓦坯时间;从娘家找来优秀匠人,不仅减轻了我找匠人难的困惑,还纠正了瓦扎子隔条不标准的失误,使以后的瓦坯达到了规格。妻从娘家请到一名叫新的匠人时,我们的瓦坯已做过半,但天气和人手的原因,五分之四还保持瓦筒状架在晒场。他到场一看瓦筒便发现了四块瓦坯不均匀的问题。就让我找来工具,起出四根隔条,然后,用细绳儿比出瓦扎子两头的周长,四折均分定出间距后重新钉上隔条。我想:为什么前面那几个匠人就没发现这个问题呢?作为使用人的我怎么就没关注这个重要问题呢?关键是取决于一个人做事的用心和责任担当啊!我不禁对这位匠人产生了深切的敬重感。这位匠人的做事用心程度和积极主动的责任担当精神,对我以后的为人做事起到了一定的影响作用。此后,尽管我们又做的近半瓦坯都是规格的,但以前不规格的太多了,经不起全部废掉重新再来的折腾,只能凑合着用了。好在这几日天晴风顺,瓦筒干得快。我在晚间约好匠人后立马投入到磕瓦坯的鏖战中,每晚只眠三四个小时也不觉得累。

就这样,经过前后半个月十几名瓦匠的助战,我们终于打赢了制作瓦坯一万三的战斗。随着干瓦坯的不断入屋,瓦坯垛逐渐占据了办公室内室放床铺的位置。我只好在瓦坯垛上铺一层豆秸,将铺板放上去作为我和儿子的床铺,直至装窑运走为止。令我记忆尤深的是儿子乐搬瓦坯的事。当时儿子才刚刚三岁,也乐此不疲地与我一起从晒场往室内搬瓦坯,我让他一趟搬两片,他非要搬三片,一边扭动着小屁股往前跑一边笑喊着“搬动了,搬动了”,引得放学后主动来帮忙的五年级学生乱笑。

就在这年底,我与切砖坯机老板约定:来年春不上冻时开始给我切砖坯。老板说,切砖坯需要事先备够所需的虚土,并且是黑、黄胶土对半掺匀。还要注意选好垛坯的场地,既不存水,又便于晾晒和监管。于是,我及早着手查找到了符合要求的土源和垛坯场地。

事不宜迟。大年初二午饭后,我借助好天开化的时机,带上钢锹和三齿耙来到县高中与东组接壤的一个土坑里,清去还未化透的一层冻土,便脱掉棉衣开始了挖兑虚土的作业。由于我竭尽全力地挖兑,半天就虚了十来架子车胶土。又开始上冻的时候,我穿上棉衣收拾起工具往回走时,忽觉胸中滴溜溜地难受,额头也似乎有微风吹动的阵凉。我强打精神回到家,有气无力地歪倒在破旧罗圈椅上。已做熟晚饭的妻见状吃了一惊,问明情况后让我先吃些饭稳稳神,然后备上礼物带我去邻村神婆家看邪症。我不情愿地跟着妻来到神婆家。妻抢先向神婆说明情况后,神婆点燃三炷香插入神像前的香炉里,然后面对神像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待香燃过半时,神婆招我至神像前,两拇指轻抚我额头数遭,又缓吹气几口,然后道:“神在香上说了,你挖土那个坑里解放初枪毙过几个人,他们的鬼魂埋怨你大年歇不消停挖土惊扰了他们。你一个普通人经不起鬼魂的埋怨,所以就心里滴溜了、额头发凉了。我刚才已代你给他们赔不是了,估计你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我听了这有鼻子有眼儿的解说,觉得还似乎是那么回事,不禁微微点头。说也怪,等这三炷香燃尽的时候,我感觉身体好像恢复正常了。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那些不适感可能是挖土过猛导致体力透支造成的。香燃尽时的良好感觉或许是吃进的晚饭补充了体力的缘故。但不管怎么说,神婆的那番话对解除我当时的思想紧张还是起到一定作用的。

经共计半月多时间的挖兑,我终于虚够了做两万多砖坯的胶土。于1988年4月3日至5日,妻借星期日又请两天假替我上课看孩做饭,我每天约亲朋好友和关系好的学生家长16人,加上两名机手共18人,分为供土、压切、拉运、卸车和摆垛等不同工作岗位,连切三日,将备下的胶土切完。并用姐夫事先找好的两个帆布篷蒙上荫晾。为防帆布篷丢失,我每晚都隔着学校住室的后窗监视。。

