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鹰搏长天,农历二月二“龙抬头”日出生。可我既不属大龙,也不属小龙,只属猴。我出生正好十个月那天夜半。大人们睡得正酣,我却意外地醒来了,看到身边站着一位白衣老翁,须、发、眉既白又长,两只袖筒宽而且长。长发若非挽束于脑后,定会遮蔽了面容;袖子若非折叠于臂弯,定会拉地拖后数尺。老翁虽是生人,可我感觉一点不生,好像冥冥之中早就相处过。我微笑着向老翁伸出胖嘟嘟的双手。老翁和颜悦色地将我接人怀中,捋捋胳膊捋捋腿,捏捏耳朵捏捏手,然后,点揉了百会、太阳、风池、风府、印堂、足三里等穴位。我躺在老翁怀里,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次日起床后,我便会自自然然地走路和说话了。也就从这天起,我具有了睡梦中与白衣翁交流的能力。
第一次交流中,白衣翁曾对睡梦中的我说:“你虽属猴,因出生时辰好便沾染一些龙气。不然的话,生来十个月怎么会稳稳当当地走路和说话?怎么会梦里与我交流?”
自记事起,我的家乡河南潕阳马河梨村北就有那么一棵大梨树。现在想想,大梨树冠高可到八层楼顶,遮地三亩的样子。大梨树的主干笔直、坚实,四个成年人合抱那么粗,丈余高。村上的老人们都说大梨树上有梨仙翁,可我毕竟没有亲眼见过,一直半信半疑。不过,我出生至搬迁新村前,都一直居住在大梨树附近,与大梨树的亲切交往中,逐渐见识了大梨树的神秘身份、善良品质和卓越风采,后来成了心心相印的忘年交。
2
我幼年时,父亲在五六百里外的一家钢铁厂当工人,常年不回家。祖父和母亲天天干农活,无暇顾及我。祖母就每天带着我,做家务时,把我放入一个木坐坡里,丢个小玩具让我自己玩;忙完家务,便带我去外面玩儿。除了冬季严寒和其它季节的异常天气外,基本上就在大梨树下玩儿。
我出生次年夏季的一个下午,天气闷热。祖母又带我去大梨树下玩儿。到了那里,祖母先把携带的水壶和芭蕉扇放一边,再把一张高粱篾子席铺地上,然后与我一起坐在席上开绞、叠纸物、猜皂角籽等。玩一会儿,祖母就让我喝几口凉开水。
玩着玩着,我想瞌睡。祖母就把我抱在怀里,一边来回转悠,一边轻轻拍着我的身体,嘴里同时发出哦、哦的催眠曲。待我入睡后,祖母把我平放席上,拉展兜肚盖好肚脐,然后,轻轻摇动芭蕉扇。扇了一会儿,祖母看我脸上没了汗点,再把半圆形的蚊帐罩我身上。
过了一会儿,祖母见带的凉开水不多了,便回四十来步距离的家添开水。
不承想,祖母到家后看见养在院中木笼内的两只兔子逃了出来,把放在石墩上淘菜盆里的碗筷都扒翻了。祖母急了眼,赶忙将兔子往笼里撵。可兔子好像故意气祖母似的,偏偏躲避着笼子撒花跑。祖母追了一阵,口中只喘粗气,还是没把兔子赶进笼里。没办法,祖母只好去厨房拿了两片青菜叶,蹲下来好一阵引诱,才把两只兔子“完璧归赵”。
祖母添了开水重新来到大梨树下时,我还好好地躺在那儿睡觉。可祖母哪里知道刚刚发生的一切。
就在祖母前脚进入家门时,便有一个比我大的男孩,悄悄过来摇醒我说:“西边水塘里有很多好玩的金鱼,咱们一块去逮吧。”这男孩说罢便拉住我向西走。
我像中了魔似的,便心甘情愿地跟他走了。
梨仙翁这天正在大梨树上修炼,忽然嗅到一股邪气。当梨仙翁俯瞰到树下那个较大男孩时,便一眼认出他就是西边水塘里那个淹死鬼。
三年前的这个时候,麦子还没成熟。村里的剃头匠正带着他的双胞胎男孩儿,在大梨树西百十米处的水塘边为村民剃麦前最后一遍头。大半晌时,一个孩子饿了,缠着父亲回家拿吃的。剃头匠一看来剃者暂时断了流,便交代另一个孩子在这里看摊子,有剃头的来让稍等会儿,他们回家拿到吃的就来。可剃头匠万万没想到,他们拿到吃的拐回来时,那个看摊子的孩子已掉落塘水淹死,伏着的小身体似隐似现在水面。梨仙翁以陌生人的面孔出现在前来观望的村民中间时,便亲眼看到了被搭在凳子上控水的死孩儿和悲痛欲绝的父亲。此后,梨仙翁再见到这孩子时,孩子的身份已转换成了淹死鬼。
“大胆淹死鬼,有梨仙翁在,休想骗走小孩儿!”就在我被那个男孩拉扯着向西跑二十来米时,空中飘来一袭白衣,挡在我们面前。一听这声音,我怎么觉得有些熟悉呢?啊,我想起来了,是我在睡梦中常与之交流的白衣仙翁的声音。
“难道大梨树上真的有梨仙翁?难道我冥冥之中熟悉的白衣翁就是梨仙翁?”
我这样想着的时候,便撒着娇是非颠倒地对梨仙翁说:“梨仙爷呀,这哥哥不是淹死鬼,他是要带我去逮小金鱼的乖孩子!”
梨仙翁苦笑着说:“傻孩子,他不是带你去逮小金鱼的,是要你小命的。只要你跟着他一跳入西边的水塘中,他立刻就会将你按入水里淹死!”
淹死鬼见阴谋败露,便孤注一掷:趁梨仙翁与我对话之机,迅疾抢过梨仙翁的长袖筒,勒住了梨仙翁的脖子,双手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后拽。
淹死鬼哪里是梨仙翁的对手?只见梨仙翁右手绕后,猛地钳住淹死鬼的一条腿,左手抄上,来了一势“猴端灯”,稳稳卡住了淹死鬼的咽喉。
淹死鬼气短,无力反抗,只好丢下袖筒求饶。梨仙翁便收了手。
淹死鬼缓过气后,仍贼心不死,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趴在地上大哭起来。接着又边哭边叫道:“好心的梨仙爷啊,您就成全了我吧,我可是整整等了三年才有了今天这个投胎转世的机会呀,做孤魂野鬼的日子实在难熬哇,呜呜呜……”
这哭叫声太悲戚了,就连我这个人类的幼崽都不禁掉了泪。
梨仙翁一把提起淹死鬼道:“行啊,作了三年的淹死鬼还真涨能耐了你,难道你忘了吗?你淹死时,尸体搭在凳子上,而你的魂就在空中看着你父亲悲痛欲绝的惨状:时而呼唤你的名字,时而双手猛掴自己的脸,责怪自己不该让你留下看摊子。今天我若是满足了你的心愿,这个小孩儿的家庭接着就会重蹈你父亲悲痛欲绝的覆辙。所以,我奉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淹死鬼见软的也不行,只好乖乖离开我们向西而去。
梨仙翁为不让我祖母担惊受怕,旋即点了我的睡眠穴,又把我放入席上蚊帐下,并叮嘱睡梦中的我说:“切记,切记,你祖母离开后发生的事,只当没发生过,你一个字都不要告诉包括你祖母在内的任何人。”我用特有的梦语格式,郑重回复梨仙翁“记住了。”
3
我三四岁时,常与小伙伴在大梨树下玩儿。春天打四角、撞人墙,夏天凿杏核、开绞,秋季绷皂角籽、冲高梁圪节,冬季叨鸡、踢瓦片、滚铁环等。玩累了,就围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爷爷听故事。至于老爷爷是哪里人,什么时候来的,小伙伴们从来不管,我也从来不说。
那时段,我曾听老爷爷讲了许多故事,由于年龄小,差不多都忘记了。只有那名为“梨树源”、“梨叶掌”和“耍鬼子”的故事还记忆犹新。
老爷爷一捋白胡须说:很久以前呀,有个名叫孙悟空的猴子精,因为大闹天宫,被如来佛祖抓住压进五指山五百年。这五百年间呀,猴子精虽然没被冻死和饿死,可他的衣服早已沤烂,头上的毛发长成了一团荒草。一天,从山上滚下一枚梨核,落在猴精附近的石头上。梨核晒干后崩裂炸开,其中的一颗梨籽正好迸入那团“荒草”。后来,这颗梨籽在猴精的脑油里浸润了二三百年,渐渐生了灵性。猴精被唐僧救出五指山时,有灵性的梨籽与猴精一起得到了菩萨的点化,增添了善性和德性。为消除猴精的狂蛮癖性,在猴精拜认唐僧为师以前,菩萨先指引猴精到我们西南一百多里的伏牛山复神洞洗浴。正是在这次洗浴中,这颗梨籽落入了复神洞洗浴池,又浸染了神气。再后来,这池浴水几经周折就排入了南边十几里的澧河,又经倒灌进入马河。最后,那颗漂流的梨籽,便随着马河水的暴涨流落到当今大梨树的位置。
梨籽开始落地时,人地生疏。一心想尽快熟悉环境的梨籽,就常常以流浪小男孩的身形出现在村民面前。村民们并不因缺吃少穿和生面孔而驱赶他,而是对他关爱有加,到谁家都给吃给穿甚至留住。
梨籽孩儿很感激村民的多年关照,暗暗发誓,长大后要用自己的身体和能耐报答马河徐村民们的养育之恩。梨籽孩儿进入十三岁那天,突然消失了。有人说他外出找活干了,因为他已到了自食其力的年龄。谁也没留意,村北那片荒地里不知何时多出来的那棵小桶口粗的梨树就是他的化身。
梨树积年累月长大后,肚腹丹田中萌生的十几粒梨籽宝贝也培育成型,成了大梨树最厉害的秘密防身武器。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随便使用。
“梨叶掌”讲的是梨仙惩治土匪的故事。说是明朝时期,大梨树想让乡亲们过上好点的日子,结出一种非常金贵的“黄金梨”,色金味美,能卖大钱。不料,这个消息被一个外商知道后,就传到了一窝土匪的耳朵里。这窝土匪当时就隐藏在大梨树西南四十来里的小山沟里。小山沟是马河的发源地,地形复杂,又处三县交界处,官府多次围剿都未能除根。于是,匪首就带领二十个喽啰前来抢夺黄金梨。
土匪来到大梨树下准备登梯摘取时,遭到村民们的联手抗拒。土匪们舞刀弄枪进行骇唬,村民们还是不让。
匪首恼羞成怒,露出了凶神恶煞的本质,先用刀砍伤一个冲在前面的年轻汉子,然后令手下用绳子把顽强抵抗的七八个村民反剪双手捆绑起来,吊到大梨树上示众。最后,强行驱赶村民离开了大梨树。
土匪爬到树上摘黄金梨时,天空蓦然黑暗下来,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正当土匪们不知所措时,一片片梨叶倏地变成了强有力的巴掌,叭叭叭地掴在土匪脸上。直掴得土匪们鬼哭狼嚎。不多时,土匪们一个个鼻青脸肿,牙缝冒血。
土匪们好像意识到得罪了梨仙,只好扔掉刀枪,向大梨树叩首求饶。
过了一会儿,大梨树褪去了乌黑的云团。土匪们才狼狈地下了梨树。匪首让部下列队肃立,双手合十向大梨树连连鞠躬后,解下捆吊的村民,包扎了伤者的伤口,并赔了礼道了歉。然后,灰溜溜地逃走了。
后来呀,乡亲们为了感谢大梨树的恩德,就把村庄的名字“马河徐”改为了“马河梨”。
“耍鬼子”的故事发生在抗日战争时期。有支八路队伍伏击鬼子运粮车队时六人负伤。因队伍需迅速转移,也因其中的两名伤员是马河梨人,这六名伤员就被同时安排在比较偏僻的马河梨村养伤。
一天,驻守县城的鬼子军官得到汉奸密报后,便很快派出一个小队长率领三个班的鬼子兵到马河梨村搜查。幸亏八路秘密交通员早到一刻钟,把伤员转移到一处十分隐蔽的地方。鬼子查了半天一无所获。小队长大怒,下令把全村男女老少三百余人押解到大梨树下审问。
小队长面对不肯屈服的村民,首先使出“杀鸡吓猴”的伎俩:把一名八路的老父亲拉出来,二话没说就是两个耳光。直打得老人眼冒金星、牙龈出血。老人忍无可忍,猛地将一口鲜血啐到鬼子小队长的脸上。小队长大怒,拔出手枪向老人胸部连开两枪。老人倒在血泊中。
村民骚动着就要围过来。小队长朝天连开三枪,又下令将机枪对准人群。其他鬼子兵也端起挂着明晃晃刺刀的长枪,堵住围过来的村民。
村民稍微安静下来后,鬼子小队长对五个鬼子兵耳语了什么。这五个鬼子兵便钻进人群查找起来。不一会儿,有三个八路家属和两个与八路交往密切的人被拉出了人群。
小队长凶恶地拔出指挥刀,指向五人道:“八路伤病员的,你们藏到哪里去了?不说死了死了的。”这五人紧咬嘴唇不语。小队长又用刀尖分别指着每个人的胸口问,还是没人吭声。小队长就下令,将这五人推到十米开外的地方,站成一排。五个鬼子兵便把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他们。
小队长近前五人,声嘶力竭地叫道:“最后再问你们一遍,不说的统统枪毙!”
