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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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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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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茶花

周炎因淮河水灾,差点溺水身亡。有道士传周炎真言,说他五行缺火,淮河岸边年年水患,迟早会因水而逝,不如早点离开此地。于是,借逃荒之机,周炎来到六安。

在六安,周炎四处乞讨,寻找落脚之地,正好遇到周杜南运输木料车子上坡坎,周炎上前帮忙推车,攀谈中,叙上宗亲。周炎年长为兄,周杜南年小为弟。周炎在周杜南帮助下,落脚于六安。兄弟二人一起做生意,周炎很快有了不少积蓄,又在周杜南支持下,开荒加购地,也成了小地主,娶了当地一个农民家的姑娘毕氏。

甲寅年十月四日,周炎的女儿出生。老家一位朋友送给周炎一株山杏树,寄寓女儿貌美如花,长寿百年。周炎十分高兴,就给女儿取名“周山杏”。

周杜南成亲比周炎还早一年,但周杜南并不喜欢这个蒋氏妻子,又因蒋家势力大,不敢明言,只在外面拈花惹草。直到第四年,周杜南才有女儿出世,吃喜面那天,几个巴结周家的人七嘴八舌,说周炎家女儿叫“山杏”,那小弟女儿叫“茶花”好,于是取名周茶花。两位千金小姐懂事后一直一起玩耍,一起学习,亲密无间。

周炎为人忠厚、低调,讲情义,赢得不少生意客户,高刘集隆兴茶行掌柜刘笑天就是其中之一。刘笑天到六安进茶叶,总是找周炎,而周炎给他的价格也最低,两人关系亲如兄弟。尽管周炎得了周杜南很大支持,但对周杜南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所作所为很不满意,每每教诲周杜南“君子好财,取之有道”。

常言道:“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周炎的话在周杜南那里根本就没有分量。周杜南在运输木料和茶叶途中,发现一农民开荒的一块坡地茶叶特别好。坡地向阳,一条小溪东西流过。每年春夏之交,这块坡地水汽升腾,缭绕如仙境。周杜南早就垂涎三尺,一直在寻找机会滋事占有。

一天,周杜南和周炎正好运输木料经过坡地,与这位农民运输肥料碰面。周杜南故意将自己车子靠近农民的车子,使得两车都倾倒。农民与周炎根本没想到两车会碰撞,因为这坡路很宽。无意之人多受伤。周炎与农民被木料滚落下来,都造成右腿骨折。各自回去后,都找了接骨郎中接骨。但是,周杜南却不罢休,要求农民赔偿,说农民故意碰撞他们木料车子。农民跪地求饶,对天发誓,周杜南根本不理睬。周炎见状,当着农民的面说不怪这个农民,让周杜南大为恼火。周杜南大骂周炎忘恩负义、吃里爬外,拿来尖刀将周炎追赶十里地,扬言要除掉家族败类。

这个事情闹大了,周炎自觉兄弟二人无法和睦相处,就变卖了一些财物,把不动产让给周杜南,自己带着妻女投奔朋友,来到高刘集六安村。周山杏这年八岁,也明白事理,知道一家子要离开六安,悄悄与妹妹周茶花约定,待二人长大成人,一定还以姐妹相称,以姐妹相处,不管长辈有什么恩怨。周茶花自然满口答应。

周炎来到高刘六安村,得到刘笑天的大力帮助,兴建了房屋,在集市上租赁房屋做起生意。周山杏长到十六岁,家里的媒婆络绎不绝,周炎却一一回绝。刘笑天看在眼里,心想:儿子刘二松平时与周山杏相处甚密,二人感情不错,不知道周家是否有此心意。于是,托媒人去说合。周炎实际上早有此意,因为刘二松为人老实、善良,做事周全;加之刘笑天处世圆滑,人脉关系广,可为自己在高刘集立足作保障。两家联姻,两全其美。因此,刘家媒人一开口,周家就应承了这桩婚姻。刘二松是刘笑天的二儿子,刘二松有个哥哥和妹妹,因排行第二,取名二松。刘二松自幼好学,跟私塾先生学了几年,爱好史学,算术很好,父亲做生意,账是刘二松算。刘二松性格懦弱,话少语短,为人厚道,与山杏交往,谈史诵诗,特别投缘。

刘家在六安村西边建了新房,坐北朝南,北边三间大房,东西各两间厢房,独立院落。刘二松和周山杏结婚盛典可谓排场,请了戏班,唱戏三天,当天锣鼓、唢呐震天;鞭炮硝烟弥漫十里之外;高刘集地主、名流、工商掌柜纷纷到贺,他们当然是给刘笑天的面子。刘二松和周山杏婚后独立居住,但生活还是与父母一起,刘二松平时在两家轮流帮忙照看生意,周山杏持家,并在闲暇时看点书,写写字,有孩子后多抚育、教导孩子。

一天中午,周茶花忽然带着刘六珂来到周山杏家,令周山杏惊喜万分,想不到分手十多年的姐妹又见面了;又诧异不已,茶花怎么带着男人来到高刘集呢?