为便于均匀晾晒,在砖坯荫晾期过后,我和妻趁星期天进行了翻垛。这两万多坯子在一天时间内俩人翻垛一遍劳动量实在太大,尽管我们起早摸黑一空不撒累得腰酸胳膊疼地干,还是没有翻完。妻次日一大早赶往学校了,我又于教学之余加了几个班才完成了翻垛任务。我们虽然因翻垛累得狼狈不堪,但想到离烧砖又近了一步,心里还是涌动出些许慰藉。此后,我把帆布篷晒干后暂放屋内,一旦天气预报有雨,就事先拉出去苫好坯垛。遇风雨之夜,我总要带手电围坯垛转上几次,不仅防盗,还防雨水。有一次,因风大雨急,布篷接口处飘进了雨水,损毁了二三十块坯子,若不是我发现和处理及时,很可能会造成大批坯子塌垛损毁。

砖坯晾晒着的时候,我就开始联系烧砖瓦的土窑。当时,有三处土窑可供选用。一是只隔四五十米的村集体小窑,二是相距二三百米的东组大窑,三是四五里远的我们组大窑。当我逐个了解情况后得知:村集体的小窑虽然近在咫尺,但容量太小,我们的砖瓦烧下来得四窑,占时间和招麻烦不说,每窑除了火口烧走形的和远火夹生的,就没剩下多少好的了。而东组的窑虽然大又比较近,可他们本组的用户已把今春的时间排满。若我今春不烧窑,待到收打罢麦子种罢秋,就进入了雨水多而潮湿的夏季汛期,已做的砖瓦坯子即使不被雨水淋坏也定会返潮损坏很多。别无选择,我只好找我组的土窑承包人协商。幸好麦前还有一个空缺号,我便立马交了定金,排了这个号次。

轮到我们的烧窑号时,正好是星期天。妻头天放学时已请了下周运坯和装窑的事假,到家后又把孩子送到亲戚家照管,为替我上课和为家做饭做好了准备。我及时约了村民一辆带斗的小拖,并另找一配套车斗,又约亲朋好友和关系好的村民十五六人来帮忙装卸。经4月24和25两日忙碌,终于把所备完好的砖坯和瓦坯全部运到了我组窑场。

露天放窑场的砖瓦坯子须迅速装窑。但我事先约定的次日装窑人员还不到一半。当晚,我又到村上约人。我计算着首先安排够明后两天熟悉装摆门路的装窑师傅六人,再共约忙人二十四五个。这些忙人除亲朋外,大多为我以前教过的初中学生或者家长。这些人因对我以前教过的初中毕业班学生很多考入重点高中进而上了大学的声誉怀有好感,都愿意帮忙。大家干活都很扑身,两天时间就装好了一个大窑。窑装好的当天下午,经我事先安排出动的那辆小拖也把一车烧窑煤泥运了回来。

接着是烧窑和阴窑。我早知道近门兄弟中有一个哥会烧窑,曾事先请求他为我烧这一窑。他乐意帮忙,但说烧一个大窑得七八天时间,一个人白天夜里连轴转肯定不行,更主要的是他技术上还没有十分的把握。他向我推荐村上法的同时,又让我多找几个烧过窑的人备用。我对近门哥说:“多找几个烧过窑的人不成问题,是否请动法我试试看。”当我带礼物来法家说明来意时,法虽爽快答应,可又说近年烧窑身体累损,不能指望他顶班用,只能关键时刻如点火、换火、呛火或者掉火时随叫随到。近门哥听了我转述法的话,像吃了一颗定心丸,说他有法做后盾可以大胆烧了。次日早,近门哥在法的指导下开始垒火炉、镶火门和收火眼。他俩约定,前五天主要由近门哥负责,后三天主要由法负责。上午10点许,妻妹夫赶到点火启烧。前两日夜,由妻妹夫与近门哥轮流烧。然后,每天白天和晚上,我都平均安排两个或三个人接烧。有时,安排的人临时有事来不了或提前走了,我就顶上去烧火。另外,我还承担起进煤、出渣和晚上送吃喝的任务,每晚只能休息三四个小时。记得我有天烧火泄渣时,由于太累没有把握好火钩的高度,导致掉了火。我想补救又不得法,只好找来近门哥,他看了炉中的掉火程度,从旁边的地铺下撮起一抱麦秸分塞进去,然后迅速盖上一层煤泥。这时,边上的余火已将麦秸点燃,从盖煤周围窜出一些火苗。我有些不放心地问“这能行吗?”近门哥说:“肯定行,麦秸一着火绣成了一块,就可以把煤火棚住了。”此方很快便见了效。我不禁对近门哥感慨道:还真是“名医有妙方啊”!近门哥吐了吐舌头道:“贫嘴吧你。”此刻,我分明看到近门哥的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成就感。

