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喊我
离我近,喊
隔我远,也喊
喊成雾,漫山遍野
像云朵,动用整个天空
蔚蓝蔚蓝地喊
爱了,亲了,两个字两个字地喊
恨了,急了,三个字就喊出了
我的血脉和灵魂
◎ 滴
滴了下来,又滴了下来
滴,是使命,也是宿命
饱满,掐准自己最汹涌的时刻
起跳
有两滴落在了我的身上
一滴日,一滴月
◎ 妈妈,我在道歉
我为认错了啄木鸟
而向啄木鸟和戴胜鸟道歉
也向薄荷和藿香道歉
如果不是你的纠正
我将一辈子错把藿香当作薄荷
荆芥,荆芥
我为今年才认识你
而道歉,而你已生长了数千年
是这对年轻的安徽夫妇
把你们一丛一簇,长成了乡愁的模样
因了荆芥遍布的葱翠身影
我也要向河南、广东、广西等地道歉
我为我的道歉如此宽广无边
而日益丰厚,并且心存感激
其实,我的第一个道歉
是从白头翁开始的
这是我们这儿的留鸟
虽说我打小就认识
但它们站在高处,隐藏自己
发出那种滴溜溜叫声
我以为是乌鸫
直到那次,一片蓝天和两根电线
很是耐心地将我纠正
所以,它们近期频繁出没在我家的桃树里
那些桃子,就是我一个又一个的圆润润的道歉
妈妈,我知道值得我道歉的事情
还有很多很多
我却一点也不害怕
相反,内心充满了期待
◎ 空马厩
这是个空马厩了
这个马厩空了
天空没有日出了
太阳骑走了那匹马
天空,像空马厩那样
我在一切的事物里
找寻那匹马
那匹我抚摸过它
它也抚摸过我的马
哪怕我只是找到了奔跑
我也认定我找到了它
我在空马厩前,徘徊
我凝望着这个空马厩
我的眼眶也是空的
不知道那些泪水
骑着那匹马
去往了何方
◎ 古戏台
一帮人穿红着绿
回到了古代,时代不明
地址不清,但是命运早已经
被安排妥当。有意思的是
节外生枝的事情
常常发生——比如
戏台上
厚厚的积雪是昨天夜里下的
故事却被安排在夏天
那个表情严肃、踩着皂靴的衙役
脚下一滑
滑到剧情以外
戏里戏外都呵呵一乐
古今瞬间融化
还有那个看戏的大妈
坚持认为戏里的恶行就是今天的坏人
怒气冲冲地爬上戏台
用今天的食指,指着临时充当古代的
那个鼻子,大骂
寒风呼呼地刮着
那份凛冽和严肃,从古至今
不增不减
◎ 早行船
我是一艘早行船了
为了在第一个水湾那儿
跟你的梦境会师
凌晨四点,我全身的钢筋混凝土
必须在明晰的航向上醒来
而水还在沉睡
像你那样,静静地盛开
我是一艘早行船了
转过了第一个水湾
我隆隆地轰鸣着
船头扬水花,船尾激水波
一艘早行船是我了
天上北斗旋转
你家向阳坡上的那棵桃树
正满枝花苞,像一支笔
饱含着水墨和赞美
近了,越来越近了
我是一艘早行船
我将穿过你家门前
穿过那棵桃树的时候
你看着我,默默无言
正在转换着梦境和眼前的情形
一阵轰鸣,我朝前驶去
替你卜问着前程
◎ 紫玉兰
大街上少了一个人
前几天她还在的
她在大街上缓慢行走
从她家门口的那棵紫玉兰树下
开始了她缓慢的行走
随身携带着美德和玉兰花瓣
这些天她不在了
她仿佛还在行走
从一颗星开始
这颗缓慢的星
把所有的星光都聚集到
这棵紫玉兰身上
这棵树就长在她家门口
那些花瓣纷纷来到大街上
那些花瓣将分头去寻找
它们要找到她
和她一起慢慢行走
紫色花瓣从我眼前走过去的时候
我看到一颗星在大街上,流浪
大街上,一颗星
一下子就弄丢了它的夜空
◎ 铁管
那些铁管,总渴望着能够四处走走
被埋没的日子,它们怨了
它们更是抗议着被搁置的时光
于是,我冷不丁地就会遇到它们
粗的、细的,长的、短的,新的、旧的
直的恨、弯的爱,而弯头在爱恨交加之间
现在,它们四处走动
你只要敲击一下它们
就能得到一个干净而敞豁的胸膛
有的人对它们很不待见
把它们重重地扔到地上
狠狠地扔出老远
其实,他是在锤击自己的心胸
遇到它们的时候
我都要跟它们说上很多知心话
猛回头,看到铁锈和暮色的时候
我们分手。在各自的歧路上
潇潇雨声中,黎明渐次到来
◎ 落叶阵阵
对那场落叶,我记忆犹新
一想起那个情形,就像我又
长出了新的叶子和光阴
那次,它们欢畅无比
络绎不绝地赶赴一场盛宴
它们反抗着一些陈腐的教条和观念
疏浚着天地之间的通道
那场落叶之后,我气息匀称
遇到所有的落叶如遇故人
内心绿意茵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