一叙,事情是这样的:

周茶花与当地商人刘坎长子刘六珂私定终身,而刘坎收养的女儿毕一男却爱上刘六珂,逼迫之下,刘六珂带着周茶花,在一个月黑的夜晚,各自背着简单的行李,一路向东,往庐州方向狂奔。

刘六珂和周茶花逃命一般,一路越水过坎,并没有感觉到脚起泡、腿发软。跑到白露寺,刘六珂发现周茶花不见了,又回去找寻,回了二三里路,才看到周茶花坐在地上哭泣。原来周茶花丢了鞋子,满脚鲜血。刘六珂将周茶花背起,周茶花背着行李,一路来到白露寺,静静地在门外看着里面灯光,盘算如何藏身。忽然,灯光灭了,二人才相互牵扯着爬进大殿墙角。这时的智能和尚并未入睡,之前就感觉到有人在外面走动;黑暗中发现二人似乎逃难,也就没有惊动他们,自己只是静静装睡。当发现门外四、五个人东张西望,智能和尚握紧木鱼,做好护寺护人准备,好在这群人做个样子就走了。谁也想不到周茶花丢了鞋子,满脚鲜血,实则是演了一出苦肉计。

第二天,天刚微明,智能和尚惊讶地发现刘六珂和周茶花靠着行李而眠,起身来到近前,询问原委。刘六珂和周茶花没有说出实情,只说被人追杀,逃命至此。智能和尚微微一笑,说:“二位要逃往何处?”周茶花接上答道:“这是哪里?我们想去庐州,做点生意。”智能和尚说:“二位可出门一直向东去就行了。”刘六珂问周茶花:“我们走吗?”周茶花起身说:“走。”周茶花还没起身,又瘫在地上,因为脚板破了,哪里能走呢。智能和尚见状,说:“二人走不了,可到厢房暂住,大殿不可久留。”刘六珂和周茶花二人搀扶着来到西边厢房住下,又捐些善款(周茶花可攒了不少银两),住了半个月之久,才离开白露寺。

刘六珂和周茶花出了白露寺,刘六珂想向东去,周茶花望了一下周围,说:“庐州暂时不能去,我爹可能派人到城里找我们。我们到北边去,那边可能是个小集市。”周茶花所说的那个小集市,就是高刘集。二人来到高刘集东边的小村庄,这个村庄叫六安村。据说,汉武帝时期,一位六安人在这里安家,并得到神灵保佑,家丁兴盛,历经数代,形成村落,起名“六安村”。

周茶花在六安村见人就打听周山杏家住哪,让刘六珂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在刘六珂再三追问下,周茶花这才说出来这里的真正原因。为了能到高刘集,不去庐州城,周茶花扔掉了鞋子,故意受伤不能走。

当天晚上,周山杏和周茶花同房共叙别后,回忆童年生活。周茶花清楚记得姐姐的诗作:

咏茶花

山水气热集精华,

居高优质劣临下。

红紫青绿惹人眼,

秋过冬来剪槎牙。


咏山杏

离乡背井独自悯,

东移西栽何必忿。

求得人间无限寿,

祸福难测靠天运。

周茶花盛赞姐姐是才女,能见人遇物即兴吟诗;周山杏总是笑着回应:“才读几年书就是才女,可见有多少状元都是草包。”周茶花还一直追问有没有新诗,周山杏只好拿出一本手书诗集,诗集上全是正楷,端庄隽秀:

观露滴

三株空心竹,

五朵醇杭菊。

朝露青白色,

夜窗黄红烛。


雪中月季

雪中蓓蕾一枝红,

院里冬青两树葱。

人间难如花木命,

世事阅尽百理通。


六安村

东边马头西雕窗,

北栽黄连南筑塘。

四方人聚六安村,

数代口传三世殇。

越往后看,周茶花越佩服姐姐才思,说姐姐思想变得更加深邃了。

刘二松和周山杏经过张罗一番,让二人有个临时的家,并举办了简朴的婚礼。刘六珂和周茶花在六安村生活,对外分别称为郑六珂和王氏,孩子出世后,取名郑望西,寄寓不忘西边的六安故土。

