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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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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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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渡

瓦东干渠从南庄和北庄中间穿过,两个庄子人员的来往至少需要绕道三里路程。虽然要绕道,但是,人们并不抱怨,因为瓦东干渠给江淮分水岭地区送来生活用水和灌溉用水,这可是这里人们祖祖辈辈的盼望,高兴还来不及呢。

北庄的木匠余霞光为了人们出行方便,特别是北庄人们去高刘集市方便,自己做了一只小船,放在离北庄最近的地方。这里本来没有名称,因为倪大伟在岸边小池塘里栽种了莲藕,余霞光就做了一个标牌--莲花渡,于是,莲花渡这个名字就传开了。

小船放到莲花渡,余霞光担心有人不会划船,会掉到河里去,就不再做木工了。

不做木工,既然就少了收入,余霞光的老婆然凤不高兴了,天天找茬吵架。余霞光当然知道老婆的意思,只是装作不知,任她胡闹。时间长了,人们知道这事,都在渡河的时间,在船板上放一角、二角钱,用余霞光的茶缸压着。余霞光知道大家的意思,默许了。有了收入,然凤就不再吵闹了。余霞光安心经营着渡船。

渡船的收入比起木工收入要少得多,但是,余霞光乐意。为了增加些收入,余霞光在拉渡船的同时,买了鱼网,在河里捕捞些鱼儿。

不到一年时间,高刘街道上引进了两家企业,一家饼干厂,一家服装厂。北庄及周边的群众到高刘街道打工的人多了,余霞光的收入也多了。但是,工作的时间长了,有的人起早上班,有的人带晚加班。开始,早起的人给余霞光打招呼,晚回的人也给余霞光打招呼;后来,就变成约定俗成的时间,早上六点,晚上八点。这样,余霞光的一日三餐就成了问题。

为了能不影响人们来往,余霞光就在北岸建了一个小木屋,买了一个煤油炉子,把烧熟的饭菜带到莲花渡,用煤油炉热一下,就可以吃了,省得三餐往家里跑。天阴下雨,也有了躲雨的地方,不用雨衣了;热天,也不用戴帽,打伞;天气不冷的季节,从家里带来灯草席子,没有人的中午,还可以在小木屋里休息一会儿。

余霞光有一个儿子余浩然,从小娇生惯养,长大了我行我素,余霞光拿儿子没办法。余浩然初中毕业后,余霞光就让他帮自己拉船。余霞光知道余浩然的水性很好。

余浩然的好水性当然是练出来的。每年夏天中午,余浩然几乎没有在家呆过,总是在池塘里,河里。余浩然不仅能在河里游上七八百米远,还能漂在水面上,一边随水流漂荡,一边吃偷来的菜瓜。

一个夏天的中午,同庄子的娅小妮从集市上回来,站在南岸喊:“喂--,拉船呀。”

余浩然在小木屋应答着:“来啦。”

余浩然出了小木屋,解开绳子,跳上小船,一把一把拉着缆绳向南岸去。由于他一个人在船上,很自在,一边拉,一边摇晃着,十分得意。

到了南岸,余浩然笑着说:“美女同学,干嘛呢?”

原来,娅小妮和余浩然小学、初中都同学,上学、放学也是一路,可以说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娅小妮也笑着说:“给你买衣服呢。”

余浩然问道:“给我?拿出来,我看看。”

娅小妮从黑色袋子里掏出来,原来是一套连衣裙。余浩然调皮地说:“那我就穿啦,你不要有意见呀。”

娅小妮上了船,把衣服递过去,说:“穿吧,我要看看你的丑样。”

余浩然接过来,放到船里,说:“先过河,到那边,进小木屋就穿上。”

于是,余浩然又一把一把拉着缆绳向北岸去。娅小妮胆小,船晃动时,怕掉下水里,就坐在船上,拉紧余浩然的裤腰带子。快到岸边时,余浩然故意晃动小船,娅小妮使劲拉着余浩然的裤腰带子,结果,带子断了,余浩然的裤子掉了下来,剩下内裤。娅小妮一见,吓得连忙撒手。这一撒手,身子一歪,掉下河里。

余浩然见状,一个纵身,跳下河里。岸边的水并不深,娅小妮吓得晕头转向,全身发软,无力支撑,只靠余浩然抱着她上岸。

在水里,余浩然一心救人,没有什么感觉。上了岸,余浩然看着娅小妮一身湿透,单薄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凹凸有致,顿时心跳加速了,就觉得不好,把娅小妮放到岸边坐着。这时,娅小妮稍稍平静些,脸色由苍白变得红润。可是,娅小妮一瞅余浩然,立即捂住脸,喊着:“你怎么不穿裤子呀?”