五人都说不知道。
小队长黔驴技穷,就向五个鬼子兵打了个立即执行的手势。鬼子兵便拉动枪栓开始瞄准。只要小队长挥起的手臂一落,鬼子兵就一齐射击。
“慢着,我知道八路伤病员藏在哪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着一身白衣从人群中走出来。
“呦西!”小队长高兴地迎了过去。忙问八路藏在哪里。老翁说他有个条件,答应了就说出来。
小队长又问什么条件。老翁说,把所有的村民都放了。
小队长狡猾地想了想,反问老翁要是骗皇军怎么办。老翁说就朝他开枪。
小队长又想了想,就挥手让人把集中起来的村民都放了。然后,迫不及待地要老翁说出八路伤员的藏身处。老翁说:“待我上到大梨树顶先望望八路藏身的地方,然后就带你们过去。”
“反正老翁已是囊中之物,就是插翅也逃不出皇军的手掌。”小队长这样想着,就同意了老翁的要求。为防意外,小队长命鬼子兵子弹上膛,枪口紧随老翁的身体移动。若发现异常,就随即开枪。
老翁登上梯子,一步步向大梨树顶爬去。鬼子兵的一双双贼眼和乌黑的枪口,紧随着老翁的身子向上移动。
突然,正在树顶张望的老翁倏地化作一团白烟,消失了。鬼子兵慌乱地对白烟消失处放起枪来。然而,伴随枪声飘落的只有一片片残损的梨叶。
此时,鬼子小队长强烈地意识到被老翁耍了,就气急败坏地令士兵找来大量的柴草堆集在大梨树下,声称要把大梨树与老翁一起烧死。
柴草被点燃了。顿时大火熊熊。就在火舌即将舔到枝叶之际,倏地凭空生出一团白雾,把大梨树一下子笼罩起来。熊熊的烈焰瞬间化作一团浓烟,偏离树冠后冲向高空。
三十里开外的八路军游击队,看到这大梨树方向狼烟滚滚,断定是鬼子到马河梨村搜查伤员了,便迅速集结起来向马河梨村进发了。
鬼子还在为烧不到大梨树而纠结之时,突然射来一排子枪弹。没中弹的鬼子闻声,急忙趴到地上还击。怎奈八路人多势众,且逐渐缩小着包围圈。小队长见势不妙,令部下拼命杀出一条血路,丢下十几具尸体,仓皇逃跑了。
小伙伴们听的是云里雾里的神话故事。而我却从中了解了大梨树的身世、品质和情怀。
4
我五六岁那年。家乡闹旱灾,连续二年都没下过一次透雨或雪。村里的坑塘都干了。村南的马河先是断流,后是干涸,再后来是河底的淤泥龟裂。临村傍马河槽的三口生产队公用水井,也在三分之一的常用户挑水后,露出底来。各生产队长只好召集起青壮年劳力,轮流用镐刨锹铲筐系的方法把井都加深了七八尺,才算勉强供应起住户用水。田地旱得寸草不生,有的地块甚至裂开半尺宽的缝隙。马路上的尘土,有半尺厚,被来往的铁车轮翻过来覆过去。村里的小树都旱死了,大树也半死不活的样子。只有那棵大梨树,因根系深而发达,还仍然葳蕤着。农户的粮食因集中起来吃大食堂,早“告罄”了。饥饿难忍的人们,竟连残存的干红薯秧、高粱壳、棉籽壳、小米糠等都翻出来碾碎,掺入舂烂的榆树皮里烤饼吃;有人还把原先扔到粪坑里没有沤烂的白菜疙瘩挖出来,炒菜吃。大梨树的叶子尽管片阔水灵,但人们都知道它不能吃,更何况乡亲们祖祖辈辈已养成了敬重大梨树的习惯呢?
眼看村里的人隔三差五都有饿死的,大梨树再也忍不住了,便借助其化身梨仙翁,对饿得昏昏沉沉的我说:“大梨树那儿有吃的。”我的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信。梨仙翁说:“你没去咋知道真假呢?”说罢,便不见了。
我报着试试看的态度,慢慢向大梨树移动。走近了,我看到大梨树上挂满烧饼似的梨叶饼。我刹时来了劲头,急忙返家找了根带钩子的长棍儿,一路小跑来到大梨树下,迫不及待地够下一个。我一尝,又甜又香,便三下五除二吞进了肚里。说也怪,马上便感觉不饿了。
当我想起家里还有饿得走不动的祖父祖母时,便又向大梨树枝伸出了钩干。可不知怎的,无论我怎么伸,总是够不着梨叶饼。我急得直想哭。
“不要太贪嘴孩子,吃一个就够了。”我耳边忽然响起那个梨仙翁的声音。我急忙申辩道:“我想再够两个,给我饿得走不动路的爷爷奶奶吃。”
当我再次举起钩干时,便如愿以偿地够到了两个。
我爷爷奶奶吃了梨叶饼后,便很快能走路了。他们就把梨叶饼的消息分头告诉了村上的老头老太太。于是,乡亲们就都吃到了能止饥的梨叶饼。这梨叶饼不仅甜香可口,而且吃一个保一天不饥不渴。更奇怪的是,人们把满树的梨叶饼吃光了,第二天,又会长出满树。
旱灾过后,我和乡亲们都发现大梨树没以前粗了,可又弄不清原因。一天,有个过路的道士惊讶地说:“现在还不知道哇,让你们旱灾中没有饿死的梨叶饼,是大梨树用自己的血肉充饱叶片化成的呀!”
于是,我祖父祖母便和乡亲们一起,在大梨树前摆了香案,叩谢大梨树的救命之恩。
5
我七岁上小学一年级那年麦天。大人们都忙着用镰刀割麦、用牛车往打麦场运麦子和垛麦。生产队长让我们小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到运走麦子的田里捡拾掉落的麦穗。我们二三十个小孩子,每人挎个小竹篮,排着队伍向麦田进发。边走边唱着歌:“我是公社小社员来/手拿小镰刀呀/身背小竹篮来/放学以后去劳动/割草积肥拾麦穗/越干越喜欢……”到了地方,我们就按老师分的麦茬垅往前捡。刹车处掉落的麦穗多,大家就互相帮助,捡净后再一起往前拾。到了地头,小伙伴们都把捡的麦穗倒进路边的大布包里。然后,去树荫下喝些桶里的凉开水,再排第二趟、第三趟……
太阳快到头顶时,老师领着我们回村子。走到大梨树附近,突然起了大风。我们向西北方向一看,好家伙,一个上粗下细漏斗状的风圈正旋转向这里。地上的干麦叶、碎麦秸等轻质物被旋上高高的天空。老师说那是通天大旋风,要是被旋进风洞里有生命危险。当时,往家跑已来不及了。老师一看大梨树下停着几辆铁轮子木棚牛车,就让我们都钻进车棚下。大旋风一会儿就到了大梨树这里,旋起的尘土和草末刮得我们睁不开眼睛。我们同躲在一辆牛车下的几个孩子,紧紧地抱在一起。那快速旋转的风魔爪似的撕扯着我们的衣服,好像要把我们强行分开旋走。我们抱在一起的几个孩子都吓得大哭起来。匍匐在车棚上的老师安慰我们说:“有我和车棚在上面保护着,大家闭紧眼睛抱在一起没事的。”于是,大家都安静下来了。
忽然,我听到一阵呼呼啦啦的声音。然后就感觉风小了。我睁开一丝眼皮缝窥视,隐隐约约地看见原来上翘的梨树枝都耷拉下来,将我们躲藏的几辆牛车一下子给围了起来。大旋风只能在枝围外盘旋。
又过了一会儿,大旋风移走了。大家睁开眼睛时,耷拉下来的梨枝早已恢复了上翘的原样。待小伙伴们纷纷夸赞牛车的作用时,我心里默默感谢着大梨树的庇护。
6
我上小学二年级那年麦天。天干多风。生产队的几百亩麦子都被干热风吹焦了。大人们按照队长的要求,天刚麻麻亮便带着磨得贼快的镰刀下地割麦了。中午回来,心急火燎地做熟捞面条,确一碗蒜汁,每人扒拉两大碗,再灌两碗白汤,就又伴着街心弯腰榆树上的钟声,分别去干队长分配的装车运麦或者垛麦的活了。我们小学生还是跟着老师捡麦子。
下午收工经过大梨树的时候,天已接近黄昏,我看见大梨树与东边麦场沟之间的空地上停放着十几辆装满麦子的牛车。我问老师,这些麦子为什么不直接运到场里。老师说,场里卸满了,等晚饭后大人们把麦子上了垛就可以运过去了。
由于天太热,我到家后看到祖母已做好了晚饭,便一手端碗稀饭一手掂俩烙馍,又去了大梨树下。
村民们都回家吃晚饭了,我独自一人享受着大梨树赐予的阵阵凉爽,感到分外惬意。我曾离奇地想:我是不是又处在祖母那把慢有节奏的芭蕉扇下呢?
突然,嗞的一声有人擦燃了火柴,接着便点燃了离大梨树最近的那车麦子。干燥的麦秆顿时爆出噼噼啪啪的剧燃声。借助火光,我看见了那个淹死鬼无比狰狞的面目和仓惶逃跑的背影。
“着火了,淹死鬼点燃麦车了,快来救火呀!”我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可近前除了噼噼啪啪的着火声,并不见一个救火人的身影。我既焦急又无奈。
“孩子,躲远点!”就在我万分焦急之时,只见梨仙翁奓开宽大的白衣袖,抱起旁边的一大缸防火专用水,腾的一声跃向车顶,倾倒下来。呼呼狂燃的火苗顿时变成了一团蒸腾的水汽。
“梨仙爷爷,下面还有火!”站在一旁观望的我憋不住又高喊道。
“晓得!”梨仙翁又一连浇上两缸,直到水顺着车上最低处的麦秆流下为止。
“您的手怎么流血了?”我拉住梨仙翁的手时,感觉有些发黏,便急忙叫出声来。
“不碍事的。”梨仙翁故作轻松地说。
我借助生产队的应急手电筒一照,发现梨仙爷的双手被火烤得红肿,两处还被尖锐的麦秆扎破,流出了鲜血。我赶忙撕破自己的单衣,给梨仙翁包上。
梨仙翁笑着说:“你这孩子呀也真是的,竟敢撕烂自己的衣裳为我包扎!”
稍顷,梨仙翁一转脸便像换了个人似的:恼怒爬满了面容,一双犀利的仙眼在附近搜寻着。一会儿,便在最远处那辆麦车下揪出了吓得正筛糠的淹死鬼。
“说,你为什么要点麦车?难道你不知道这十几车麦子着火后会很快烧到一沟之隔的麦场吗?你想让包括你父母在内的全队人今年都喝西北风吗?”
“我,我……”
“我什么我,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来非灭了你不可!”
“我,我没想烧毁满场的麦子,只想借助这十几车焦麦把大梨树烧死,把你从这里赶走!”
“哈哈哈哈,你总算把真实的想法说出来了。没想烧毁满场的麦子,说明你还有点亲情味。想烧死大梨树赶走我的心情,我能理解。可你今天的行为已触犯了鬼道,即使我不把你怎么样,当地阴司也不会放过你的。”
“梨仙爷,我给您磕一千个响头,求您想个法子让我避过这一劫吧,我将来一定会报您大恩的呀!呜呜呜。”
“好吧,只要你断绝恶念,我会让逍遥山的朋友帮忙收留你,让你在那里忘记做鬼的仇恨和烦恼,开开心心地过自己的生活。”
“一切听从梨仙爷的安排!”淹死鬼听了梨仙翁的话,搁置了哭声,破涕为笑道。
我耳闻目睹着二者的对话,就像看了一幕微神话电影。那感人的情节深深感动了我。我感到梨仙翁是那样的宽宏大量,连想害死自己的鬼都给出路,心胸是够开阔的呀,难道是拥有了菩萨心肠?