刘六珂和周茶花在六安村生活了一年,积攒了一些钱,刘二松和周山杏撺掇刘六珂和周茶花兴建自己的新房,并承诺给予资金帮助。于是,刘六珂和周茶花开始筹备兴建房子。

就在刘六珂和周茶花准备建房之际,高刘集来了几个瓦匠,打听有没有要建房的,他们可以承包建筑。他们既懂得风水、架梁柱、打井、支锅等,让刘六珂和周茶花心动,就把房子建筑事宜承包给他们了。因为是陌生人,刘六珂、周茶花和周山杏商量,决定和瓦匠们约定,先建筑后给钱,房子没有按约定建筑就不给工钱。这几个人也是好说话的主,满口答应。

开工那天,瓦匠们和高刘集当地几个小工一起丈量土地,拉线打桩,立杆标向,绘制简图,俨然专业。

大家一起干了几天活,也熟悉了。瓦匠们来自六安,和周茶花家距离不远。瓦匠们也知道周茶花的父亲周杜南的情况。周茶花和这些瓦匠们说,等房子盖好了,准备回家看看。

上梁那天,按风俗,东家要宴请建筑工人的。喜宴之上,瓦匠们没有顾忌,喝了些酒,下午就不用干活了,在一起闲聊。领头的瓦匠本来寡言少语,酒后却滔滔不绝。在众人不在场的那一刻,悄悄和周茶花讲了一桩事情,让刘二松和周山杏家破人亡。

那位瓦匠告诉周茶花,她的父亲已被蒋州长处死了。据说是周炎家什么人告官的。因为有人告状,蒋州长不得不捕捉周杜南。周茶花听后,大吃一惊,但面不改色,一直追问有没有听到是什么人举报的,瓦匠却推辞不知。

周茶花几夜不能入睡,前思后想,好像那个瓦匠在闲谈时有几次往她的家事上引,但她不想讲痛心之事,都敷衍过去了。周茶花就拿了钱悄悄塞给瓦匠,瓦匠说:“是周炎的女儿好像有个泼皮表哥,也是她老相好,她让表哥去报官的。”瓦匠故意停顿一下,又说:“她表哥在寿州做了大生意,有钱了。有钱啥事做不了?”周茶花听闻,装出不相信的样子,说:“不会的,我父亲与周炎没有矛盾,没有仇恨,他女儿为什么要害我爸爸?”这可是周茶花的场面话。

周茶花计算了很多次时间,盘算周山杏有没有时间去找人举报父亲之事,虽然周茶花平时心机较深,但她实在没法坐实此事。但周茶花夜夜梦见父亲叫她报仇,夜夜梦见与周山杏撕打在一起,弄得整天精神恍惚。

周山杏看着周茶花一天比一天消瘦,十分心疼,叫周茶花在家休息,让刘二松回家帮忙,尽快使房屋完工。有时,周山杏也到新房那边帮忙。有道是:“人心隔肚皮,善恶两不知。”刘二松和周山杏二人积极、主动帮忙之时,周茶花在酝酿着无端的复仇计划。

一天中午,刘二松回来拿扁担,周茶花说要去茅房,转一圈子也回到家。刘二松正准备出门,被周茶花堵在屋里。周茶花告诉刘二松:“姐夫,有个事情我要和你商量。”刘二松急忙问道:“妹说,什么事啊?”周茶花:“你到厨房看看。”说完,周茶花先走进厨房,刘二松跟随着也进去了。看到刘二松进了屋里,周茶花回身关上门,搂上刘二松,一阵亲热,二人越过了亲情这道坎。此后几天,刘二松一时情迷丧智,无缘陷入孽情陷阱。

周茶花对刘二松早有意思,并且,还十分忌妒姐姐周山杏的好福气。现在,正好一箭双雕。

周茶花一边与刘二松苟且,一边重新购置了鼠药。

新房建好了,事情少了,大家都轻松了许多。八月十四那天晚上,刘二松和刘六珂还在新房那边忙,周山杏在家和一双儿女准备吃晚饭,周茶花来了,端一碗鸡汤,说些感谢姐姐、姐夫的话,一定要姐姐喝下。周山杏推辞不过,只好喝下。周茶花看到姐姐七窍流血,倒在灶台边,冷笑着回身从自己厨房又端来两小碗汤让在堂屋两个孩子喝下。看着倒下的三个人,周茶花浑身大汗淋漓,木然站在门口许久。

