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河流

一

我要先爱上这条河流之后
才会爱上另外的河流
以及两岸人家
先爱上行驶在她里面的船只
才会爱上那些火车、飞机、动车
爱上大地和蓝天

我的早晨变成一只燕子
飞过她的喜悦
有时，一只乌鸦代替我
飞过她的哀伤
她有虚空，供蒲公英一次次飞过
我也有幻想，让野蜂打着旋涡
对着一小片天地，探寻着里面的奥秘

掰开她的任意一滴水，恩赐我两滴
一滴白昼，一滴黑夜
而她掰开自己——此岸，彼岸
我用彻夜不眠，暗合着一片水波
从东到西的全部旅程
我所有的这样的夜晚
是不是她安静流淌的河床？

水滴在水滴里新生
水波在水波里死亡
用一片水波，撞击另一片
我听见了钟声，看见了田野
打开了东风的门扉

风起的时候，水面上那么多梯子
让那些登高总是失败的人
在一缕又一缕的阳光面前
忘掉羞愧，心情涌动，一寸一寸地
也有水花，泼溅到岸上
代一去不复返的人，眺望一下
两岸的枯荣和兴替

二

你日日夜夜流淌过我
前赴后继，把我洗得越来越旧
我一边生锈，一边在翅膀里打探前程
一看到你的杨柳返青，我就摁不住自己的芽孢
有的时候，我看起来离你很远
比如四川，比如内蒙，比如马尔克斯撰写
《百年孤独》的那个下午。其实载我的
那些个飞机、汽车以及蛊惑我的文字
总是你宠爱出来的鱼虾和螺蛳
幻变而成。倒是你，离开我
离开我，不舍昼夜。

这么些年来
你总是用水波翻新着
我的往昔，我的回忆波光粼粼
而无论向西寻找，还是东向瞭望
我都不可能遭逢未来。你却早已经安排好
我的那些爱恨情仇，小于桃花的
你将藏到桃树的疤痕里；暗于雪花的
你让水面上，芦花点点
谁也说不清这是失散
还是飞扬。我深爱的这条河啊
你说，你彼岸的哪声鸟鸣
或者你此岸的哪棵小树
将是我的余生

多少个不眠之夜，我披衣而起
看见你挽着寂寞的水波，我们相遇
在北斗星的阑珊里。你是我的远
我是你的近。彼此凝望，一眼就是
辽远今生！苍穹，云来，又云往
我，此时此刻自由无边
——此河作证！

三

我在流淌，赋予星辰以糯米之香
一茬又一茬的碧玉里面
有着平原的温润和仁爱
我奉命流淌，把万家灯火
认作亲人，他们的喜怒哀乐
我兑换成日月和庄稼
我流走黯淡、失败、翅膀上的
谎言。等待中，我流淌
前面的浪子，等他回头
后面的落花流水，等它峰回路转
等着你提炼出我水波里的霞光
等着你认出我内心深处的瀑布
并把她们领回到你的激情里
让她们再次奋不顾身

我还想等等我自己，让我的
每一滴水都获得一个大海的形象

是的，等着我们彼此
在我的叙述和你的赞美之间
就是江山形胜
——就是祖国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