7
我上小学四年级时的一天晚上。虽有月亮,但不时有云团飘过,弄得月光忽明忽暗。我们四个孩子带着工具到大梨树上的干红薯秧里捉麻雀。刚捉两只放进笼子里,天空突然阴暗起来,接着便刮起了狂风。直刮得梨树枝呜呜作响。顿时,树上的枯枝和折断的干红薯秧便哗啦哗啦掉落下来。紧接着狂风又变成了大旋风,地上的尘土和草末随风旋起,刮得我们不敢睁眼。
“这冬季怎么会有大旋风呢?莫不是又遇到什么妖怪了吧!”我这样想着,不觉心中有些发怵。
“这可怎么办呢?”其余三个孩子都围着我发愁。
我正要强打精神给伙伴们鼓劲儿,发现手电筒也推不亮了。真是越怕越有鬼啊!我分明感觉到,此时大家的心脏都跳得格外厉害,冷汗都浸出了面皮。
“孩子们,别害怕,快跟着我离开这里向村里跑!”突然,传来一位老爷爷的声音。三个小伙伴肯定不知道这位老爷爷是谁,是从哪里来的。我虽知道,也不能告诉他们。有了老爷爷的壮胆和带路,胆怯害怕的我们就来了劲头,立即抓住工具跟随着老爷爷的脚步声跑向村子。跑着跑着,我感觉旋风越来越小了,便睁开了眼睛继续跑。可谁也没有看到老爷爷的影子。于是,我们便很快进村分别回了家。
我准备打开家里的大门时,忽然看到天空中划过一道闪光,然后就听到大梨树的方向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
回到屋里,栓好门板。我坐下来想:刚才老爷爷的脚步声中断了,肯定是梨仙翁将我们带出危险区后,去寻那旋风妖怪去了。可听那金属撞击声,分明是刀枪等兵器相撞发出来的呀。对,那天空的闪光很可能是兵器相撞时碰击出来的火光,或者折射过来的月光。莫非梨仙翁今晚要与敌人有场恶战?
想到这里,我再也坐不住了。我要去帮帮大梨树,也不管大梨树需不需要我帮。
于是,我掂起一根铁火箸,戴上一顶荆条安全帽,向大梨树折了回去。我走近大梨树时,借着月光,看到大梨树变成了一个巨人般的梨仙翁。梨仙翁的一杆除妖枪,正伴随着臂肘的上下伸缩而连刺着。梨仙翁头顶之上的枪尖处,有一把索命剑在左右搏击。循长剑柄望去,一团黑气翻滚曲动,两只闪着绿光的贼眼不断在空中改换着位置。
战了十来回合,胜负难分。只听梨仙翁道:“咱俩无冤无仇,你为何来袭扰我?”
“说得轻巧,既无冤无仇,你为何两次阻挡我捕捉小孩儿?”对方反问道。
“保护乡亲的孩子是我的责任和义务。你是谁?为啥要捕捉小孩儿?”梨仙翁先答后问道。
“考虑到你今晚必死无疑,我告诉你也无妨!”对方接着说,她本是蟒山修炼千年的一条黑蛇,因要与一条紫蛇师妹争情夫而反目成仇。由于师出同门,剑术不分伯仲。黑蛇就请一山间道士帮忙。那道士要布一个五鬼噬魂阵来助黑蛇战胜紫蛇。这五鬼噬魂阵中的五鬼就来自五个小孩的鬼魂。上次黑蛇躲在千米之上的云里看到一群拾麦穗的孩子,就想趁他们回家途中用通天旋风旋走几个,不承想被梨仙翁老母鸡护鸡崽似的用梨树枝护住了孩子们。今晚,黑蛇又想旋走四个捉麻雀的孩子,不料又被这梨仙翁用除妖枪挡住。
正述说着,倏地一道剑光划过,黑蛇的索命剑猛地划出一弧向梨仙翁头部刺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梨仙翁头一偏,横扫一枪,磕走了黑蛇的索命剑,猛回除妖枪刺向黑蛇肚腹。只听黑蛇啊的一声,便向上空撤退。
梨仙翁以为枪尖刺入了黑蛇腹部,便用力往上扎,把大梨树的根都快拔出来了。
谁知这是黑蛇佯装疼退的一招,旨在诱使梨仙翁脱离大地的力源。黑蛇一看梨仙翁果然中计,就迅速甩动尾部,将除妖枪连同梨仙翁的双臂紧紧缠住,用力往上拽。
大梨树的根即将离地之时,梨仙翁便乱了阵脚。于是,黑蛇吐出殷红的芯子向上转动起来,接着便启动了通天旋风,一边竭力提升大梨树,一边爆出阴险的狂笑。
见此,我大叫一声:“梨仙爷爷,快喷射你的梨籽宝贝呀!”叫罢,我将铁火箸猛地扎入地下,一只手把住铁火箸上梢,一只手抓住就要离地而起的梨树根。通天旋风向上旋提的力量,好想要把我拧成麻花。我咬紧牙关,死死地抓住两头不放松。
蓦地,一股强大的拉扯力从大地而来,高压电流似的通过我的身体传递给大梨树。正在旋升的大梨树像紧急制动的车轮,猛地刹了车。然后,缓缓下降。
黑蛇停止了狂笑,急忙向树下观望,企图查出制动的原因。就在此时,梨仙翁恢复了精神,从肚腹丹田中运出几颗梨籽宝贝,迅猛地喷射向黑蛇的天灵盖。只听咣咣几声,黑蛇的天灵盖被击破,脑浆四溢,咚的一声坠下地去,身体弓了几下,便一命呜呼了。梨仙翁趁势收起那几颗梨籽宝贝,吞存腹中。
梨仙翁伤了元气,需休养恢复一个月。因为那些梨籽宝贝,是梨仙翁下腹丹田内久经修炼而成的精宝,每外运一次,梨仙翁的肚腹就有一次刀割之痛,且消耗其三成的体力和两成的气血。
梨仙翁身体极度疲惫之时,还亲切地握住我的手说,感谢我勇敢地帮了他。我说,也不知怎的就帮上了他。梨仙翁半闭眼睛微笑着说:“别忘了,你可是龙抬头日生人,具有龙的某些特质。如抓住离地的梨树根和楔入土地的铁火箸能接通地气;睡梦中可以得到神仙的点拨,悟出深层次的道理;关键时刻有灵感涌现,能化解危难等。”还说,我是他的忘年交,以后会成为好朋友。
我紧紧握住梨仙翁的手说:“感谢梨仙爷爷的抬举和教化,我会好好向您学习的。请您好好休养身心,尽早恢复健壮的体魄!”
梨仙翁微笑着,微笑着,渐渐模糊了身形,最终隐入了大梨树。
8
我上小学五年级那年秋天。生产队收割了两大块荞麦。下午放学后,爱挖鼠粮的我便怀揣布袋扛住钢锹,领着山羊向荞麦地出发了。因为我在之前和小伙伴一起割羊草时,曾发现荞麦地的土岭上有几个田鼠洞。到了荞麦地,我让羊自己去吃草,便直接去到有鼠洞的土岭上。一看,有一处田鼠洞已被人挖过。另一处虽有倒出的土堆,但土堆小,鼠洞眼也细,我认为没挖的价值,便放弃了。
我再往前走时,发现有两个粗鼠洞,相距约四米,中间及外侧虽无倒土,但洞壁布满新爬的痕迹。我判断,这是一处隔年大个田鼠的窝,里面定有屯粮。
于是,我塞住一个洞眼,开始用锹挖另一个洞眼。挖到近一米深处,洞眼开始横转,接着就变得粗大起来,像是田鼠的大厅,里面散落着一些荞麦皮。大厅的另一端又分成两个圆形洞眼,一个延向一侧。我顺挖过去,是田鼠的茅房。我又挖另一个洞眼。但挖不多远,这个洞眼又竖直往下去了。我不觉疑惑起来:按田鼠洞的一般构造,大厅周围应该有四个洞眼,一个是通往地面的气眼,一个通往居室,一个通往茅房,一个通往粮仓。那么,这个向下去的洞,肯定是去居室和粮仓的通道。但它为什么要挖那么深呢?我一边想一边挖,越往下越不好挖。对,越瓷的土层,水分越少,鼠粮越不易霉变。想到这里,我瞥了一眼附近吃草的羊,便挖得更起劲了。正挖着,鼠洞分了岔,一个变粗,里面铺着细软的干草叶,是田鼠的居室。那么,另一个肯定是粮仓了。
果然,挖不多远,洞眼猛地发粗了,粗到原来的三倍,里面全是屯得实实的荞麦籽儿!我高兴极了,便掏出怀里的布袋,一手撑袋口,一手往袋里扒鼠粮。扒一会儿够不着时,用草叶塞住仓眼粮,挖几锹再扒。
估计挖有二十斤鼠粮时,我突然发现粮仓底部不是瓷土,像是平滑的石板。我想,这田鼠真精啊,竟把粮仓建在石板上!我又一次铲去扒空粮的洞土时,发现粮仓洞更粗了,屯粮也更实了。我又挖出十来斤鼠粮,清出洞土细看下面的“石板”时,吃了一惊:哪里是什么石板?分明是红漆的棺材盖儿!
望着红漆棺盖上满洞眼的荞麦籽,我虽然有些害怕,但欲罢不忍。当我又伸出手往布袋内扒鼠粮时,突然从棺盖下伸出一只枯木似的手来,猛地抓住了我扒鼠粮的手。与此同时,棺内传出鼠嚎似的声音道:“小子,你终于来啦,我在这里等你多时了!”
“你是谁,为什么要在这里等我?”我一看那只干瘪手,虽知道棺里的人绝非什么好鸟,可若表现出害怕的话,会更糟糕。我豁出去了,强打精神发问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就凭你帮大梨树接通地气,害死我黑蛇姐这点,我就该取走你的贱命!”说着猛地卡了一下我的手腕。我感觉钻心地疼,就像手腕断了似的。
“梨仙爷,快来救我!”危难之际,我本能地向大梨树方向发出了急切的呼救声。
“我来也!”天空中即刻飘来一袭白衣。
“鼯鼠精,快放手孩子!击毙黑蛇精的是我,你有本事直接找我算账,欺负一个小孩儿算得了什么?”
鼯鼠精听到梨仙翁“击毙黑蛇精”五个字,恨得直咬牙。鼯鼠精急收手,一弓身掀翻了棺材盖,将我弹出好几米远。我趁势一声口哨,把羊唤到身边。然后,远远观战。只见那鼯鼠精陡缩身子,又猛然平展毛皮,巨大蝙蝠似的飞将出来,伸出锋利的前爪扑向梨仙翁。梨仙翁也猛缩身子,向侧前一折躲过鼯鼠精。鼯鼠精见突袭失败,便从腋下取出六节棍,迎风一甩,哗啦啦变粗变长。梨仙翁见此,也从袖中取出除妖枪,对夕阳一晃,便生发成长八尺宽五寸重一百二十斤的得手武器。二者都不发话,便叮叮当当地战在了一起。
战了十多回合,不分胜负。看看天色已晚,双方都无心恋战,便都收了武器。只听鼯鼠精道:“听说你老儿近段时间游历西省拜会大槐树不在家,我出来逗逗这孩子。你咋就在家呢?”
“我就是在大槐树兄弟那儿听说,有只臊鼯鼠偷偷来我家乡,要为他死去的恋母妖黑蛇精报仇,便速速回来了。怎么?坏了你的好事吧!”
“我说梨老儿,你说话别那么难听好不好,好歹我也是鼯鼠山修行几百年的神仙。我同时被黑龙蛇和紫龙蛇两师妹看上,是我的美貌和神功使然。就凭黑龙蛇为得到我不惜铤而走险的情分上,我也得为她报仇哇!”
“这么说,你这次来一定与我决个死活啦?”
“那还容说!不过,我刚才试过了,我这六节棍与你那除妖枪不是一个等级的武器。如果使出我的鼠尾神鞭来,今天可就是你的死期了!”
“哟呵,怪不得古人曾说“蛇鼠一窝”呀,今天我算是领教了你的鼠蛇窝情啦!可若你使出鼠尾神鞭还胜不了我呢?”
“任你处置!”
“此话当真?”
“一言九鼎!”
“我说臊鼯鼠,你也别在我面前喷大话,你今天的战书我接了!不过,我有言在先,倘若你使出鼠尾神鞭仍败予我,就老老实实地滚回你的鼯鼠山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省得人家说我欺负一只小鼯鼠!”