刘二松先回到家,看到现场,整个人都崩溃了,发疯询问发生了什么,一时昏厥过去。周茶花试探着刘二松的鼻息,掐其人中。不一会,刘二松醒来。周茶花并不抵赖,向刘二松说明前因后果。

刘二松一听,挥起手中箩筐砸向周茶花,周茶花也没有躲避。刘二松痛哭着,扬言要周茶花拿命来抵命,周茶花冷冷地说:“山杏让她表哥害死我父亲,她也不应该比我好,她一家可是我父亲收养的。”刘二松哪里肯听,非要告官不可。周茶花说:“告官也行,你这么多天强奸我,我也一并告了。你我合谋也是常理。”周茶花表情冷酷,目光犀利,似乎充满深仇大恨。

刘二松听后,大骂周茶花忘恩负义。周茶花似乎什么也听不到,找到毛巾将两个孩子血迹擦净,坐在旁边流泪。刘二松慢慢舒缓过来,到厨房将周山杏的血迹擦净,让周茶花帮忙抬到堂屋放好。周茶花告诉刘二松,刘六珂马上要回来了,抓紧想好对策,不然都要偿命的。二人谋划了一番,伪造了现场,周茶花离开刘二松屋子回到自己住所。

等刘六珂回来,刘二松佯装才发现现场,惊讶地要刘六珂、周茶花到自己屋里,说是可能孩子误将鼠药放到汤里,造成不幸。刘六珂哪里知道这场阴谋,自责自己盖房子,给刘二松一家带来不幸。周茶花心中有鬼,不断催促刘二松准备棺材,把死者入殓。不到两天,刘二松办完丧事,一连睡了半月之久。周茶花和刘六珂轮流送水送饭。周茶花有时候还去勾引,调情,刘二松心恨无比,哪有此心。

丧事完毕,刘六珂和周茶花搬进新房。刘二松离家出走,留下空荡荡的老屋,蝙蝠和燕子替他看家护院。

刘二松离家来到宝教寺要出家,主持见他怨愤满脸,尘缘未了,不肯收留。刘二松只好捐了一大笔善款,赖在寺内柴房住下不走,和尚们无奈,任由他住下。刘二松每天或早或迟,或雨或雪,或冬或夏,拿着钓具到姜子牙钓鱼墩钓鱼。钓到鱼,就用草串一下,带回寺里;钓不到鱼,就拿着鱼竿晃晃悠悠回寺里。周边农家孩子到墩钓鱼来玩耍,或者在广塘洗澡,常常与刘二松嬉戏,干扰他钓鱼。刘二松开始还有点怒气,慢慢地,任孩子们闹,并不恼怒,闭目养神,一坐就是几个时辰。据说,刘二松几乎不吃熟食,无论冬夏,瓜果梨枣,生鱼削片吃,兔子剥皮吃。冬天兽皮裹身,夏天草帽蓑衣。

熬到五十岁光景,宝教寺主持换了好多任,才有了机会,做了寺内的扫地僧。没有人知道刘二松活了多大,去宝教寺烧香的香客回家总是说,宝教寺的扫地寺白发银须,表情木然,甚是怕人。

周茶花与刘二松的秘密除了二人知道,还有天知、地知、神知。

周茶花让周山杏家破人亡,心中有愧,常常梦见刘二松成佛了,手拿火焰闪动的香烛烧她,她成了一个火人一样,在田野间奔跑。

六安村东北有一棵黄连树,传说十分灵验。它的树叶可充饥,树皮可治治痢疾、淋症、肿毒、牛皮癣、痔疮、风湿疮及漆疮。每年正月十五凌晨,还愿的人络绎不绝,香火不断,红子挂满树枝。红子可以抢回家,让少妇系在腰间,不久会喜得贵子。香灰取回家泡水喝可以治疑难杂症。周茶花此后便每年正月十五,梳洗完毕,到黄连树前烧香、磕头;每年二月十九、六月十九、九月十九也来烧香,风雨无阻。

有一年六月十九午后,周茶花去黄连树前烧香。檀香刚放好,下面的火就点着上面的香。就在这时,远处一道闪电刺来,一声炸雷,吓得周茶花脑袋一阵空白,晕倒在香火旁边。大风吹着香火,香火点着周茶花的头发,将她活活烧死,竟无人在场。

周茶花焚香求佛护佑,却一缕香火焚了自己窈窕身躯,佛终究没有网开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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