这时,余浩然才恍然大悟,自己的裤子在跳入河里时,已经脱在水里了。余浩然羞红了脸,转身下河里去捞裤子。

余浩然穿上裤子,由于裤子单薄,又湿,贴在身上,还是难看。

娅小妮对余浩然说:“你光着身子,我都看到了,你看你怎么办吧。”

余浩然不以为然地说:“你把大河都看全了,你要大河怎么办?”

娅小妮瞅瞅自己一身,把身子伏在双腿上,头搭着双膝,两眼忽闪着,说:“你看了我的身子,你要负责。”

余浩然仍然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说:“我什么都没看到。你衣服都穿的好好的。”

娅小妮气愤地说:“是你把我摇掉下去的。”

余浩然反驳道:“是你把我裤带绳子扯断的。”余浩然双手提着裤子,因为没有裤带绳子了。

娅小妮无言以对,只是大喊:“就怪你,就怪你。”说完,准备站起来,发现自己一身湿透,样子不好看,就说:“余浩然,到船上把我连衣裙子拿给我。”

这时,船已漂到河中央。余浩然又游到中间,把船拉回北岸,拿了袋子上来,递给娅小妮。

娅小妮又气哄哄地说:“背过脸,我到小木屋去把衣服换了。”

余浩然便面向南,看着南来的一队飞鸟向北飞来;而眼前浮现的,却是娅小妮湿透衣服的身形。

娅小妮怅然地拿着湿衣服走了,余浩然躺在灯草席子上,满脑子都是娅小妮那诱人的形象。

余浩然虽然自己调皮,捣蛋,但是,他不喜欢娅小妮泼辣的性格。

星期五傍晚,满河的落日余晖在微波上跳动。白鹭和麻雀不时在河面上穿梭。余浩然把船拉在河中间,一手握住缆绳,一手抄水嬉戏,他那黑瘦的身影在河水里不断变化着。

这时,南岸来了一个女孩,背着书包,向余浩然招手,并不说话。余浩然看到水里的影子中,有一个红衫女孩,就向南往一下,然后站起来,喊道:“秋兰,回来啦。”

秋兰也是北庄人,比余浩然低一届。上初中时,大家都是一路来,一路去,所以熟悉。现在,秋兰正在高中复读。秋兰听到余浩然叫她,便答应着:“是的。”

余浩然把船靠近岸边,一手拉着绳子,跳到岸上,一手伸向秋兰,说:“把书包给我。”

秋兰没有说话,也没有放下书包递给余浩然,慢慢地走上船,坐在船上,看着河水的粼光。

余浩然看着秋兰,说:“秋兰,你是我们庄子的骄傲,就你有出息。”

秋兰回头,看着余浩然拉船的样子,笑着说:“没有啦。你现在能帮家里挣钱,我还要花父母的钱呢。”

余浩然说:“你爸爸、妈妈花钱也高兴。不像我,常常被爸爸、妈妈骂大笨蛋。”说完,笑了。

秋兰说:“人各有志,行行出状元。”

余浩然关心地问道:“你们学校的伙食怎么样呀?能吃吗?”

秋兰笑着回答道:“怎么不能吃,好得很呢。有的人说这,说那,矫情。”

余浩然不言语了。

到了北岸,余浩然要拉秋兰上岸,秋兰摆了摆手,说:“我不害怕,能上。”

余浩然就自己跳到岸边,拴了绳子,跑进小木屋,拿出两个黄梨递给秋兰,说:“这是我姨家的大黄梨,可好吃啦。”

秋兰伸手拿了一个,说:“谢谢师哥,我走啦。”

余浩然说:“好久没见你了,现在没有人,我俩坐这儿聊聊吧。”

秋兰说:“不聊了,我有好多作业要做呢。谢谢啦。”说完,走了。

余浩然望着秋兰瘦弱的背影出神。她那长长的影子好像是缆绳一般,牵着余浩然的心,慢慢走向远方。

星光映在河里,像无数双偷窥的眼睛在望着余浩然。余浩然觉得自己如主人丢弃的猫儿,想跟着主人去,又怕被撵回来,只好远远的望着主人。

这时,藕塘边一个人的影子在移动,好像向这边走来。余浩然眨一眨好久没有动的眼睛,伸一伸胳膊,等待人来渡河。

那人走近了,余浩然发现这人是娅小妮,头上顶着一叶荷叶,嬉笑着说:“余浩然,还没回家呀?”

余浩然叹了一口气,无精打采地说:“没呢。”

娅小妮问道:“现在还有人要渡河吗?”

