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康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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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菊
唱歌的，跳舞的
开得像星期一的，像星期天的
像云朵的，像微笑的
清风在侧的，爱意萦怀的
那一大片野菊
每一朵都是我的早晨
哦，那一大片野菊
为什么你一个人走进了它
组成了这个世界的全部
◎ 从未到过的河流
枯死的一堆树叶和今年的几片新叶
都在你的身边，仿佛
昨天的偏旁和今天的部首
光影斑驳的河流旁
你承前启后，席地而坐
脚掌撩起水花
看它们瞬间盛开，刹那凋谢
绿水奔流向前，带着你的安静
一声悠长的虫鸣传来
绣花般的，在你的衣襟上穿针走线
从此，一朵微笑带着你
去踏访那些从未到过的河流
◎ 春天的交换
用我的一棵白玉兰，
换你的十里樱花，可好？
用你的那支灯下独舞，
换我的长夜漫步，可好？
或者，用你自己眼镜的明亮，
换那满树的萌芽，可好？
当然，你在一杯静水里，
放三五朵桃花。那么，用它们
换三月心底的波涛汹涌，可好？
还有，你手腕上的那支手表，
用它表壳里的烂漫春天，
换那一只弹奏着新枝的小鹿吧，
不要犹豫。你一拿不定主意，
它就钻进了树林，
从此永远不见了踪迹。
◎ 乱花摇曳
割倒之前，它们分别叫作
紫花地丁、青薇、婆婆纳、野蒿
开花的开花，青翠的青翠
割草机一来，它们统一叫作杂草
它们将粉身碎骨，并模糊不清
在彻底消失之前
拼命散发出最后的清香
多年之后，割草的王师傅离世
他的儿子到派出所注销了
他父亲的身份证
这位旁人心中口中的
父亲、爷爷、姨父、大伯、老王
大庭广众之下，被工作人员很程式化地
最后一次念出了他的名字
而王师傅最后割的一片草地上
飞蓬满地，乱花摇曳
◎ 好多好多遍
花一遍，月一遍
眼睛一遍，微笑一遍
游来游去一遍，拿起放下
一遍。灯光一遍，为灯光像
轻唱一遍；轻唱如蝶舞一遍
哦，这已经是好多好多遍了
远一遍，近一遍
看着你一遍，看不见你一遍
将思念微微转过头去一遍
今夜的黑琥珀一遍。噢，把嘴唇
努成明天的甜蜜，好多好多遍
在这心有灵犀的好多遍里
两条沸腾的小路，在手腕处
又相逢了一遍
◎ 一棵白玉兰
想告诉你
这里有一棵白玉兰
告诉你，世界上所有的童话
都是它的花瓣
告诉你，它是春天的灵魂
还要告诉你，它飘落的时候
那是它要回到大地
献上最后一段唯美舞蹈
是的，你还没有看到过这样一棵白玉兰
想告诉你，它给我的惊心动魄之美
让我在人世有刹那的手足无措
我要语无伦次地告诉你
这里有玉，有白，有高，有蓝天
有朵朵白云如故交重逢
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的
春天在特别殷殷的地方
代替我
向你叙述这棵白玉兰
◎ 抚慰
如果喜鹊喳喳叫梅花就盛开
如果你一路小跑月亮就升起
如果一片云吱呀一声
打开了蔚蓝的门扉
如果久久的回眸
就像油菜花轻轻围在你的脖颈
其实，这些都不是如果
它们一起到来的时候
我喜极而泣，把整个夜色
兑换成两岸桃花一江春水
而我们的父亲和母亲
就像老树干，一片新叶接着
一片新叶地发问
——你写下了这么多如果
为什么偏偏遗忘了抚慰的双手
◎ 枇杷花开
友人，枇杷树的第二波花事开始了
我在僻远的乡镇，向你描述这场繁胜
这一份高古的蓬勃盛开
你在烟火繁华处，能否领受到
隆冬季节开花，第二年枇杷橙黄饱满
这份跨年的恋情
被一种草木，真挚地表达了出来
我牵着一根枝条
仿佛你从空中伸过来的手臂
花枝摇曳间，哪一朵是寒星
再哪一朵是促膝交谈中的月色千里
寒风阵阵吹来
枇杷树换了一种姿势
我回到灯下，回到我和你
以及枇杷花之间
——那些说也说不尽的锦绣山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