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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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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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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果:季风吹过的村庄

季风吹过的村庄

北果

我离开乡村那年,正值春季。春水与泥浆在村庄里男人们的裤脚上,筑起世代传承的垄沟垄台的形象,僵硬也柔软,单一也专一。古铜色的脸庞被拖拉机烟囱里冒出的黑烟,熏成时下流行的烟熏妆。女人们头上的围巾,为简朴而粗犷大地,点涂悦目的色彩,红的、蓝的、绿的、格子的……

村庄里的春天,是被大风摇醒的。田野、河流、山岗迎着风的召唤,一成不变。土地,是农民的命脉,漫山遍野的玉米占据村庄的每处角落,每棵玉米如农民一样,一茬茬,一代代地站立在土地上。土地,赋予了农民这个群体的生命体征,鲜活而清晰。它像心脏一样掌控着每个农民乃至整个村庄的生死存亡。

我离开村庄不久后,便听到与农民命脉息息相关的消息,政策上称之为“退耕还林”。这是一场新时代的土地改革,村庄上下沸腾了。农民们认为,这场改革是要从他们的身体上抽走一部分血,血液的输出,会直接影响到心脏的正常跳动。对于农民来说,退耕还林政策的出台,是一场“灾难”的降临。农民的思想,负重的土地,老旧的风俗,是时候该注入新鲜的血液了。于是,乡村振兴、康健养老、田园综合体、生态小镇、土地确权成为这场改革中的新名词,农村,农民逐渐的接纳了新的政策,传统农业及生产方式方法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块特别想逃离的地方。曾经,以各种理由,各种言辞去诠释逃离后的欣喜若狂,甚至期望永远都不再回去。时间是最稀薄的,那些曾经拼了命想逃离的地方,如今又给了人拼了命想回去的借口。踏入久违的故里,我才发现,心从未真正离开过,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方,还和当初一样,令人触景生情,热泪盈眶。

农村给了我生活,土地养育了我几十年,农民是我的父母、兄弟姐妹、乡邻屯亲唯一的称谓。是的,我是农民,更是农民的后代。我沿着这条走过无数次的乡路返回,几年间的变化令我瞠目结舌。曾经我自认为熟悉的村庄,几近陌生。去年,当我在土地确权承包责任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时,我就知道我再一次把生活与命运重新交给了土地,交给了村庄。我是有土地的农民,可是未来,我该种些什么呢?

虽然,现在的我早已不再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农民,却是我永远的身份并一直存在,归期越来越远,我和土地有了隔阂。村庄周围也不再只有单一的玉米、水稻、大豆等熟悉的作物,村里的人和我不再谈论春种秋收时的劳累,以及微薄的收入。他们和我只讲新政策带来的改变,退耕后的发展,未来的谋划与决策。乡邻给我上了一堂课,是在我离开乡村多年后,我闻所未闻的新内容,新纲要。

原来山坡上衔接到天边的玉米,被五颜六色的花朵和品种各异的应季水果替代了。家乡有了自己的产业,有了生态采摘园,有了远近闻名的旅游景区,有了乡村民宿,有了电商平台的运用,农村与互联网的接轨很新奇。早先,家禽牲畜粪便满胡同,鸡飞狗跳的脏乱景象彻底颠覆了,尤其是雨季被称为“大酱缸”的泥泞村路,竟然可以穿着拖鞋走路,脚上也不会沾泥。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村庄,立秋后的风,微微荡漾在花朵的海洋。还是那片土地,我再次走进去,花香熏染了我久违的回忆。坐在山顶看村庄的景色,河塘清澈,青瓦白墙,杨柳成行,炊烟升腾。是啊!这就是我离开后再次见到的乡村。脚下的土地,脱离了玉米根系年复一年的纠缠,土地厌烦了,玉米厌烦了,农民也厌烦了。

我捧起黑的发亮的泥土,犹如捧起父老乡亲们一张张被岁月摧残的脸庞。松散的泥土黑的馥郁,黑的芬芳。满山姿色各异的花朵,是自由的,也是从容的。土地换了一种方式去履行职责。然而,这种突破性的改变引来众多关注的目光。土地彻底被改变了原来的闭塞,各种议论也纷纷而来。

城市比农村要复杂的多,即便住在高层楼房,总觉得那些刺眼的灯光,有意无意的在偷窥每家每户的生活,在城市中似乎没有隐私,繁杂的大街,根本让我联想不到,没有风过稻田的时光该用怎样的姿态来附和坚硬的楼宇,阳光从安静而变得杂乱。孤独,在内心深处动荡。

一切事物的交集,绝非偶然,我以为必然的交集该算是一场修行。我重返乡村并没有任何理由,也不存在理由。村人都很忙,除了耕种剩余的耕地外,就是忙着种植一些经济作物,因为他们要靠土地生存。所以,他们变着法儿的寻求各种作物的种子,甚至出门学习栽培技术。一个小村落里,就有了这样那样与粮食大相径庭的作物。

阡陌交通是一个村庄的特定标识,无论走哪条路,都是能够行得通的。这些交错的村路都有自己的去向。有的爬过山岗去了山的那边,山的那边有多少条路,哪条和哪条有过交错,哪条和哪条只能永远平行,走过这些路的人知道哪条路能走,哪条路不能走,路给人制定了方向,犹如设置了一道防火墙,人要是坚持走不能走的路的话,前面会发生什么,那就要问那些非走不可的人了。那些非走不可的路,以及走在路上的人一定都是有故事

著名乡土作家刘亮程的散文集《一个人的村庄》中有这样一段文字:“人四处奔走,季节经过了村庄,季节不是从路上来的,路上的生灵,总想等来季节。一条路就这般犹犹豫豫,九曲回肠,走到头,依然觉得遥远。这条路,永远不会直。一旦伸直,路会在目的地之外,长出一截子。这截子是无处交代的,谁也不能取消一段路,谁也不能把一条路上的生灵,赶上另一条路。这些远离大道的乡村小路,形成另一种走势。这些目的明确的路,使人空茫的一生变得有理可依,它看到的更加真实,离得不远的一些去处,日复一日,消磨着人的远足……”

远离繁华,固守土地的农民是倔强的,他们的本质和土地早已融为一体。农民生于土地,归于土地,是土地给了他们扎根并结下种子的理由。他们钟情于土地,不离不弃地成为土地的仆人,守着家园,守着悄变的村庄。

关于村庄里的人和故事,就像这片土地上开出的花朵一样,各持色彩,暗香浮动。关乎忠孝、本分、责任、家庭、道德。他们不善于表达,只把一身的力气用在和土地的较量上。彼此支撑,相互改变,共同拼搏。土地需要农民的修整,农民需要土地的包容,共鸣与共识达成一致,拒绝平庸。

季风吹过的村庄,在阳光下,格外明丽。乡村这面独特的旗帜,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新的挑战,向着更好更远的路上,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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