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是我儿时的伙伴,是一个和我同龄的女孩。她圆圆的脸上挂着甜甜的小酒窝,明亮的眼睛里透着温柔的光芒。虽然细长的身材显得有些清瘦,但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了我对她纯真的喜欢和永远的怀念。
她不怕吃苦,是个勤劳能干、诚实质朴、乖巧懂事的小姑娘,还有一颗善良的心。但命运对她特别的不公,从小就生活在一个贫困的家庭。家里除了一个简陋的茅草屋,几件破旧的家具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财产。妈妈在她三岁的时候就离开了人世,她成了没娘的孩子。
她从小到大没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衣服破了又补、补了又破。三九凛冽的冬天,寒风直往衣服里飕飕地灌,冻得她直打哆嗦;小小年纪经常提着一桶衣物去水塘里洗,长满冻疮的手泡在冰冷的水里,从来没有喊疼过,也从来没哭过。
每天天不亮,她就起床,既要照顾妹妹的起居生活,又要到村外挑水、烧火煮饭、扫地抹桌子、喂鸡喂猪等等。弱小的身躯承受着大人们干的活,承受着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苦难,承受着幼小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让我记忆犹新的是我和她在一起玩、一起割猪草、一起放牛的那些快乐日子。春天,油菜花开了,我们在田地里捉迷藏,相互嬉戏打闹。有时我会采下一枝枝金黄色的油菜花编织成一个美丽的花环,戴在她头上。看到她露出幸福的笑脸,我开心极了;夏天,我们到河里捉鱼摸虾,清凉的河水冲击着我们的小脚,给我们挠痒痒。碰到硬硬的东西硌脚,伸手一摸准是大大的河蚌。水里有蚂蝗,稍不注意就会爬到小腿上吸血,又疼又痒。我最怕这种东西,常常吓得大喊大叫。她不慌不忙,用手帮我拍掉,看到我还在渗血的伤口,就跑到河岸上,采摘一些艾叶草给我止血。
那时候,每家都养着一二头猪,割猪草就成了我们的任务。只要我放学了,就邀她一起去割猪草。割猪草,首先得学会识别猪草。虽然我们老家土地贫瘠,地上长的野草多得数不清,但要从众多的野草中识别出猪爱吃的草,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她教会了我认识了各种各样的猪草,有马齿苋、泥湖菜、乌心草、野蒿等等;我教会了她识字,她家境贫寒,没能力供她上学,我觉得这是她应该努力的人生,想让她以后更好地理解世界,拓宽视野,改变自己的命运。
那时候,春夏季是割猪草的黄金季节。不管田间地头,还是河滩堤坝,只要是猪爱吃的小草,被我们看到都会割得一干二净。我们徜徉在田间地头、河滩堤坝,追逐着蝴蝶,捕捉着蜻蜓,采摘着野果,凡是有猪草的地方都会留下我们深深的足迹。我们感觉天是蓝的,云是白的,水是碧的,草是绿的,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泥土的芳香。只要深呼吸,一股清新的气息会进入鼻中,让我们感到心旷神怡, 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被带走。
那时候,集体吃大锅饭,村上的牛由各家各户轮流放养。放牛既是为生产队作贡献,也可以挣工分,为父母减轻家庭的压力。每到周末和寒暑假,我家和她家同时派到放牛的任务自然就交给了我们。我经常邀她一起放牛,每次说好一起出发、一起回家。早上吃完饭,我们把牛牵出来,沿着蜿蜒的小路往河滩方向走。我们牵着牛绳,骑在牛背上,一边唱着儿歌,一边拿着细木棍驱赶着牛。到了河边草滩,我们把牛绳盘绕在牛角上,让它随意吃草,不被绳子牵绊。牛悠闲地在吃草,我们尽情地在玩,跳绳、踢毽子、抓石子、石头剪刀布。玩够了,我们就到河滩草里寻找青蛙。等我们发现了青蛙,刚想扑下去,它连跳几下,跳进了水里。我们只好在水边静静地的等候,看到它上来的时候,它又一跃而起,我们紧追不放,费好大力气才抓到。我们陶醉其中,享受着这份简单纯粹的快乐。看到她开心的样子,我也更加开心了。
牛也有坏脾气的时候。一天下午,我们放牛回来,我骑着牛走在前面,牛不知为什么突然飞快地奔跑起来,我越拉紧牛绳,它跑得越快,把我重重地摔到在地上。那天碰巧我感冒发烧,倒在地上一下就晕过去了。她在后面看到我,吓得哭起来,她边哭、边喊着我的名字。等我醒来,她把我扶上她的牛背,将我送回家里。事后我在想,要不是她救了我,我不知道会怎么样。
那时候,她家旁边有一口池塘,四周栽满了柳树。池塘里的水很清、也很深。我经常爬到池塘边的柳树上等她洗完衣服一起去割猪草或放牛。我喜欢看她洗衣服一张一驰的样子,时而用手轻撩头发,露出被遮挡的一双大眼睛和一张清秀的脸;时而把手浸入水里,浇出一腕清水淋在搓衣板的衣上来回搓动。摆动的影子倒映在水面摇曳多姿,如梦幻般美丽。
那天我没来,她吃完早饭提着衣服和搓衣板一个人来到池塘边洗衣裳。她坐在一块被磨得光溜溜的石头上,低头洗了起来。突然搓衣板滑入池塘,人随后一头栽进了水里。那块石头还在,搓衣板却不见了,她也了无踪影。直到后来她家人发现她没回来,就到池塘边去找,可为时已晚。从此我就再也没见到她了。
那一夜,我辗转反侧,眼前时时出现她那娇柔的身影,轻轻地向我走来,我伸出手,可她却消失在水里。我泪流满面,失声痛哭起来;那一夜,我情绪低落,看着眼前那闪烁跳动的煤油灯火,想起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带着无尽的伤感和思念熬到了天亮,泪水几度模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