第六日和第七日的白天是换火的关键期,都是法亲自烧的火。在后来的三笼呛火关键节点,无论谁在烧火,法都亲自坐镇指挥。

连烧八天七夜后,窑烧透了。近门哥焖火后和我一起给窑顶上了大泥、捋了水圈。然后转入阴窑环节。我事先联系好的阴窑师傅已把柴油机和抽水机架设在附近的机井上,水管也已经排到窑顶。柴油机启动不久,水便灌入窑顶的水池和水缸。我还应阴窑师傅的要求,每晚找一个搭档配合摇柴油机。经四天四夜的持续用水,阴窑环节宣告完成。

焐过两天后,我约上近门哥迫不及待地打开窑顶和窑门探视,只见满窑的砖瓦都是透蓝透蓝的,随意掂起一块敲敲,都是当当当地脆响。“我们成功了哥!”我万分喜悦地将近门哥抱了起来。近门哥也高兴得合不拢嘴。

时间过得很快,收打罢麦子种罢秋转眼便进入了暑假。暑假虽然天气炎热,但它给我们提供了出窑的时间。当时,很多好心人担心我们俩暑伏天出一个大窑会累坏身子,劝我们找人帮忙干。我们只能回应“干干试试再说”。其实我们心里清楚:在出窑环节上我们只能硬挺。因为一是这活太脏太累,央人不太合适;二是我们从和瓦泥到烧窑央过太多的人,欠亲朋好友们太多的人情,这人情债不能再欠下去了;三是只要能吃苦,时间还是比较充足的。我们有了不怕苦累的思想准备,便开始了二人出窑的战斗。出窑上部时,用刹绳和两个大荆条篮,妻钻窑內装,我站窑顶系。我趁妻装另一篮的时间把这一篮㧟到窑下地面锭起来。出窑中部和下部时,我把架子车直接扎在窑门口,妻在门里递,我站门外接住码车上。装够一车时,再一起拉走锭垛。赤日炎炎的盛夏伏天,不少人坐在浓郁的树荫下摇着扇子还嫌热,我与妻挥汗如雨出窑的辛苦滋味不言而喻。

这个暑假里,我们不仅仅是出窑拉运砖瓦、锄地拔草管孩子,还得见缝插针背记时事政治问答题。因为暑假后就要进行民办教师转正考试了,这可是关系我们命运前途的大事呀!

通过出窑锭垛,我们澄清了这窑砖瓦的数量:砖22000来块,瓦12000来片。我们算了一笔账:这窑砖瓦共值1610元(其中砖1210元,瓦400元),投入本钱1085元(其中做瓦坯130元,做砖坯221元,转运砖瓦坯和装窑140元,烧窑与阴窑74元,用窑费20元,烧煤两万七八千斤500元),忙活半年多,又欠下不少人情,只比直接买节省525元。虽然如此,我们总算尽最大努力实现了自烧砖瓦的设想。

备木料也是我们盖瓦房前的一件要事和难事。当时已分家几年,我分的四棵杨树都已成材。我就抽空把它们都掘伐倒,两棵一抱多粗的备做了主梁。另两棵六把多粗的,一棵备做了东头大稍间的中梁(为用上原分厢房的短檩条,把东头的大稍间盖成“明一暗二”的样式,中间需用一架梁),另一棵换了弟弟一根榆木脊檩料(弟弟接他东头大间瓦房时做了跨山梁)。