“梨老儿莫要欺人太甚,你在这儿等着,待我到棺内拿出神鞭来,定叫你碎尸万段!”鼯鼠精受辱难当地说着,便跳入棺材拿他的神鞭。梨仙翁也不阻拦。
不是鼯鼠精夸他的神鞭,据说该神鞭的确厉害。这鼠尾神鞭本是鼯鼠族的传家宝,更是鼯鼠山的镇山之宝。千余年来,鼯鼠山的鼯鼠族凭着这支神鞭,曾击败过无数来自各方的强敌。鼠尾神鞭的威力就在于,只要它在空中一甩响,便产生出许多星花在空中盘旋,直至将对方囊裹其中束手被擒。
鼯鼠精一拿出神鞭,便神气地跳到梨仙翁的对面,一手握鞭柄,一手捋鞭身。同时,口中默默念动咒语。
梨仙翁铁塔似的站在对面,双手紧握那杆除妖枪。枪杆稳稳触地,枪头锋尖直刺暮霭中的天空。
鼯鼠精念罢咒语,那神鞭旋即化成一支巨大的鼠尾,弧立空中。鼯鼠精一手握住鞭柄准备甩动,另一只手空绕梨仙翁的身体画了一个圆圈。随着一声清脆的鞭响,无数朵明亮的星花一层层从鞭痕中迸出,在空中盘旋起来。旋着旋着,就把梨仙翁裹在了里面。
“哈哈哈,想必堂堂的梨老儿也逃不过我这鼠尾神鞭的法力!在我这传家宝面前,你还不乖乖受擒?”
就在鼯鼠精狂喜之际,只见梨仙翁握枪的拇指在一个机关上轻轻一按,一束神火自枪尖爆出,嗵的一声,由鼯鼠神鞭造就的星花光合球爆炸了。梨仙翁毫发无损,鼯鼠精却被爆炸的神火烧着了披毛,在地上乱滚。鼯鼠精好一阵子才把火滚灭,但此时的皮毛已被神火烧得焦糊不堪。鼯鼠精十分不解地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梨仙翁横握除妖枪,对准躺在地上狼狈不堪的鼯鼠精时,鼯鼠精不仅不反抗,反而死皮赖脸的求乞道:“梨仙老儿哟,你今天真走狗屎运,我的神鞭没有生擒你,反帮了你的忙。我今天烧成这等模样,即使回了鼯鼠山还不是遭部下耻笑?不如死在你除妖枪下还有些脸面。你就一枪戳死我算了!”
梨仙翁并未一枪戳下去,而是顺势收缩了枪身放入袖中。然后,来到鼯鼠精的身后,一脚踢在鼯鼠精的屁股上,训斥道:“别装赖皮,快滚回你的鼯鼠山去!”
这训斥声如晴天霹雳,容不得鼯鼠精再讨价还价。鼯鼠精只好爬将起来,捡起他的鼠尾鞭夹住尾巴逃走了。
望着鼯鼠精狼狈逃窜的样子,梨仙翁不禁好笑。待鼯鼠精消失在茫茫路途中时,梨仙翁一击双掌,唤出自己的老部下穿山甲来。
原来,梨仙翁自西省回来的路上,就探听到鼯鼠精这次来寻仇带着他最厉害的鼠尾神鞭宝贝,便心生一计,让人仿制了一件,特遣老部下穿山甲前去潜入古棺调换。梨仙翁怕鼯鼠精发现,便用激将法调鼯鼠精出古棺,且用对战拖延时间。
9
我上初中时,爱上了阅读。初中校址,就在村东北半里地的地方。春夏秋三季正常天气的放午学后,我故意在学校停留一会儿,待同村的同学都直接回村后,我一直向西,走向村北的大梨树。我在大梨树上面的合适枝丫处,绑了一个布绳结的躺网兜,常常躺在里面看书。记得我曾看过报告文学集《南京长江大桥》,小说《杨连弟》、《前驱》、《野火春风斗古城》、《青春》、《平原枪声》等。
我考上高中后,更爱阅读了。高中校址紧挨我们村东,我在家吃住。因放午学时,家中还未做熟饭,我就拐一个弯,继续到大梨树上阅读。那两年,我阅读的小说除《金光大道》、《艳阳天》外,还有《七侠五义》、《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每当阅读到扣人心弦的情节,我便整个身心沉浸其中,仿佛自己就是作品中的某个主人公。对该主人公的敌人和仇人,恨得咬牙切齿。对该主人公亲人和朋友的遭遇,感同身受。对作品中主要事态的发展百倍关注,期待借助上天和神灵的力量扭转乾坤,让敌方遭受不测,让我方转危为安。以致于有时竟阅着阅着忘记了时间,一看太阳偏西,就估摸离学校的预备铃声不远了,只好速速下树,直接往学校方向跑去。
那个阶段的夜梦中,梨仙翁曾对我说:“孩子呀,每遇你整个身心沉浸在阅读之中时,总想提醒一下,却又不忍心。多读书好哇,对成就你将来的爱好肯定会有帮助的。但你要把握好时间,不能老耽误吃饭和上学哟。”
听了梨仙翁的提醒,我在以后的阅读中,留心了时间,基本上做到了上学、吃饭、阅读三不误。班主任老师和我母亲也不再为我迟到或者未吃饭而吵我了。
阅读多了,我不仅为作者驾驭文字的功力赞叹,也于不知不觉中萌生了自己将来当作家写小说的念想。
10
我上高二时,恋上了一名叫菊的校花。我虽没见过历史上的美女西施和貂蝉,但总无端地认为,菊比起她俩来是毫不逊色的。菊不仅模样姣好,还热爱文学,从而让我俩有了共同语言。我的一篇小说在县文学期刊发表后,菊对我伸出了大拇指。
我来自平民家庭,又常埋头书里不与人交往,很多同学都嫌我孤僻。当追菊的几名阔少得知菊对我有好感时,就当着菊的面嘲笑和羞辱我。
“我们班有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大家知道他是谁吗?”
“没有水也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脸,没人没权没钱也敢张精?”
“一滩提不起的臭牛屎,也想招惹我们的大校花?笑话儿!”
“就凭瞎编几篇破小说,就不认得自己几斤几两了?呸,骆驼放屁,响(想)得不低!”
对于这些嘲笑和羞辱,我毫无招架之力。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寒门出贵子”、“人不可貌相”、“恋爱自由”之类的话,只能在我的心里想想,如果作为回击的话来用,那不等同于自讨苦吃吗?我这样想着的时候,菊当着阔少们的面多看了我一眼。在菊的眼神里,我读出了同情的意味。但我也理解菊的处境,她当时虽不会因为我与那帮有权势背景的人闹撑,可对他们表现出的足够冷淡已经说明了一切。那几个阔少闹腾了一阵子,也自觉无趣地走开了。
菊走近我低声说道:“别理这几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在我眼里,你才是真正有本事有品位的同学!”听了菊的话,我心里热呼呼的。便说,谢谢她的高看。
以后的日子里,我曾几次与菊互换长篇小说看。在互换的书页里也夹些评论的信笺。慢慢地,我们之间相互产生了好感。
一日午,我又到大梨树上看小说。不知怎的,我看着看着便朦朦胧胧睡着了。睡梦里,我看到天上有轮明亮的圆月,地上坐着一身白装且须发皆白的老翁。老翁亲切地问我知不知道他是谁。我仔细打量他一番,脑海里突然闪出大梨树的影子,便回答说他是梨仙翁。老翁一捋长长的胡须道:“你果然聪明,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我还是一个地道的月老。你爱看书,一定知道月老的意思吧?”我说知道,月老是专门为天下有缘人搭桥牵线的老人。
“你说得太对了孩子,哈哈哈哈。”说着说着,这位月下老翁便在震颤的笑声中不见了。
一觉醒来,我就躺在大梨树的怀抱里。联系到刚才的梦境和我与菊的交往,便下了梨树。我双手合十,十分虔诚地对大梨树道:“尊敬的梨仙翁在上,我与校花菊相互爱恋。请您进一步牵线搭桥,让我俩结成姻缘。”说罢,再拜。
一阵风吹来,梨叶哗啦啦的响,树梢也在一起一伏,大梨树好像在点头同意。
1975年,学校由春季班改为秋季班。本该74年底就高中毕业的我,却因改季多上了半年。这多出的半年,二年制高中课程已学完,学校就把我们原来的班次打乱,按个人志愿分成政语班、农机班和生化班。农机班到县机械厂实习,生化班到县化肥厂实习。我报的是政语班,带上行李,跟着老师到本公社青年工作优秀的两个大队去驻村,实习写调查报告。菊报的是农机班,去了县机械厂。从此,我们不再相见。我与大梨树相见的机会也少了。
临近毕业时,我突然听到一则坏消息,说县农机局局长的儿子看上了菊。菊开始不同意,怎奈县农机局长托我公社书记出面提亲,说要给菊在县农机局安排个正式工作。菊的母亲为让菊同意,用“不从妈就上吊”来威胁。菊没办法,只好擦干眼泪同意了。高中一毕业,菊就与县农机局长的儿子结了婚。
听了这则消息,我简直如五雷轰顶。自此,我身卧病榻,高烧不退。
就在我连续高烧的第三天晚上,朦朦胧胧地看到一袭白影从窗栅隙进入我的房间,而后还原成月老的模样。月老亲切地将我搂在怀里,无比同情地说:“孩子,是我那天粗心,没计算准你的姻缘发展变化,让你蒙受了割爱的病痛。不过,这算来也是你命中应有的一劫。你若真为菊好,就让她随命去吧!至于你,还有一个更好的机会。只要你积极劳动之余勤奋学习,将来会遇到一个叫兰的知己。兰不仅是同样姣美的校花,更是你前世的姻缘。你要好好珍惜这一时机。”说罢,一缕白烟自窗而逝。
月老的话,将我从严酷的现实中唤醒。同时,也把一个美好的憧憬植入了我的心灵,让我受伤的情感得到了抚慰。我慢慢从菊的影子里走了出来。我的心病治住后,体病便认治了,高烧就退去了。后来,我听从梨仙翁的话,白天积极参加生产队的灾后恢复生产劳动,晚上睡觉前和雨雪天没有农活的时候,就坐下来学习。有了思想收获,也会顺便写些体会类的文章保存下来。
11
我高中毕业那年夏天,即1975年8月初。我们家乡包括处在西南百十里的伏牛山余脉区域,连续下了多天暴雨,致使我们家乡的马河和澧河都涨了水。这两条河的水虽然涨得快,但不致于淹没村庄。最大的危险,是来自舞钢水库的水。
舞钢石漫滩水库的山洪来得太急,导致大坝水闸不敢开启。后来,洪水涨得超过了大坝承受能力,直致大坝溃毁。数米高的水头冲出地势高的石漫滩水库,直泄下游的田岗水库。两库之水叠加,合势而出,几层楼高的水头像脱缰的野马,横冲直撞。所到之处,村庄农田一抹精光。本来就沟满河平的俺家乡,马上被更大的洪水所吞没。好在村庄没被更大洪水吞没前,村西南的人都去到了河岸处的一块高地上;村东南的人都撤到了村东高中的一处高筑井台上;而村北半部的人都上到了村北的大梨树上。随着水势的上涨,我们上到大梨树上的人,在大梨树的主枝上摽上檩条铺上了门板。大家在下雨时有的戴着斗笠或草帽,有的打着雨伞,有的披着蓑衣。
我们站在大梨树的架板上,看着下面茫茫的洪水及顺水而下的木材、柴草、青秆庄稼等杂物,庆幸没被洪水冲走和淹死,是沾了大梨树的光。
又过了三天。洪水虽然降下不少,但仍是一片汪洋。大家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人们的情绪由怕洪水淹死转移到怕没吃的饿死。
夜里,我坐着困得进入梦乡的时候,梨仙翁嘱咐我说:“明午会有飞机来送吃的。但乘务员看不到人是不会空投的。到时候,你必须想办法让乘务员看到有人!”
死神威胁着人们。
次日临近中午时,一直阴晦的天突然放晴了。不久,天空中传来嗡嗡的飞机声。接着,我发现一架双翼飞机在天空盘旋,远远看到敞开的舱门两侧摞着两排火柴盒似的东西。不知谁叫了声:“飞机送吃的来了!”人们的视线便像受磁力吸引的细铁屑似的,纷纷射向天空的飞机。但飞机只是盘旋却不空投。
我顿时想起了梨仙翁的嘱咐,立刻找到一根长棍子,挑起一个男孩的红背心爬到大梨树的顶端,在空中摇来晃去。我突然看到飞机向这里俯冲了一下,同时舱门口斜飞下来三盒东西。那东西越落越大。只听啪啪啪三声,砸入大梨树附近的洪水里,马上又漂浮起来。大家这才看清是三个鼓囊囊的麻袋包。
几人立刻跳入没腰深的水里,招呼大梨树上的人垂下绳子来,将漂浮的三麻袋东西拦腰绑住系到树上。割开口一看,是塑料袋裹着的饼干。于是,便有生产队干部把饼干分给这群饥饿的人。人们也不嫌干噎,便狼吞虎咽起来。
这年冬,生产队分了救灾煤。但需到200里外的煤矿上去运。当时,我们生产队需每次出动架子车48辆,连运两趟。生产队能拉架子车的男劳力都派上,也仅46辆车。年龄偏大患病初愈的生产队长急了,对政治队长说:“老徐,这次你就亲自出战吧!家里的活儿多亏你前一阵子操心费力了。我这两天感觉不碍事了,家里的事就全交给我吧!”政治队长看看生产队长说:“我就是放心不下你的身体,要是你真的不碍事了,我就可以放心带大伙去拉救灾煤了。只是我去了还差一辆车,往哪儿去找哩?”
