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康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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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菌子
我们在谈那些菌子
互相传阅手机里的图片
镜头下，它们盛开在草坪上
很像土地深处的一些新鲜想法
其实，菌子们已经不在了
我们还津津有味地谈论着它们
那一刻，我们似乎成了菌子
从这个黄昏悄悄返回到那个清晨
以前，这块草坪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菌子
以后还会不会再有菌子
我担心我们谈着谈着
把菌子们永远谈没了
我要赶紧到那块草坪跟前去
怕菌子们再次来的时候
对整个人世扑了个空
深山里的一只梨子
现在，它熟了
它要下山去
它拿不准自己是在一只箩筐里
跟大伙儿一起下山
还是自个儿下山
绿草上打几个滚
山路上蹦跳几下
拿不准快和慢，哪个才是自己
我变作一只箩筐
被一个肩膀背着
满满的一筐梨子
它在最上面放着
一个转弯，它趁机
从框里跳到草上
太阳照着它满腹的甜脆
照完了这一面的草长莺飞
再照那一面的秋高气爽
山风吹着它奇异的梦想
吹着了黎明里的歌唱
也吹着了黄昏里的酒窝
下山途中
这满满的一筐梨子
都想离开我
我感受到它们的蠢蠢欲动
就像一首歌谣唱出来的时候
整座山，都醒了
飞 舞
让它们飞舞吧
允许它们离开自己一会儿
困于一片狭小的身体里
人们说它们是废纸、落叶、树枝
当然，也会说是我和这个黄昏的一角
飞舞起来，它们真好看
根根玻璃丝舒展悠扬
红的、绿的、黄的，离开了绑缚的
恶念，它们就是彩霞在诗行里，飞舞
也让我飞舞一会儿吧
骑着车子，小路上兜一圈
看看玉米的缨子、花生的黄花
看看清风要把我吹向何方
好吧，现在我回到了自己
我是废纸、落叶、树枝
我们都在黄昏的一角
等待着下一场的风
甲骨文般的早晨
悬垂于我正在读的一本书的旁边
这只幼小的蜘蛛
一定先于我感受到那些文字的气息
纤细的几只长足
就像无尽的言外之意，灵动有趣
它这种甲骨文的样子
仿佛这个早晨都是由它诞生
既古老，又鲜活
早晨拍打着我的门扉
早晨在拍打我的门扉
星光也来拍打
纯净的蓝在拍打我的门扉
多年之后的回响
还在拍打我的门扉
“哗啦”一声在拍打我的门扉
天使歌喉里的颤音
一朵桃花接着一朵桃花地
拍打着我的门扉
隐身在一丛枸杞的深秋里
你在拍打着我的门扉
就像春暖花开那样，轻轻拍打
灯光下的四季梅
它的热烈是安静的
安静得就像洁净的雨珠
夜空中的星星
它热烈的粉红是安静的
绿叶，一边滴着翠意
一边安静；越翠越安静
弯下腰蹲下身
我看清了安静
也变成了一丛安静
像一抔泥土，暗藏着所有的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