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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继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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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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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上的青春记忆

我十多岁的时候,正值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田地分配到户,家家户户忙于耕种与收割。对于我而言,那时候的周末和寒暑假,大多并非单纯的嬉戏时光,而是更多地投入繁重的农活之中。每逢假期,广袤的田野便成了我忙碌的舞台。

晨曦初露,我踏着晶莹的露珠,跟随家人的脚步,来到田间地头,开始一天辛勤的劳作;日落时分,我望着袅袅的炊烟,哼着欢快的小曲,回到温馨的小家,享受夜晚的宁静与安详。这段时光,让我深刻体会到了劳动的艰辛与乐趣,成为我此生难忘的记忆。

那时的我,虽然不能说对农活样样精通,但几乎每一种农活都干过。在这些农活中,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种棉花、捡棉花、插秧和割稻子。在我见过的农作物里,棉花是一个“磨人的小妖精”,与其他农作物相比,它的种植和养护特别繁琐。

在我们那里,棉花的种植通常采用营养钵育苗技术。棉籽外层有一层厚厚的壳,先要用温水泡发,然后放入用草木灰和土壤混合制成的苗钵中,并覆盖上塑料薄膜进行发酵催芽。待棉籽发芽、长成嫩苗后,再把营养钵移栽到地里。等它长出几片叶子后,还需要间苗。在间苗时,我总舍不得拔去那些瘦弱的棉苗,好像它们都是我的宝贝。

棉花长起来了,需要适时地松土、清除杂草,还要喷洒农药来驱除害虫。在除草的过程中,我总是特别小心,生怕挖到那些幼小的棉株。除了除草、喷药打虫等这些环节,后续还有很多需要照料的地方,比如打杈,需要除去棉株上多余的枝叶,以减少养分的无谓流失;掐顶,则是为了防止棉株过度生长而不结果。当棉花盛开的时候,你会惊喜地发现,同一棵棉株上能开出各种颜色的花朵,白的如雪、黄的似金,粉的娇嫩、紫的深邃,令人赏心悦目。

七月是棉花吸收养分和水分的高峰,这时的杂草快速丛生,与棉花拼命争夺养分和水分。入伏之际,在棉花地里除草,最难受的是烈日当空,骄阳似火,四周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闷热,地面上更是被太阳烤得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笼,热气腾腾,连脚下的泥土都似乎散发出一股焦糊的味道。

我低着头,弯着腰,双手紧握锄头把手,向前一步一步地除着杂草,每一锄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声,汗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我的额头、脸上、颈脖不停地往下流,浸湿了衣衫,粘糊糊地贴在身上,让人感到非常难受。有时热得实在受不了,我便扔下锄头,不顾一切地跑到不远处的水塘或小河边,连衣服也不脱就跳进水里,冲掉身上的热气,以求一时的清凉与舒缓。

九月,是开始捡棉花的时候,虽已进秋,但天气仍然很热。一望无际的棉地里,一棵棵棉株紧紧地挨在一起,枝叶层层叠叠;一朵朵棉花在烈日的暴晒下喷白吐絮,竞相绽放。这些洁白的棉花,宛如点点繁星降落在枝枝丫丫的绿叶之间,其景象甚为壮观,令人赞叹不已。

我腰上系着一个大布口袋,头顶着火辣辣的太阳,站在密不透风的棉株丛里,双手不停地捡拾棉花,不断将其放入布口袋中。当布口袋装满时,我便把棉花装进放在地头的大袋子里。我挺着鼓鼓的布口袋,行走在地头间,犹如一个十月怀胎的孕妇,又似一只憨态可掬的小企鹅。

在捡棉花的过程中,一不小心,就会被坚硬的棉杈划破身上的衣服或皮肤,手从坚韧的棉桃夹里掏棉花,指头用力过重,就会被棉桃夹刺到,特别是那半开的棉桃夹,需要用手一个个扒开,才能取出里面的棉花。一天下来,指头拈来拈去都肿了,火辣辣的痛。

记忆最深刻的是在棉地里,黑色的大蚂蚁偷偷地沿着我的裤脚攀爬而上,叮咬后,腿上形成又痛又痒的大疱。除此之外,还经常有蛇在棉株底下躲荫凉。每当看到它,我心里有些害怕。如果它赖在那里不走,我只好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长木根来驱赶。这时的蛇瞪着我,吐出长长的舌头,似乎在表达对我的不满,最终气鼓鼓地跑了。有时看到兔子和野鸡躲在棉花丛里,我就慢慢地靠近它。但它比我机灵多了,还没等我扑上去,它便迅速逃之夭夭了。

每年早稻插秧和夏天双抢,都有我忙碌的身影。所谓“双抢”是指在抢收完早稻后,紧接着又抢种晚稻。从入伏到立秋只有二十多天的时间,一旦过了立秋,栽种的晚稻长势不足,就会影响收成。

插秧之前,先得拔秧,拔秧得用巧劲。秧苗牢牢长在秧坂上,手腕力气大了,秧苗会被扯断,力气小了拔不起来。拔秧看似简单,但要拔得快,秧把扎得大小均匀,也是需要技巧的。大人们左右开弓,边拔,边洗,边用稻草捆扎,一分钟就能拔十多把,而我动作生硬,速度始终赶不上他们,还经常把秧苗拔断。