我听了两个队长的对话非常感动,就请缨参加运煤车队。俩队长看我这个刚毕业的学生从未干过重活,这次竟要赴远程拉煤,便不放心地问:“你能行吗?”我坚定地回答“能行”。
第一趟去,回来的路上,架子车的一支内胎气门桩损坏,我掏三块五换了。这三块五正好是这趟出差的补助费。第二趟归来的半道上,天降冻雨,结了溜冰,走起路来脚下打滑。我把力气都用上了,还是落在了车队的后面。路经距家二十多里的本县县城后,又下起了大雪。走在两三寸厚的雪路上,就像行在沙滩里。雪花飘落在头发上结成了冰。头发根部冒出的热汗,又把冰的下部融化。冰凉的雪水顺着脖颈往下淌,浸湿了我的棉衣里子和衬衣的上半部。棉衣外面的雪也是下着化着。头发上结成的冰头盔和身上穿的冰棉衣,随着前移的脚步发出嚓嚓的响声,犹如古代戴盔裹甲的壮士出征。尽管如此,迈动的双脚还是随着体力的下降逐渐慢了下来,以至于数着公路边的杨树前进。开始每走二十棵歇一次,最后每隔两三棵就得歇一次。如果不是哥哥赶来接我,我不知道能不能回到村里。
就是因为这次长途拉救灾煤的举动,改变了人们对我的看法。生产队的干部都认为我已经成为了一个男子汉。于是,便把我每日的工分提升为最高的男劳力级。
12
1976年初,俺大队要从高中毕业生中选配一名电工。由于俺生产队干部的竭力推荐,我有幸被选用了。
那时,生产队已开始使用电动打麦机打麦。为确保生产队麦场用电安全,上级电力管理部门要求各生产队的麦场照明电杆上都要加装避雷设备。所谓避雷设备,就是用一根豌豆铁丝贯穿电杆上下,作为避雷针的上梢高出电杆上端二尺左右,下端连接楔入地下一米的角铁制件。
我安装到俺生产队麦场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麦场西边的大梨树。我想,大梨树那么高大,更容易招致雷电,乡亲们轮换打麦间歇时又都爱去大梨树下乘凉。何不给大梨树也装一套避雷设备呢?
说装就装。待俺队麦场的避雷设备装好后,我就加班给大梨树也装了一套。
不知是我歪打正着,还是上级电力主管部门早接到气象部门的预测,这年夏季的雷电确实格外多。俺村南河岸边的一棵老桑树就被雷电劈成了两瓣。也就在该夜,不少村民曾看到,暴虐的雷电一度在大梨树上空几次放出炫目的强电流。但都被我装的避雷设备接入了大地。
事后,梨仙翁也给我托梦,说他事先已有预感,大梨树今夏可能会遭遇一次雷劫。幸亏我事先装上了避雷针。
后来,梨仙翁又给我托梦说,经他进一步查实,上次雷击大梨树的案件,是黑蛇精的故友东海雷龙借差派施放雷电之机,故意加大电流和施放次数所为。其目的就是为他死去的黑蛇精朋友复仇。他的枉法操作被天庭察觉,现已被削职查办。梨仙翁还夸我说:“你加装的避雷设备太是时候了!”
我说:“我做的都是小事,比起您对我的关爱来差远了!”
13
1977年恢复了高考,勾起了我上大学的欲望。当时,县高考办要求有条件的公社高中设立辅导点,对应考的往届高中毕业生进行集中辅导。俺高中和北邻公社高中联合,在俺高中设了一个为期一周的辅导点。就在这次集中辅导中我结识了兰。
说也怪,我第一眼看到兰,就像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
“难道这就是梨仙翁说的前世姻缘?”我这样想着,便向听罢课正整理书包的兰打招呼:“同学,你好!”
“你好!”随着一句亲切的回敬,一对明亮的眸子从标准的丹凤眼里扑闪过来,时髦剪发头的刘海下,桃花似的脸颊上,两个笑靥泊酒溢悦。所有这些,即刻勾起了我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兰太像菊了,不过比菊的气质还要高雅些。
我们主动自我介绍后,算是认识了。她知道了我是“坐地苗”,我知道了她是北邻公社的同届高中毕业生。我们都说很高兴认识对方。
此后几天的辅导中,我们主动坐在一起,针对有关辅导题型的解法主动交换意见。我俩相比,她数学领先,我语文领先,不知不觉中便有了互补交流的需求。每次老师辅导后的交流中,我们都会真诚地就对方提出的疑问发表自己的意见,真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首年高考,我俩因偏科均未上线,可都又接近录取分数线。因都有通过高考跃入“龙门”的愿望,我们决定再考一年。第二年的复习中,已经恋爱中的我俩,针对考题的讨论和相互辅导更加贴心了。可最终,老天还是给我们开了一个玩笑,让我俩都预选,又都未录取。我们只能把原因找在“考分不高”上,虽不忍又无奈。
两年来的复习应考,我俩虽未如愿跃入“龙门”,但也学习到不少知识。我们认为,金子总会有发光机会的。不久,应各公社扩大学校规模之急需,特在高中毕业生中招选一批民办教师。有扎实功底的我俩便轻而易举地考取了。当时的民办教师,虽然仍是农民身份,工资待遇远不如公办教师,但除生产队记高工分外,每月还有五块钱的生活补助。所以,当个民办教师对我俩来说,还是个不错的选择。更何况将来还有被选招为公办教师的机会呢?我便向大队辞去了电工职务,欢欢喜喜地干起了民办教师。
正处于精力旺盛花季年龄的我们俩,虽分别在两个公社的民办教师岗位上,但都将教育教学工作视为神圣的职业,天天乐此不疲地工作着,备课、上课、辅导、处理班级事务,除了吃饭和睡觉时间外,都忙于教学工作。有时,身体虽然感觉累,但心里一直愉悦着。
有个星期天,我俩见面促膝长谈时,除了互诉教学工作的愉悦外,兰还向我透露了一个秘密:就在她来俺高中参加高考辅导的前个晚上,做了一个离奇的梦,梦见有棵大梨树伸出长长的两枝,将我和她连在一起,穿越过一段时光隧道,回到了一个穿古装的什么朝代,咱俩竟是那个朝代中的一对恩爱夫妻!兰说出秘密后,脸有些绯红。我也把梨仙翁与我交流的有关内容告诉了兰。恍惚之中,我们俩好像回到了那个冥冥之中的夫妻时代。当然,我们少不了共同感谢梨仙翁的牵线搭桥。
14
1981年上半年,地区教育公署决定,在现行小学民办教师中招考一批成绩优秀者,到师范院校学习后充实到小学公办教师队伍。我俩参加招考后,均以优异成绩预选,可兰因体检出有先天性心脏病、我因政审环节“初中换小学课晚一个月”又双双落选。面对残酷打击,我俩就像霜后的鲜花,蔫萎了往日的鲜活。好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我较快地走出了苦闷的阴影。而兰却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一病不起:既担忧自家治不了她的心脏病面临失去教学工作的危险,又担心我知道她有大病后“拜拜”让她陷入失恋的苦境。就在她躺在病床上不吃不喝也不睡面临崩溃之际,我带着她平时爱吃的物品来看望她。我的出现,犹如一剂强心针,让她瞬间焕发了精神。并肩交谈中,我抛却好心人“心脏病手术十分危险,万一手术失败将人财两空,不如趁早退婚”的善意提醒,主动提出与她结婚、婚后共同想办法治好她的病。我不惧“人财两空”,心甘情愿与她共渡难关的情怀唤起了她重生的希望,给了她扬起生活风帆的动力。
我说到做到,农历1981年的最后一天,我们结婚了。婚后我方分了家,我与妻各向亲友借尽钱和粮票,又借了贷款,到郑州省人民医院成功做了开胸心脏室缺修补手术,根除了妻的后顾之忧。
妻术后疗伤期间,我不知是缺乏营养免疫力下降,还是不慎感染了什么病毒,夜间突然发起了高烧。于高烧昏迷中,我梦见梨仙翁说,我们在用钱上可能会遭遇困难。不过,他可让一位有菩萨心肠的医院护士长帮忙。
我梦醒后,并未告诉妻,而是找医生打针吃药降温后,开始忙活出院的事。
出院时一结账,我们的押金欠一百多元。回想起我们借尽亲友又借贷款的窘境,妻双手捂着上衣内打着石膏又裹二十多层纱布,还从导管中排着余血的疼痛胸骨,发出揪心的哭声。我没办法,提出让妻先回家,我作人质给医院干活抵账。
我们的无奈和真诚,引起了在场的内五蔡护士长的同情。蔡护士长建议财务科,对我们的费用按特困户的住院收费标准重新结算。
财务科负责人采纳了蔡护士长的建议,重新一算,我们的押金不仅够用,还有余钱。蔡护士长菩萨般的善举,让我们走出了困局,还有了回家的路费。我们衷心感谢蔡护士长的同时,也默默感谢着梨仙翁。
15
妻手术出院归家后,需要疗养骨伤和补养身体,可我们家徒四壁,不要说营养品了,就连正常的生活也难以维持。因我们去医院前,刚刚分了家,仅有的几升小麦已经吃尽。为备够手术费用,我们俩除各借遍己方亲友的钱和粮票外,又共同找人借了贷款。妻住院期间,患病中的我父亲怕我们分得的一袋半玉米生虫坏掉,就为我们换了口水缸。新麦还未成熟,我兄弟家的麦子也不多。妻只好向前来看望她的岳父开口先借两袋子麦。我用架子车拉回麦时,顺便先换了一袋子麦的面粉。我向公社民政所申请了三十块钱的救济款,买了锅碗瓢盆和油盐菜等急用品,算是立了火。
吃的用的总算有了,可烧的还没钱买,也不好借。我拖着忙碌一天的疲惫身子入眠后,耳边响起了梨仙翁亲切的声音:“孩子,你受苦啦!不过,这也是你命中该承受的苦难。你生活和工作中的苦难,通过自身努力能解决的,我就不再帮了。可看到你眼下实在缺烧的,我就想帮一把。明天中午下班时,你带住锯子到大梨树上来吧,把我身上的干枝杈和干橛子都锯掉,供你烧上个把月不成问题的。”
我无比感激地说:“太感谢您了梨仙爷,您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手相助!”
“谁让咱爷俩是忘年交呢?”梨仙翁快活地说。
16
妻手术恢复后,正逢县里出台一个民办教师嫁娶可以隔乡调动的文件。于是,妻的民办教师工作岗位就顺利地调到了我乡同校。妻上班后,为了少跑路,我们就把家搬到了学校。
在校生活了两年,天天忙碌,未回家看过一次。暑假里,分门另住的母亲捎信说我的房顶沤烂了。我回家一看,草房顶脊坡处竟塌陷一个天窗似的大窟窿。我打开门看时,只见椽子沤断两根,檩条也有些沤了。于是,我们不得不考虑在已划出去的宅基地上建新房了。
在家乡,当时建三四间瓦房虽然花不多少钱,可我们是一穷二白啊!为解决建房问题,我咨询了村上的建房户,也请教了建房匠人。他们诚恳地说:“依你家现有的经济状况,买现料儿盖房是根本不可能的,必须自己做砖瓦坯子烧窑。”我认为也只能这样。后来,我听说邻村有个买机器加工砖坯的,就抓紧时间去联络。经协商,来年春不上冻时可为我加工。前提是,加工前,我必须虚够两万五六千块土坯的黑黄掺半的胶质土。
为此,我大年初二便开始了虚土。这天,是个大晴天,温暖的阳光抚慰着大地。上午十来点钟,我看到地面冻土开化了,便带着洋镐和钢锹来到事先选好的地址——学校南边树园与乡高中相接的一个起土坑东南角。坑内背阴,表面半寸多厚的土还冻着。我先拿洋镐刨去冻层,然后脱掉棉衣用锹剜,并黑黄胶土各剜一半掺兑一起。遇到锨剜不动的地方,我就先用镐刨再用锹掺。就这样,我一气干到中午十二点多,估计虚土有十五六架子车。我想,以这样的速度干下去,用不了几天就能把切砖坯的土备够。想到此,便对自家制坯烧窑盖房的方案充满信心。
待我穿好棉衣带着工具往家走时,突然感觉有些心慌,以为是劳动过度腹中饥饿所致。可走着走着,心慌的程度在不断加剧,以至于达到滴滴溜溜的地步。同时,脸上、身上开始冒汗。
我到家时,妻已将饭做好,见我如此,便说“是饿透了,赶紧吃些饭就没事啦。”说着,便将带肉的菜和馒头、稀饭放我面前的桌子上。我刚吃了一些,忽又感到额部和两鬓似有凉风吹动的感觉。我又想,是不是虚土时脱掉棉衣着凉了?那就赶紧喝热汤吧。于是,我就连三赶四地将两碗热稀饭灌进肚里。然而,我并没有像平常那样灌入热汤就出汗,而是“似有凉风吹动的感觉”照旧。不仅如此,接下来又感到浑身乏力,困顿嗜睡。
下午,妻便用架子车拉我去医院看病。待门诊医生一通询问和检查后,说我可能是劳累过度的缘故,买些营养品补补,再休息几天就应该没事了。
回家路过购物市场时,尽管家庭经济吃紧,妻还是坚持给我买了营养品。到了家,妻又让我躺床上休息。
三日过后,我不仅没有好转,反而症状加重了。半夜时分,梨仙翁来到我的梦里,说他看到我身上有邪气,可能是什么邪物所致。我恳求梨仙翁来家查看。梨仙翁说家有妻室有所不便,不如我梦游大梨树下查看方便。
于是,我便趁妻熟睡之机梦游大梨树下。梨仙翁已在此等候。
梨仙翁的仙眸随着一丝阴气追去,发现我棉衣内似有邪物。梨仙翁怕我着凉,先变出一件棉袍,让我脱棉衣后随即换上。
检查中,梨仙翁发现我的棉衣里子上贴有一张肉眼看不到的摄魂符。
“就是这张摄魂符搞的鬼!待我除掉它,你的病症就会消失。”梨仙翁说着,就去撕扯那张符。可无论他怎样撕扯,就是不掉。
“看来这邪物是加了多重暗咒的。我们需跑一趟见见那贴符者问个明白,最好让他们启动暗咒揭下摄符。”听了梨仙翁的述说,我便领他来到虚土的坑中。不知怎的,这里白天还只是一个大土坑,现在却有几间土屋立在边上。土屋的隐形窗内还有微弱的灯光。
梨仙翁径直来到一间土屋门前,叩响了门板。
“谁呀,半夜三更还来敲门?”里面立刻传出一个汉子粗犷的嗓音。
“我,梨仙翁。今有急事特来打扰。”
“哦,是梨仙翁啊,快进来吧!失敬,失敬。”随着门板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肉头罐子脸的汉子满脸堆笑迎了出来。
“不必客气,我就不进去了。在这里弄明一事就走。”梨仙翁回复道。
“好吧,恭敬不如从命。梨仙,请讲!”