掘伐这四棵杨树,对于我一个人来说并非易事,它隐含着过度劳累和危险。至今还令我胆战心惊的是掘伐长在弟弟堂屋东山外的那棵最大杨树的情景:那天中午放学后,我带着斧头和鸡蛋粗的一盘刹车绳来到一抱半粗的杨树前,往上望了一眼10多米高才分主枝能歇脚的位置和20多米高的最高树头砍伐位置,不觉倒吸一口凉气。我先脱掉外衣,把斧头插入腰背后左侧的皮带间,又把刹绳的另一头绑在腰背后右侧的皮带上,然后把隔层秋衣的肚皮贴紧树身,张开两臂抱紧树干,同时上提下肢,双脚卡紧树干,两上肢轮流上移,直到伸直身子。然后,再两上肢抱紧树身上提下肢……就这样,我慢慢攀登上离地面10多高的大杨树下篷分枝处,稍歇后继续攀登,直至攀上20多米高的树头最高砍伐处。再稍歇后,我先伐掉主头,再一层层地向下伐枝。为让伐下的树枝落在安全处,每伐一根粗枝,我都先用刹绳绑住枝身下部,固定在同高的另一枝或主干上,待砍断时,再用刹绳将断枝系下去,让附近的闲人帮忙解下绳结和拉离树枝。

待我将大杨树的枝杈都伐尽时已近下午一点,我的秋衣被汗水完全浸透,四肢困得有些发颤,腹中饿得直叫。我先把斧头丢到树下安全处,移身分枝间歇息一会儿后,把刹绳从主枝间穿过双并起来,双手握住并绳,双脚夹住树干慢慢下滑。不料下滑一米多时,由于树身变粗和下肢疲乏,双脚夹树的掌控力丧失,树身两侧的双脚不由自主地向前一伸,屁股往下一坠,两手捋住刹绳飞速滑下,咚的一声砸向地面。幸亏当时年轻,没有当场昏厥。我反应过来后,只顾处置捋破双手的出血,没注意到腰椎的不适。直到好多年后,我患腰椎疼痛病到舞钢职工医院查因溯源,才追溯到是这次伐树坠地造成的脊椎骨间隙失衡所致。

虽然如此,但我一点也不恨这课大杨树,反而很感激它为我盖瓦房立下了大功:大杨树自下而上截料,第一段接近根部的半米多解成了支梁板,一米六多最粗的第二段做了所有窗框料,第三段一米八多解决了门框和门板问题,第四段五米做了一架大梁,第五段二米七解作两段椽子,第六段三米二做了一根脊檩。其它的粗枝也不乏做椽子的。然而,独木难支四间屋,即使再加上那三棵,还是远不够的。

为此,我们先请求新宅搭山邻居的空房主人,同意我们搬进他们的空房暂住。接着,扒掉所分草房,整理出能用的故木料。又把以前分栽在各处只要够做椽子的树都伐了回来。经我估算,其它料基本够了,主要是缺檩条料。于是,我又拿出家里仅有的钱到近村物资交流会上买了三根榆木檩条料,尽管剥皮后有些细,但总算凑够了三间房的檩条料。可经过询问村上木匠,我又塌气了:即使现有的檩条料都能使上也无法起房。因要用上那些旧短檩条必须靠东头起一大间。要靠宅东头起三间房的话,西头必空出一间。这样一来主屋就成了两间。强盖的话,明显不合当地的建房习俗。怎么办?怎么办?我们再次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正当我们为无法起房而一筹莫展之时,我姐来家探亲,说她家正好有五根预备盖房的檩条料,我可以先用了。闻此,我无比感动地拉住姐的手说:“你真是我的及时雨好姐姐!”