秧苗挑到田边,再抛撒到田里。抛秧需要一定的臂力,不然就抛得不远。抛出的秧苗在田里间隔要均匀,在一把秧苗差不多插完的时候,正好能衔接上。我臂力不够,抛得不远,也不够均匀,有的地方多,有的地方少。

抛完秧苗,我卷起裤腿,光着脚下了田。我拆开身边的秧把,左手拿着它,右手指轻捻着几根嫩绿的秧苗,弯下腰,一撮一撮插入田里,插完一行,就要起身后退一步,如此往复,才能把田里的秧苗插完。我第一次插秧的时候,手法不对,把秧苗插得东倒西歪,间距大小不一,有的没插进泥里,漂浮在水面上。

相比起来,大人们却是灵巧了许多,只见那一双双手,就像蜻蜓点水似的,上下翻飞着,很有节奏感地把一撮撮秧苗插到田里。那一片片插好的秧苗,一个个挺立着,横竖间距是那么均匀和整齐,好像列队接受检阅的士兵一样。

插秧不需要用很大的力气,但需要的是腰部的力量和脊背、手臂以及腿部的韧性,不断重复着弯腰、插秧、直身、后退的动作。插秧最累的是腰,时间一长,感到腰酸背疼,只好边插、边起身站一会,就这样,好不容易把一块田里的秧苗插完。一天下来,感觉腰直不起来,走路都很吃力。第二天下田则更困难,但看到大人们的那种劲头,我不好意思偷懒,只好咬着牙,坚持着。

插秧时,要防蚂蟥侵袭,它爬到腿上,毫无知觉,等感觉到腿脚发痒,它已吸饱了血。有时埋头一看,一两条蚂蟥趴在我的小腿上,贪婪地吸着血。我不敢直接拽,直接拽容易把它拽成两截,断了的蚂蟥不但不松口,反而紧紧吸在腿上。我只能使劲地拍,让蚂蟥掉下来,这时的腿被叮得鲜血直流。

晚稻插秧尤其辛苦。七月底、八月初的天气,还没到中午,田里的水就已经被晒得滚烫,仿佛被无形的火焰加热过一般。阳光直射在水面上,波光粼粼之中透出一股灼人的热气。双脚刚一触碰到那滚烫的水,犹如被炽热的炭火所烘烤,汗水在额头上汇聚成珠,沿着脸颊滑落,滴入脚下的泥水之中。

夏天在水田里插秧,不时地会有一些水蛇在游动。这些水蛇身形细长,皮肤呈现出与泥土相近的淡褐色。尽管它们无毒,但我看到这些滑溜溜的身影,心中就会涌起一股寒意。我只能停下来,紧张地注视着它们,而它们似乎不把我放在眼里,悠然自得地在水田中游弋。我默默地祈祷,希望它们尽快地消失在我的视线。当看到它们渐渐游向水田的另一端时,我才松了一口气。

插秧虽然很累,但也是有乐趣的,那就是可以在水田里捉鱼。那时一般的水田里都有鱼,插着、插着就突然碰到鲫鱼、鲤鱼在水田里游动。我放下手中的秧把,和鱼展开了追逐。有时,一把将鱼按在泥里,弄得自己一身泥和水;而有时,它们游得很快,很难一下抓到。每当我抓到它们,就用草绳串在一起,放到田埂上,待天黑时带回家,享受一顿美味大餐。

插完秧,大约过了十多天,田里的秧苗开始呈现出鲜活的绿色,那郁郁葱葱的景象,宛如一块块绿色绒毯铺展在田野上。我站在田埂上,看着碧绿如画的秧田,内心被这绿色所浸润,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仿佛看到到秋天的丰收与满满的希望。脸上不禁流露出幸福与快乐的笑容。

暑假,正是早稻收割和晚稻插秧的时候。割稻子也是最辛苦的农活。天还没亮,我在睡意朦胧中,就听到田野里传来打谷声,那是赶早的乡亲们已经下了田。我匆匆地爬起床,穿好衣服,拿着镰刀,挑着箩筐,跟着大人们走向那一湾的田野。我站在田边,放眼望去,微风吹拂着稻浪,翻滚着一片金黄,成熟的稻穗低垂着头,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丰收的喜悦。

我走到田里,站好位置,弓着身,左手抓住一把水稻,右手握着锋利的镰刀,一刀刀割下去,一把把放齐,只听那“唰唰”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片刻工夫,稻田就割出个口子,身后露出一截截整齐的稻茬。

割稻子看似简单,其实不干不知道,一干受不了。既要顶着烈日的炙烤,又要长时间弓腿弯腰,双手不停地挥舞镰刀,体力消耗非常大。割完一大片,我站在闷热的稻田里,已气喘吁吁,汗水浸湿了头发和衣服,手被镰刀把磨出了血泡,腰膝酸软,浑身乏力。此时,我才深刻体会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真正含义。

如今,我虽远离了那片田野,但每当回想起那段青春岁月,心中总会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那些辛勤的汗水,那些艰苦的日子,不仅磨练了我的意志,更在我心中播下了坚韧的种子。这段经历如同一笔宝贵的财富,永远珍藏在我的心灵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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