“我这位忘年交朋友初二上午在这里虚土,不知为何得罪了故人,棉衣内被偷偷贴了摄魂符,且加入了多重暗咒。致使这位朋友魂不附体,难以正常生活。”
“你想怎样?”
“我想让你启动暗咒,揭掉摄魂符,归还摄取的魂魄。”
“这,这,我做不了主,得大家同意才行。”
“那就烦你把大家都叫出来吧。”
于是,在罐子脸的招呼下,便有十几个鬼头鬼脑的家伙从另外几间土屋里走了出来。
罐子脸看大家到齐了,便道:“兄弟们,现在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商量一件事。就是大年初二那天,那个不懂规矩的小子在咱们门前刨土,搅乱了咱们过年。兄弟们略施小计,摄取了他的魂魄。适才梨仙翁亲自上门,说那小子是他的忘年交,求咱们还他魂魄。我做不了主,就请大家一起商议。”
鬼头鬼脑们一听罐子脸这话,便明白了他的用意:表面上是给梨仙翁面子,实际上是不同意归还魂魄。便纷纷说“不能还”。
罐子脸便借坡骑驴道:“梨仙,这您可都看到了,不是我不给您面子!”
“好吧,告辞!”梨仙翁早预料到这帮野鬼难缠,只想来探探虚实。
摸透了情况,梨仙翁便带我去阴司。我按梨仙翁的吩咐,闭上双眼,伏他背上,听得耳边一阵呼呼风声过后,梨仙翁便说阴司到了,可以睁眼了。
我睁开眼一看,嗬,好气派!一栋大殿巍然屹立,殿门前,一排灯笼高挂,门两侧,一对大石狮呲牙怒目。梨仙翁先让门卫入内通报了情况。不一会儿,阴司便让我们进去。
阴司内,梨仙翁向阎罗王报告了我被无端摄魂的案件,请求依法裁决。阎罗王查看了生死簿档案中的有关记录,粗声粗气地说:“这帮家伙真不识好歹,解放前夕受地主武装雇佣,结成还乡团杀害了当地农会干部,后被八路军镇压,枪毙在树园南边的起土坑里。当时,八路军已通知他们的家属将尸体运走埋葬,阴司也通知他们的鬼魂各回各家享受家祭。不想近四十年过去了,他们还在被毙处作祟!”阎罗王说罢,便命手下通知被告人到案。
不多时,罐子脸等一干人便到了。大殿之上,阎罗王一拍惊堂木道:“尔等非法聚集近四十载,今又偷偷摄人魂魄,致民枉自生病。可知罪?”
“阎王大人啊,我们知罪,可我们也是无奈为之呀!”罐子脸跪诉道。
阎罗王道:“尔等有何无奈,尽情道来。”
罐子脸说,当时,他们的尸体和鬼魂确实按八路与阴司的通知到位了。可后来,他们想托生,无人愿意接纳。再后来,人间搞了一个什么运动,清查一批有历史污迹的人物,他们的后代人为了撇清自己,表示与反动的前辈人划清界线,便把他们的尸骨挖出坟墓,暴弃荒野,灵牌也被付之一炬。他们长期无处寄居,无奈之下才游走毙命处,重聚阴居。
阎罗王听了,不由皱了一下浓眉道:“尔所讲述,确属事实。然,改朝换代乃为天意。阴司遗留案件,容俺通融协商解决。请相信俺,定会把尔等之案情落实好。不过,尔等私聚该地总属非法。念其出于无奈,不予深究,但终须遣返故里。只是这摄魂符贴,就是尔等过分之举了。人间容易吗?若当事人有好好的房住,能大过年的劳作冻土吗?惊扰了尔等,阴责其几句就够受了。摄取其魂魄,不是想要人家的命吗?尔等自己说这样做不过分吗?”
“阎王爷,我们还他魂魄还不行吗?”罐子脸道。
次日起床,我便痊愈了。
后来,我克服重重困难,先后做够了砖坯和瓦坯。
17
我家的砖瓦烧熟以后,便开始洇窑。洇窑是通过向烧透砖瓦的窑内分多处细流注水,使水在八九百摄氏度的高温下汽化,让烧红的砖瓦变成蓝色的过程。
近门哥焖火后,和我一起给窑顶上了大泥,踩制了蓄水池。我事先联系好的洇窑供水师傅已把柴油机和抽水机架设在附近的机井上,水管也排到了窑顶。柴油机启动不久,水便灌入窑顶的蓄水池和水缸。蓄水池底部插入不少细竹管向窑內洇水。用毛笔杆粗细的胶管,把窑顶边缘放的三口大缸里的水与窑圆券拱顶中留的不少细眼儿相连也洇。每当蓄水池和大缸内的水快洇完时,就通知待命于机井房开柴油机抽水的师傅上水。负责在窑顶看水的人以我为主,我熬得顶不住时再换别人。
记得开始洇窑的第二天晚上,天空有月亮但不太亮。约十点左右,我抱着水管正往水池内铺有软干草的大竹筛里灌水,不知我是对偏了位置还是浇到了筛帮上,大竹筛一下子立了起来,汹涌的来水直击池底的垫泥,不几下便击穿了一个洞。瞬间,窑內的热蒸汽便从洞口喷突而出,形成了几米高的水汽柱。而池中的水正贴着洞的边缘往窑內灌。
近千摄氏度的砖瓦窑内若是短时间灌入大量凉水的话,马上就有爆炸的危险!我一时吓懵了,抱着水管不知所措。
就在这万分危险之际,空中倏地飞来一个白衣人,嘭的一声一屁股坐在洞眼上,急叫道:“孩子,快把水管放入空水缸中,将备用的麦秸泥搬过来!”
我当然知道这个白衣人就是梨仙翁了,便迅速按梨仙翁说的做了。梨仙翁接过我从窑顶边搬过来的麦秸泥,快速填在屁股下的水池洞眼里。将洞眼填满后,梨仙翁起身将麦秸泥踩实联牢。待我将另两口大缸也注满水后,梨仙翁已矫正了池内的细竹管。我顺势又把水池注满水,便用手电筒给供水的师傅发去了停水的信号。
我一下子拥抱起满身泥水的梨仙翁,说道:“多亏您舍身相救,不然的话,这窑砖瓦损毁是小事,我的小命也难保哇!”
“不必过分感激我,你不是也多次救过我的命吗?连日来,我看见你又是烧窑又是洇窑的,有时成天成夜连轴转,就是放心不下你。想帮你吧,又怕你不乐意。所以呀,只好躲在空中监看着你……”
当我看到梨仙翁说着话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摸屁股时,我才猛然想起梨仙翁坐在洞眼上的屁股一定会被高温烫伤,便急忙拿来手电查看。
梨仙翁赶忙阻止道:“我粗皮老肉的没那么金贵,回去自己处理一下就行了。你可要小心甭犯同类的差错呀!”说罢,梨仙翁跳出水池,便一纵身消失在茫茫夜空中。
在续后的洇窑过程中,我牢记梨仙翁的告诫,处处谨慎操作,确保了洇窑的安全和质量。
18
我家烧砖瓦后,便开始做盖新房的准备:一是挤时间把出了窑的砖瓦,用架子车盘到已扎九层根基的新宅;二是备木料。在备木料的伐树枝环节,我曾遭遇过一次惊险。
那天中午放学后,我带着斧头和鸭蛋粗的一盘刹车绳来到一抱半粗的杨树前,往上望了一眼十多米高才分主枝能歇脚的位置和二十多米高的最高树头砍伐位置,不觉倒吸一口凉气。我先脱掉外衣,把斧头插入腰背后左侧的皮带间,又把刹绳的另一头绑在腰背后右侧的皮带上,然后把隔层秋衣的肚皮贴紧树身,张开两臂抱紧树干,同时上提下肢,双脚卡紧树干,两上肢轮流上移,直到伸直身子。然后,再两上肢抱紧树身上提下肢。就这样,我慢慢攀登上离地面十多米高的大杨树下篷分枝处,稍歇后继续攀登,直至攀上二十多米高的树头最高砍伐处。再稍歇后,我先伐掉主头,再一篷篷地向下伐枝。为让伐下的树枝落在安全处,每伐一根粗枝,我都先用刹绳绑住枝身下部,固定在同高的另一枝或主干上,待砍断时,再用刹绳将断枝系下去,让附近的闲人帮忙解下绳结和拉离树身。
待我将大杨树的枝杈都伐尽时已近下午一点,我的秋衣被汗水完全浸透,四肢困得有些发颤,腹中饿得直叫。我先把斧头丢到树下安全处,移身分枝间歇息一会儿后,把刹绳从主枝间穿过双并起来,双手握住并绳,双脚夹住树干慢慢下滑。不料下滑一米多时,由于树身变粗和下肢疲乏,双脚夹树的掌控力丧失,树身两侧的双脚不由自主地向前一伸,屁股往下一坠,两手捋住刹绳飞速滑下,咚的一声砸向地面。
就在我以为这次不残也伤时,双手不禁臀下一摸,有两件旧棉袄叠加垫在下面。我心里嘀咕:我上树时,树下还是瓷丁丁的光地面,现在却铺了两层棉袄,肯定是梨仙翁的杰作!
19
1985年暑假,我双喜临门。一喜是乡里召开的新学期全体教师大会上,乡主管教育的副乡长宣布我被聘任为原在学校的校长;二喜是我被中等师范学校(当时的中等师范学校已改名为县教师进修学校,毕业后虽拿中师文凭,但不直转公办教师)录取离职进修二年的通知书发到了我手里。我欣喜之余,也难免有些疑虑:是在家担任校长好呢?还是离职去师范进修好呢?
说实话,这双喜可都来之不易,是我一直努力奋斗加机遇促成的。我考取民办教师的第一年,就被学校安排担任初中一年级(当时初中学制二年)班主任,教语文、历史、品德等课。由于一心扑在教学上,教学成绩突出。第二学年开始,由时任学校业务主任、原先教我初二语文的张老师提议,让我与他并肩教初中毕业班的课且任班主任,并把其中的一个“快班”让给我。这学年,我不仅所教的学生在全县升高中考试中,总成绩和升入重点高中的比率都名列前茅,我本人还在全乡初中毕业班语文科教师知识赛中获得了第一名。乡政府聘任我为校长,不仅是对我教育教学能力的综合肯定,也是对我管理好一所学校的期待。何况,我当时正处于锻炼成长的最佳年龄段呢?