余浩然答道:“没有人打招呼,应该没人了吧。”

娅小妮钻进小木屋,拿出灯草席子,放在一块较平坦的地方,坐下来,拿出两段煮熟的藕,对余浩然说:“坐下来,吃藕。”

余浩然坐下来,接过藕,吃了一口,说:“太嫩了,没长好就挖上来,可惜了。”

娅小妮不以为然,说 :“我姨家藕多,不可惜。香吗?”

余浩然说:“没味道。不如秋天的藕有味道。”

娅小妮说:“管饿就好了。”

余浩然默默地吃着,若有所思。

娅小妮看着余浩然若有所失的样子,就做起恶作剧来。她伸出双手,伸直余浩然的胳肢窝,连续挠起来,余浩然正在嚼着藕,一口喷出藕渣,弄得娅小妮满脸都是。

娅小妮顾不上挠痒了,骂道:“要死了,余浩然,你把我眼睛都糊住了。”

余浩然笑道:“活该,谁让你挠我痒痒?”

说归说,余浩然放下没有吃完的藕段,拉着娅小妮到河边洗脸。

余浩然先向娅小妮脸上抄了几下水,然后用手擦拭。余浩然感觉到娅小妮的脸特别柔和,用手在她脸上擦拭,像揉着面团,不禁有点心动。

洗完脸,二人又回到原地坐下。

娅小妮问道:“余浩然,你给我擦脸,有什么感觉?”

余浩然故意地说:“什么感觉?有什么感觉吗?”

娅小妮又骂道:“去死吧。”说完,气冲冲发走了。

余浩然又坐了一会儿,才无精打采地回到家里。

家里有人围着桌子在喝酒。原来,娅小妮的姨夫倪大伟来给余浩然做媒来了。保媒的对象就是娅小妮。

酒席上,余霞光、然凤、倪大伟和余霞光的徒弟小汪一边喝酒,一边谈论着娅小妮的优秀品质,比如,开朗,好强,能干,细心......

余浩然进门听到这些话,很揪心,盼望着父母能推辞。

余霞光一直说喝酒的事情,没有表态,然凤却满口应承,说自己喜欢这丫头。这时,余浩然又后悔吃了娅小妮的莲藕。

第二天,娅小妮似乎忘记余浩然头天晚上的不好,早早来到莲花渡,来给余浩然帮忙。余浩然见娅小妮要拉船,就站在岸边,不上船。

娅小妮解开绳子,跳上船,喊余浩然上船拉,余浩然只说:“你拉吧。”

娅小妮不敢往水中间去,攥住绳子不敢动。过河的人就自己拉,过到南岸。临离开时,一个人嘟嚷着:“小东西余浩然,眼光还高呢。”

这话像针刺在娅小妮心上,一手攥住绳子,一手抹泪,坐在船上。余浩然见状,转身面向那片西边桃树林。桃树林被朝霞涂映照着,像玩童的涂鸦。

等到南岸有人过来,将船拉到北岸,娅小妮才上岸,并不系上绳索,任船漂走,独自回家去了。

晚上,余浩然回到家,被父母一顿训斥,说他不知天高地厚。余浩然没有回怼,洗了澡,就到自己房间睡觉了。

高考的成绩出来了,秋兰两眼哭得像烂桃子。亲朋好友都来安慰她,说大学不是唯一出路,条条大路通罗马。

八月底,秋兰下定决心,不再复读,准备去南方打工。

一天早上,秋兰背着一个牛仔包,手中提着一个牛仔包,步履坚定地外出打工。

在莲花渡,余浩然迎了多远,接过秋兰的包,替她拎到船上,过了河,又拎到岸上。

分别时,余浩然问秋兰:“那边有熟人吗?”

秋兰说:“有。”

“是谁?”

“远房叔叔。”

“你在那站住脚,告诉我,我也去。”

秋兰迟疑了一下,说:“到时候再说吧。”

秋兰就这样出去打工了,余浩然没有失望的感觉,倒是有了一份希望。

倪大伟一直得不到余霞光的准信,觉得这桩亲事没有希望,就不再提了。而娅小妮却不愿再相亲,常常高高兴兴地到莲花渡来,抹着眼泪离开。

一年过去了,余浩然没有收到秋兰的信。

两年过去了,余浩然没有收到秋兰的信。

三年过去了,余浩然仍然没有收到秋兰的信。

余浩然三十岁生日那天,他带着行李,失踪了。

没有人摆渡了,村民怨声不断。不久,莲花渡东边修建了一座桥,那个小船就被放在小木屋旁边。

第二年春天,莲花渡周围枯草萌发,西边桃花盛开。人们发现,余浩然神色凝重,孑然一人在拆除小木屋和木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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