木料大致备齐后,我请木匠姑家表弟与其搭档来家拼对木料。那个搭档正好是我高中时的要好同学,很乐意帮忙。他俩经两天紧张地挑、量、截、锛、掏、对等工序,3架人字木套梁和25根檩条整对完毕。我买的那两根细榆木檩条料最终被两根较粗顺的杨树根节所代替而改为它用。与此同时,本家哥也帮我做好了三个窗户,包括榫眼结构的框和钻眼穿6圆钢筋的栅栏。

农历1988年10月21日开始垒正墙。由于原扎根基的建筑队散伙,我又找本村组的这个建筑队接茬干。但这个建筑队工头嫌原定的总工钱250元少,要求涨到390元(其中含原扎基的30元)我只好同意。当墙垒到窗上第8层时,我与建筑队发生了争执。工头说该封檐了。我说还得3层。工头说:“按生产队1976年盖排房时的规定,每排檐高只能比它相邻的前排高一平砖。第一排是窗上垒2层开始封檐。你这是第七排窗上该垒8层,不是够了是啥?”我说:“那是公社时期生产队的规定,后来大家不是都嫌房顶低得榻眉合眼不亮堂吗?现在改革开放都十来年啦,公社早改成了乡镇,生产队早改成了村民小组,难道这不合理的规定就不能改一改抬高几砖盖亮堂些吗?”

大家都不再说话,纷纷将目光移向工头。工头说:“我也觉得老规矩不合理,确实该改一改。只不过接这活时我是按老规矩算的工钱。主家有啥要求都可以说出来,大家再商量吗。”我说:“除刚才说的窗上加高3层外,再多封一层檐,改以前的泥鳅脊为半高透花脊。”最后,经双方协商达成一致意见:按主家要求做,总工钱由390增加到420元。

这样一来,大家没了意见。可有一个工人仍想不通,总认为“教师就是尖,给的工钱少”,和砂灰时故意不按比例操作浪费石灰。我发现后及时反馈给工头。工头查看现场后面露愠色,怒怼该人道:“不想在班上干了立马走人!”那人知道小动作败露,只好向工头认错。此后,大家都按要求施工,没了怨言。

上梁时,我不仅按习俗张贴了红对联、燃放了鞭炮,还给建筑队每人增发一盒烟、给看热闹的村民散发了糖块。工地呈现出一派热闹祥和的景象。

两架主梁上齐矫正后开始对檩条,接着上东头大间的中梁和檩条。然后是钉椽子和摆里子。钉椽子时,我与建筑队都知道,拣那些周正的新椽子用在主屋当间,不够周正与旧的用在东头稍间,比较周正的用在主屋的两头。我家用的房里子是买县砖瓦窑厂挑拣出来的次品红机瓦,大部分是烧成琉璃头稍变形的那种,结实得很,人站上去都无损伤。又因它片大免勾缝,摆起来方便省时,工匠们很快摆好。

起屋脊时,工头与资深的工匠先商量着在屋顶摆置出一小段中高透花脊样板,确定出排瓦的花形和高度。然后,让工匠们按样板的路数一字排开协作施工。最后,两个资深工匠分别在透花脊的两端用砍掉两棱的立砖和敲掉两角的瓦片作筋骨,用石灰泥加麻捻子作敷料,塑出两个惟妙惟肖的猫头。

苫坡瓦时,工头先用卷尺量出房坡的纵向中线。四名工匠在中线两侧约六十公分处各摆放一块用绳索拴向对坡的老式门板,然后站上去,与下方的工人们站成两排,用泥兜向房坡供递瓦泥。接着是两个匠人为一组,以中线为准,向房坡两侧第次移动门板和摊打瓦泥苫瓦。直到房檐瓦下的燕尾形瓦垄口全偎上泥,苫瓦工序才告结束。

接着的活是漫墙。我先帮工人们找够没用完的椽子做串杠,很快搭起屋内的脚手架。接着,工人们分段对内墙面漫沙灰。虽然是初冬的寒冷天气,大家却只穿一件单衣还满脸是汗。溅起的泥浆和脸上的汗水混合在一起,点画出一个个大花脸。施工结束时,大家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都流露出开心的嬉笑。

从垒正墙到漫内墙结束,历时七天。农历1988年10月27日,我家的四间堂屋瓦房盖起。1988年的最后一天,我们搬进了新瓦房。虽然屋里潮湿又寒冷(没钱卖煤生火,窗上也没顾上蒙塑料薄膜),也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但我们通过几年的艰苦奋斗毕竟有了属于自己的窝!建这个窝,对于富家子弟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可对于我们这个从债坑里艰难爬出来的穷家来说,就是开天辟地的大事,就相当于当年的工农革命军开创了第一块革命根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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