再说离职进修。我从小就爱上学,尽管种种原因,没有如愿考取大学和直转的师范院校,但我去师范学校系统学习深造的愿望还是时常保持的,何况它是将来考取公办教师的一个重要途径呢?
真可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白天想着上面问题的时候,夜间的梦中又延续出来。就在我围绕“新学期是在家当校长还是外出离职进修学习”的问题而纠结时,梨仙翁走进梦中与我沟通了:“苦命的孩子呀,祝贺你来之不易的双喜临门哟!不过,你这双喜只能选其一。在我看来,在家当校长对你的锻炼成长固然重要,但比起系统学习文化知识和教育教学技能来,还是在其次。因为根据你的家庭经济状况和未来的人才需求,我认为你通过离职进修学习顺利考取公办教师才是首要目标。”
“仙家就是仙家,看问题总能一下子就抓住要害。”我这样想着,便在梦中衷心感谢梨仙翁的及时提醒。于是,我便在新学期开学时移权校长,去县师范学校一心一意地进行了为期两年的专职进修学习,顺利拿到了中师毕业文凭。后来,根据教育发展形势的需要,上级教育主管部门颁布了选招优秀民办教师直转公办教师的政策,我顺利地通过考试成为了一名公办教师,实现了我多年的夙愿。
我直转公办教师后,被调入乡中心小学任业务主任,主抓学校的教育教学工作,开启了我锻炼成长的新征程。
20
二十一世纪初,为适应新的人才培养模式,教育部在更新教材的同时,要求所有学校都要进行教学改革。善于接受新事物的我,对教育媒体上推出的教改典型及早进行了关注和学习。这阵子看这个好便学这个,过一阵子见那个强就模那个,再过一阵子视另一个卓又仿另一个。就这样学了一阵子后,不仅没改出什么成果,连自己以前教学实践中总结出来的那套有效教学方法,也被“改”得支离破碎。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啊!
正当我骑虎难下之际,梨仙翁来梦中告诉我说:“与其莫衷一是,不如只模仿你最佩服的一位名师。老天会给你一次机会的,你可要珍惜哟!”
梨仙翁说的果然不错。2009年5月初,我所在市教育局为推动全市的教学改革,特邀全国教改名师犇前来传经送宝。作为县课改教师的我,有幸参加了这次教改专场会。
会上,我不仅聆听了犇的最新教改成果报告,还耳闻目睹了他的两节教改示范课。犇卓越的教改理念与睿智灵动的课堂教学艺术震撼了我。我当时就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把犇的教改技能学到手。
为便于学习犇的教改技能,返校后,我一咬牙几乎抠出家里所有的积蓄,买了犇的两本教改专著和自己所教那个年级的教学实录光盘,还专门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一有时间,我就进行阅读或观看,并及时记下自己的读、观后感。而后,再把感悟融入到自己的教案和授课中。就这样,于不知不觉中,我就模仿上了犇的教学风格。正在推进学校教学改革的校长见此,就在学校领导班子会上肯定了我的做法。
我如此进行了半年,教学基本功虽然有了明显长进,但还是不像犇。我想把自己遇到的问题反映给犇,但没有犇的联系方式。为找犇的联系方式,我专门去了一趟市教育局。可人家教育局办公室的人根本就不告诉我。于是,那种去时报有的热切希望就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接着,我又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能力来:“自己是那块料吗?”于是,我向犇学习的那股子热劲就有些变凉了。我的变化,校长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心里琢磨着怎么才能帮一帮我。
校长想着这事的时候,恰巧听到一名喜欢安于现状的教师对我半开玩笑说:“海就是海,河就是河,河永远也变不成海。”就在我不知怎么回复同事话的时候,校长拿着两个空水杯走了过来。校长招呼我及那名教师来到水龙头前放下杯子说:“你们看,这两个杯子完全相同,说明它们的先天条件是一样的,如果充入水怎么样呢?”说着,校长把一个杯子充得满满的,另一个只充得盖住底儿。校长接着说:“如果水是教改技能的话,那么多的就是海,少的就是河,我们把河的水不断增多会怎么样呢?”校长一边说着,一边借助拧细的水流往水少的杯子里充着水。顿时,那名教师的脸红了。我十分郑重地说:“谢谢校长,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一个星期后,校长给每个教研组配备了电脑,并买回了犇各个年级的教学实录光盘。在周一晚全体教师会上,校长充分肯定我的模仿之举后,宣布任命我为业务副校长,从即日起,协助校长实施“校园名课模仿工程”。
又一个星期过后,校长根据我的建议,把“校园名课模仿工程”分为读、临、背、意四个步骤开始实施。所谓“读”,就是把犇的教学实录放给教师反复观看和研讨,从而理清犇的上课思路,找出犇的课具体好在哪里、名于何处,进而提炼出名课的教法与技巧精髓,然后把“精髓”消解于脑、铭刻于心。所谓“临”,就是把犇所教之课照搬到自己的课堂,请教研组成员进行听评,听了评,评了听,让听评教师都清楚地知道仿者的课与犇相比,哪些做到了位,哪些存在差距,差距原因又在哪儿。然后,针对找出的原因研究对策,再讲再评,直至把课上得像犇。“背”,即为选择相近课题,仿照犇的思路与方法自己备课、设计教案,把课上出犇味,让课堂具有犇的风格。“意”就是掌握犇的要领之后,依据自身的特点、特长,量体裁衣,灵动施教,上出自己独特的教学风格。我为当好业务副校长,在实施“校园名课模仿工程”中,更是率先体验,当别人“二度”上课的时候,我已经达到了“三度”甚至“四度”。
三年后,犇再次受邀来市回看教改成果时,我与校长一起前去犇的住地拜见。由于这次准备充分,就比较顺利地见到了犇。当犇得知我如此崇拜他时,无比激动,亲自把自己的电子邮箱告诉了我,并嘱咐我,以后遇到教改上的问题,可归纳整理成简洁的条目直接发他邮箱。我无比激动地对犇深鞠一躬,口中道:“请受学生一拜!”
这次回校后,由于有了底气,我带领教师们模仿犇课改的劲头更足了。
酷暑严寒“模”中过,春夏秋冬不辍“仿”。一转眼五年过去了,学校教育教学质量不断跨越的背后,一个县、市级教改名师群体逐渐在我所处的学校形成。我作为这个群体的“领头雁”,正一步步向犇过渡。随着我的三十多篇教改论文在省级教育教学专刊上发表,我迅速成长为全县教学改革的标兵。
一个偶然的机会不期而遇。为检阅多年来的教学改革成果,鼓励一线广大中小学教师干事创业的积极性,省教育厅决定在全省一线中小学教师中评选“十佳课改名师”。通知一下,全省合乎评选条件的中小学教师都积极准备。我当然也不例外。
果真就应了那句名言,“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我在县、市级评选阶段,由于对犇先进教改理念领会透彻,课堂教学教法机动灵活,赛场上,无论是对评委的随机提问,还是对学生的现场教学,都发挥到了极致。所以,一路顺风顺水,轻松胜出。
在全省“十佳课改名师”评选献艺会上,专家评委们听了我的教改实践报告,看了我的教学现场指导,都惊叹不已,情不自禁地称赞我为“二犇”。
我摘取全省“十佳课改名师”桂冠后,被县教育局局长点名调入县城实验中学任业务副 校长,协助校长继续进行课改实验工作,以便为全县的学校课改工作积累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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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8”特大洪水中,我们整个村庄,除了西南部临河岸一块高地上未上水的两户住房、生产队的一所浑砖瓦房仓库过水未塌外,其它的房屋全部因水泡坍塌。鉴于原村落离马河太近,地势高低不平,深沟与坑塘杂乱,不便于重新规划等原因。大队干部以“开垦旧村的耕地面积远大于规划新村的耕地面积”为条件向公社申请迁村,获得批准。然后将马河梨村向西北迁移二里多地,在一方平整且较高的地面上进行了统一规划。
推土机把原村址地势高的宅基土,推到地势低洼的深沟和水塘里,把坎坷歪斜的荒荒片片推平理正。使新开垦的耕地面积远大于了规划新村所占的耕地面积。
村庄搬迁后,那棵大梨树因自身太大,更因村民们不愿砍伐,也就一直长在那里。大梨树虽还在一年年的旺盛生长着,但因缺少了人气相伴,显得有些孤苦伶仃。
土地延包那年,一个外来承包商以每亩七百元的价格转租了旧村庄改造的那片三百余亩土地。因大梨树每年要影响几亩地的收成,就提出来让村民把大梨树移走。
村民们知道,承包商说是让移,其实是想伐掉大梨树。村民们有心保全大梨树,但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和方法。在承包商的再三催促下,村长也着了急。
一天晚上,村长提着两瓶泸州老窖二锅头进了我住县城的家,说要请我的客。
我一时想不出村长请我的理由。村长说,他为大梨树的事愁得寝食难安,今天突然想到我从小就与大梨树感情深厚,又当教书先生近三十载,肯定能想出一个好办法。看着我一直尊重而长我几岁的老村长,我没有理由不答应他的请求。
我让妻炒了四个菜,便与老村长干起了二锅头。我们喝着,想着,说着,一瓶多二锅头下肚,都喝得迷糊了也没想出一个好办法来。
我晃着身子站起来找醒酒茶叶时,忽然翻出一沓子与学生的毕业合影照。蓦地,想起我有一个学生在国家雕塑学会工作。这名学生能不能想想办法呢?
我几经周折找到该学生的电话号码。拨通后,我说明了情况,该生表示愿意帮忙。
过了两周,该生来了电话,说他有个搞巨雕的朋友要在菩萨山雕一尊菩萨像,正愁缺一棵有灵性的大树。他朋友一听这棵大梨树,喜欢的不得了,问这棵树得多少钱。
我说,钱一个也不要,只要给大梨树一个好的归宿就行。学生说,好归宿是肯定的:首先是要把大梨树的主干雕刻成一尊菩萨像。其次是把这尊菩萨像安置在菩萨山的菩萨庙里,终日享受景区游客的香火供奉。
听此,我非常欣慰。但担心树大,不好挖掘和运输。学长说,这个不需我操心,他自有办法。只需他们的人来到后我到场关照一下即可。
农历九月九日重阳节华夏民俗敬老日这天,学生带着专业人士和机械来了。我和老村长带着菩萨山来的人,首先在大梨树前摆下香案,举行了一个祭拜仪式,说明了移走大梨树的原因和用项,祈求梨仙翁的谅解和支持。
仪式后,伐木工乘吊机吊篮伐去了大梨树的主枝。在挖掘机的配合下,先斩断了大梨树的根系,再由吊机起重将大梨树的庞大主干装上载重汽车。大梨树的主枝和主根被伐断时,一个劲地向外流晶莹的液体。我知道,这是大梨树不忍离去的泪水。我又点起三炷香,拍着大梨树的主干祈祷道:“大梨树呀大梨树,我知道您不愿意离开这生您养您的地方,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呀!我和老村长会代表乡亲们送您到菩萨山的。等以后您修炼成了菩萨真身,再回来看您居过的地方和乡亲们不就容易多了?”说也怪,经我祈祷后,大梨树才慢慢止住了“泪水”。
大梨树的主干终于躺在了载重汽车上。我和老村长陪同大梨树去了菩萨山。
一年后的农历九月九日,我与老村长应菩萨山景区领导邀请,参加了梨菩萨揭幕暨菩萨庙重修落成典礼仪式。仪式上,我有幸作为梨菩萨的见证人,讲述了大梨树的善德事迹。为梨菩萨的出彩问世留下了浓重的一笔,受到了国家雕塑学会和菩萨山景区领导的赞扬。
梨菩萨被揭开盖幕的一瞬间,一道亮光照遍通身。硕大的梨菩萨顿时金碧辉煌,光芒四射。我分明看到梨菩萨的眼睛里闪动着无比喜悦的神采。我心里默默念叨着:“亲爱的大梨树,我谨代表乡亲们衷心地祝福您重生,永生!”
梨菩萨好像听到了我的祝福,嘴角挂着开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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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大梨树上阅读生发将来当作家的念想后,便开始了为实现这个念想而奋斗的过程。我在先期的教学工作之余,便开始了阅读文学报刊和尝试写作。我结婚前的那段教学生涯中,曾订阅过《中文自修》、《写作》、《少年文艺》和《诗刊》、《奔流》,曾写过相声《大变弟弟》、章回小说《战马嘶鸣》和一些自由诗。后经朋友介绍,改为订阅《小小说选刊》、《百花园》和《微型小说选刊》。读着,读着,又钟情了小小说。于是,又边读边写,写出来二十来篇小小说。但那时一味地认为自己的文学作品稚嫩,一直不敢投稿。
有天夜里,我梦里的梨仙翁告诉我说,只写作不投稿,就像农民只耕地不播种一样没有收获。我问梨仙翁:“您看我写的东西能发表吗?”他却说:“你不让编辑看怎么知道能不能发表?”
于是,我开始关注报刊上有关征文的信息,接着便投出去一些稿件。后来,还真有了收获:我投的古文小小说《命书》1999年3月获《热风》杂志社“新秀杯”全国文学大赛复赛资格,小小说《老牛学车》2003年7月获《南腔北调》杂志社“中原杯”全国文学大赛优秀奖,诗歌《人梯》2004年10月获河南省第20届教师节征文大赛优秀奖。
这些作品的预选和获奖,标志着我的文学作品已达到了一定的水平,可以大胆地向文学期刊及报纸副刊投稿了。同时,我更不会忘记,这跨入文学大门第一步的动力,来自于梨仙翁的适时激励。
后来,随着我的散文《家乡那盘石碾子》、诗歌《春雨》在《漯河日报》的发表,我的写作和投稿热情空前高涨。随后,我的小小说《永远的指头》、《空穴来风》,散文《享受生活的表弟》发表在《沙河风》期刊;小小说《小羚》、《石老师的落叶》、《高手》、《情伤》、《顺口溜》、《名师是怎样炼成的》、《秋夜恋曲》、《扑棱头民族生灭记》、《莫名其妙的的榜样》、《雅藏县》、《遭遇美女》、《犬缘》发表于《现代作家》;小小说《莫名其妙》、《幸运》分别发表于《中国文学》和《中国散文》;小小说《请客》在《中国教师报》发表;散文《朋友协议书的力量》发表在《教育时报》;诗歌《春日细雨》发表在《河南工人日报》;小小说《谁是最关爱学生的班主任》和诗歌《桃花》发表于《河南青年报》。此外,我还在河南省教育网的个人文集发表文学作品53篇。
由此,我2014年8月加入郑州小小说学会,2015年5月加入漯河市作家协会,2015年10月加入中国现代作家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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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在县的经济,以传统农业种植为主。多年来,一直不景气。特别是2004年那场水灾后,县域经济跌入低谷,2005年被确定为省级贫困县。
为尽早摘掉贫困县的帽子,县领导决定,在全县人民中有奖征集脱贫举措建议。我在睡梦中受到梨仙翁思路的指引,向征集方寄去了自己的建议。建议内容有三项。其一是招商引资开发县域盐矿。建立以矿盐为原料的产业区,高效产出利润高的广销产品,增大县域工业的经济收入;其二是筑坝建闸截流澧河,建立以发电、灌溉、养殖、观光为一体的综合水利工程。发展特色农业,建设几十个连片农业示范区,有效提高农作物的产量和附加值,促进县域农业经济的有效增长;其三是发展区域旅游业。建立贾湖博物馆,加大贾湖遗迹的挖掘、鉴定和利用工作。复活大梨树,让大梨树成为章化台、山陕会馆、白马寺、樊哙墓、城隍庙等历史文物景点中更具灵性和厚重文化的景点。与澧河截流的观光工程、现代特色农业工程有机对接,促进县域旅游业经济的迅猛发展。
荣幸的是,我的上述脱贫举措建议得到了征集方的采纳,并准备逐条付诸实施。我也因此荣获了一等奖。为此,我不仅成了全县脱贫举措建议的名人,还获得了一笔不菲的奖金。不过,这笔奖金除对我工作单位的同事吃顿“请”外,剩余的都捐给了复活大梨树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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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脱贫举措建议经专家论证后,县扶贫办照盘采纳,并开始逐条落实。在落实过程中,三条建议项目中除了“复活大梨树”外,都有了可行的实施方案。唯有“复活大梨树”这个子项成了一道难题,因县扶贫办组织专家讨论时,有的提出用塑钢直接塑出大梨树的原貌既耐久又生鲜,有的提出用钢筋水泥作原貌的主体骨架再塑枝叶皮及色形更合适,还有的认为制成一尊大致原貌稍加意象的雕塑体更为美观。专家们的意见不一,使得项目领导迟迟定不下来。县主要领导得知后,认为以上三种方案均欠妥当,应该拿出更好的方案来。为此,项目领导绞尽脑汁日思夜想,拟出了近二十种方案,后来,又被他自己逐个否定了。
最后,项目领导不得不亲自找我帮忙。我说,我当时提这条建议只是感觉有必要这样做,至于怎样去做,我心里也没底。项目领导听了,咂了咂嘴没说什么,紧挨我坐下后,压低声音神秘地说:“听小道消息说你有个特技,能在梦中与仙家沟通。这复活大梨树的事,我觉着须仙家参与才成。我想,这条建议既然是你提的,你干脆就负责落实到位吧!至于你的暂时工作变动和复活费用问题,由我协商解决就是了。”
人家县扶贫办项目领导都说到这分上了,我还能推辞吗?
夜梦中,我主动向身居千里之外的菩萨山菩萨庙的梨菩萨发出沟通信号。梨菩萨便很快与我进入了沟通模式。梨菩萨说很高兴与我交流。我问她这些年的修炼情况。她说,通过多年不间断地修炼,她已和梨仙翁融为一体,仙家能做的事她都能去做了。在佛界,她也有了一席之地,还时不时受王母娘娘差遣为天庭办些事情。
知道了这些,我很欣慰,就把准备复活大梨树遇到困难的事情给她说了。
梨菩萨说:“这个好办。你只管让工匠用上等的梨木、梨枝和梨根合成大梨树的原貌,并立在原址上保护起来就可以了。复活的事情,交由我来做。我定会让我的前身鲜活葳蕤如初的。”
我次日把落实到位的大梨树复活方案讲给县扶贫办项目领导听后,他登时高兴得手舞足蹈,“为伊消得人憔悴”的黄脸,即刻红润起来。
2016年九月九日重阳节这天,我的家乡潕阳县马河梨村旧址北边热闹非凡:占地五亩的新建大梨树广场上站满了本村和来自周边的村民。广场四周,新建的特色小吃门店和十层的四星级酒店宾馆门前,高挂的大红灯笼和彩旗交相辉映。广场中心,一棵八层楼高的大梨树模型蒙着鲜红的“盖头”,犹如盛装待嫁的公主般光彩照人。
大梨树南边宽大的横幅上,红底金字魏碑书着“潕阳县复活大梨树仪式暨旅游业启动大会”。横幅下,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排桌凳,出席会议的县主要领导、旅游局局长、民族宗教事务局局长、扶贫办主任、扶贫办项目领导及所在乡主要领导的席位牌,在桌上依次排列。当然,我也被特邀列席。横幅前,摆放着一尊仿古青铜大方鼎,长宽高均为米半,里面装有干细沙,显然是为祭祀大梨树准备的大香炉。
上午十点,会议开始。
第一个议程,是复活大梨树。随着一曲欢快的轻音乐响起,台上的大小领导和我依次从礼仪小姐手里接过被点燃的三炷香,双手捧香转身面向大梨树三鞠躬。接着,由最大的领导带头,按座次排队捧香绕大梨树一周后插入桌前的大香炉。
待县主要领导宣读庆贺大梨树复活辞后,便开始燃放大梨树两侧十米外的两挂十万头花炮。
伴随着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大梨树模型上那张巨大“红盖头”缓缓卸下,黛皮灰枝绿叶的大梨树面容从高到低逐次展露出来。随着我邀请梨菩萨出场的信号发出,便从东南方的蓝天上飘来了一朵祥云。
“快看呐,梨菩萨下凡了!”随着一个眼尖人的呼叫,人们的目光一齐射了过去。只见那朵祥云之上,赫然立着光彩四射而又慈眉善目的梨菩萨。梨菩萨左手托着插有杨柳枝的玉净瓶,挥动着右手绕大梨树顶一周向人们致意。然后,飞抵大梨树顶空,抽出蘸满圣洁甘露的杨柳枝,尽情洒向大梨树模型。
这一洒不当紧,大梨树模型瞬间有了灵性,一道道血脉被打通,连接上了从前的地气。猛然间,大梨树模型一抖身子复活了,青翠阔厚的叶片倏地生发出炫目的绿光。
“大梨树复活了!”不知谁这么高叫了一声,接着便是山呼海啸般的“大梨树复活了”的欢呼声。
一片欢呼声中,梨菩萨挥动着右手微笑着提升了祥云,渐渐消失在东南方的天空中。
接着是会议的第二个议程:启动县旅游业。县旅游局局长在充满激情的讲话中说,他做梦都想早日开启本县的旅游业,就苦于缺乏一处既灵动又具丰厚文化底蕴的景点和一个综合利用全县旅游资源的实施方案。是介老师的建议打开了他旅游思路的关隘,让他豁然开朗。本县原先那批文物保护点,沉睡了几十年、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不仅造成了文化资源的浪费,还面临因缺乏保护资金而灭迹的潜在危险。现在好了,修辑为景点,不仅保护好了,还能在赓续传承展示中赚钱。特别是这次复活的大梨树,不仅是当地以前的保护神,更是以后本县旅游业的摇钱树!说起大梨树的复活工程,大家刚才都目睹了现场,简直是一幕神话剧!而设计和启动这幕神话剧的人就是坐在他身边的这位介老师!旅游局长说到这里,激动得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便向上提。与会人的目光就像刚才看下凡的梨菩萨一样,一下子齐射过来,灼得我有些发烫。我不得不站起身向大家挥手致意。
大梨树复活以后,梨仙翁便分了身,一个驻复活的大梨树,一个驻菩萨山的梨菩萨。当然,这个只有我清楚,可还是不能外道。作为梨菩萨的忘年交,我可以在睡梦中与任一个梨菩萨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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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退休后,由于孙子需要在儿子和儿媳工作的省城上幼儿园,我便随早我退休的妻也去了省城。为帮儿子还房贷,妻一人担起了接送孙子上学和做饭的活儿,我便在所住社区找了个保洁工的活干了起来。保洁工每天上八个小时的班,上午四个小时基本活满,下午相对有些空闲时间,我就利用这个时间进行构思和笔耕。
我的作家追梦路虽然卓有成效,但也遇到一些困惑:一是写完自己亲身经历的那些事后,感觉题材匮乏;二是本人写的小说与散文作品,语言风格过于接近,致使小说作品缺失小说语言特色和深度。由此影响了我文学作品的采稿率。该困惑,一度影响到我的正常生活。
时光刚刚跨进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的门槛。正是夜深人静之时,梨仙翁又步入我的梦中。梨仙翁说:“很感激你的脱贫举措建议让我复活!我终于可以继续为你和乡亲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我近日看到你在作家追梦路上的困惑,知道你在文学创作中又遇到了迷茫区,在替你担忧的同时,也在动用我的仙脉资源为你提供破解困惑的渠道。我听说代表国家级作协权威的媒体中国作家网,正在广招网站用户,已有数万人申请成功。申请成功的用户,可以把自己的作品直接投稿网站,由资深编辑管理人员阅读后决定是否通过。网站设立一套甄选作品和推荐作家的动态机制,优秀的作品和不凡的作家会在该平台崭露头角。其推荐机制为:网站从每日通过的作品中精选八篇放在首页专栏;每周再从日推里精选八篇放首页专栏;每周五从一周的日推或周推中精选一位“本周之星”作者和一篇推荐作品,配专业人员朗诵和特邀编辑点评两篇,在该网微信公众号和网站推出;每年从“本周之星”中评选出年度“文学之星”并颁发荣誉证书;每年的“本周之星”推荐作品收录《中国作家网“文学之星”原创作品选》。我认为,这对你来说是个很好的练笔和展示平台,你应该好好利用这个平台呀孩子!”
梨仙翁的指引,就像黑暗的长夜里亮起了一盏明灯。次日的工作之余,我便抓紧时间在网上搜索到中国作家网官方网站,填写了网站用户申请表。申请通过后,我便按网站要求的日投稿篇幅,将以前发表的作品投稿过去。结果绝大部分通过。对于没通过的,我自查原因后进行修改。修改后通过占半。对于仍未通过的作品,我视其具体情况,要么“动大手术”,要么放弃。
已发表作品投稿网站结束后,我一方面从该平台推出的作品中汲取营养,一方面开启新作。我的新作品主要是小说和散文。小说在改进语言特色的基础上,由原来的以小小说为主改为以短篇小说为主。散文也开始向长篇发展。从2020年初到2023年末,我共在中国作家网个人作品集发表作品九十一篇近二十六万字。同时,我在其它文学期刊和文学网络平台也发表作品近四十篇十六万字。2021年4月,我被批准成为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同时,我结合在职期间亲身参加家乡扶贫工作的经历,写成一部六十余万字的长篇小说《家乡脱贫攻坚记》,于2023年秋正式出版。该长篇小说的申报和出版,得到了省文联的资金扶持。后来,由于长篇小说《家乡脱贫攻坚记》在全国脱贫攻坚题材作品赛中荣获一等奖,我被破格晋升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我的作家梦终于实现了!我衷心感谢多年来一直支持我追梦的亲人、老师和朋友!但我最先感谢的当属家乡的那棵大梨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