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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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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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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的月亮

 

 文/北果

作家韩少功曾说:“月亮是别在乡村的一枚徽章。”

乡村的月光清澈、空旷。宁静的村落,在它的注视下,安逸地睡在山水间。

圆月的常态,几乎是在农历十五以后。往往这个时候容易变天,农谚常说半月有月月不圆,除了特定的日子,月亮很难圆满。即便如此,并不代表月亮不存在。

早些年居住在乡村,很少去看正月十五的月亮,北方正月十五常常下雪,月亮被雪埋得很严实,人们盼十五下雪,远比观月更喜悦,正月十五雪打灯几乎成为准确率极高的预言,瑞雪兆丰年的结论向来被人们所认可。

树秸是高粱的主干,这种作物的杆棵在乡下随处可见,它的用途广泛,可用来制作手工扫帚,或是串盖帘、编簸箕,再不济就是用来烧火做饭了。但我见过高粱杆另一种很奇特的用途,正月十五这天,乡下的老人会选用茁壮笔直的高粱杆儿,然后用刀劈成两半,再把十二颗大小匀称的黄豆粒塞进高粱杆儿内部的瓤里,依次摆放整齐,再把两半高粱杆儿合在一起,用白线绳紧紧地缠在一起,最后扔进水缸里。一般情况下,在水缸里浸泡三天后捞出,拆开线绳依次观察十二颗黄豆经过浸泡后膨胀的程度,便能断定哪个月份干旱,哪个月份洪涝。十二颗黄豆代表十二个月份,大小月份不必在意,测查十二月旱涝情况,似乎并没有什么科学道理,但往往都很准确。

乡下总有很多土方法,能够让人们捕捉四季循环的规律。月亮也是如此,我曾在秋高气爽的季节,仔细看过月亮。月亮的光芒清冷柔和,不像阳光那样刺眼。但它比阳光更让人能够体验存在的真实感,尤其是能把人的影子从多个方位映射,时间不同,影子的方位也有变化。左中右变幻,一个人可以有三个影子。想来,这不仅仅是自然界的先天条件而形成的,其实人本身就是多面的,外在、思想、行为被月亮所掌控,不经常走夜路的人,应该不会发现,月亮毫不留情的纰漏着人的真实性。

秋天里的月亮高而远,秋季本就少雨,月亮就能维持几天的圆满。乡下的秋天白天忙碌,夜里异常安静,劳累了一天的农人早早睡去,根本无暇顾及月亮是否皎洁明亮。这个时节,乡下的月亮虽然圆满,却是孤独的。我见过秋天乡下的月亮,缓慢地行走在夜空,时常有光晕把它围住,那时候我以为月亮行速缓慢,是被光晕套住的原因,后来听有经验的老人说,那个晕是风圈,预示近日会有大风。再后来,我特意关注光晕出现的次数,月亮依然很亮,行动力极慢,直到天亮,它还在两点钟方向徘徊。太阳是不允许月亮在黎明到来时和它抢风头,逐渐地用强光把月亮抵制下去,月亮越来越柔弱。那一刻,比走了一晚上的速度要快很多,马上就消失了。

太阳升高不久,果然就起风了。光晕是自然界变化的参照,它围攻月亮,是为了在白昼里释放积蓄的能量。风速无法驱赶太阳的速度,但却能够加速季节的冷暖变化,秋天常有风,就会催促雨水的降临,一场秋雨一场寒。雨多了,寒气自然就会加重,这些循环渐进的规律,月亮改变不了,人也无法变通,月亮唯一能做的,就是极力的圆满,去提示人们季节的变化。月亮一旦不再圆满,光晕也消失不见了。我曾质疑过,这种情况仅在秋天频现,想来大概是它心存嫉妒,夺取了月亮的幸福与圆满。

到了冬季,月亮便会彻夜宏大浑圆。它的脸庞纯净敦厚,伴着旷野的辽阔与寂静,在苍茫沉静的夜里,让人感受到原始与纯朴。粗犷豪放的心灵,释放着生命中久缺的感动。

村庄在圆月的陪伴下,不再单调。月影下的烟囱倾斜着身躯,与房顶上的雪面面相觑,它们似乎交谈着许多秘密。满天星斗眨着好奇地眼睛,让夜里的村庄有了灵动的色调。

形如簸箕的村落里,偶有淡淡的轻烟爬出烟囱口,它们的脚步很轻,很静。也许,它们是怕脚步落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而打扰这份宁静。轻烟就那样攀过电线杆,越过电线,直奔月亮去了,轻柔的影子缓缓地向夜空伸展开。

 村庄被山岗和田野包围,田野里满是厚厚的雪。在月光的折射下,村庄与田野的层次感尤为分明。山一动不动的屹立在田野以外,田野与村庄里的一切静谧地依附在月光下,深深浅浅的垄沟与垄台,在雪的拥裹下,基本持平,即便如此,还是能够看出原有的轮廓,这些轮廓便是农人叠加的生活。

 月亮在无边的原野上释放着空旷与洒脱。它把山川、河流、房屋、栅栏、牲畜、稻谷垛,勾勒成一幅安逸的画卷。没有过多夸张的色调,却让人在寒冷中感受到每个毛孔涌动的热流。

村子里住着千八百口男女老少。每天,每年,他们在月缺月圆中企盼风调雨顺。没有月亮的日子里,便终日忙碌在田间地头,他们无暇顾及花开的多么灿烂,只有田地里的草,才是他们所担心的事情。草的疯长,注定是和庄稼作对的,草的生长速度也总是比庄稼更胜一筹,农人在月亮还没圆的日子里,最大的愿望就是将草清理干净,让庄稼占据矛头。只有这样,在月圆的日子里,他们才得以暂时的清闲。

 从鸡鸣犬吠到月亮升起,人们一直不重样的增添生活的分量。稻谷垛从圆形堆成圆锥体,玉米被钢丝网围成长方体,形成不可估量的体积,每一次的计算,都会有不同的得数。这些不同得数的体积,又形成一个不固定的公式,这个公式所计算的,就是农人常年累月的生活质量。

每到的月圆时,人们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村东头的张二爷。张二爷是村子里的头忙,头忙这个特别的称谓,在北方农村家喻户晓。他不仅张罗主持红白喜事,对当地的习俗也是极其稔熟的。张二爷个子很高,古铜色的皮肤,清亮的嗓门,像极了村庄上空的月亮。村人尤为信任他,但却不得孩子们的待见。村子里嫁娶,总少不了远近的乡邻和亲朋好友的道贺。来者是客,喜宴分批进行,第一轮都是接待外邻的,这意味着对外来宾客的尊重。孩子们不懂规矩,见了吃的拼劲地往上凑,张二爷黑起脸来极为严肃,就像没有月亮的夜晚一样令人心有余悸,不用他开口就把孩子们吓得跑老远,只要婚宴场合,孩子们总是捣乱,但见了张二爷又像贼见了警察似的绕行。

张二爷圆全了一家又一家的欢喜忧伤,只要有张二爷在,所有的事情都变得简单圆满。我也曾见过他主持殡葬事宜,早些年乡村实行土葬,谁家出了丧事,大门口都会挂上一扎黄纸,村人一看便知,这家有人离开了。再有就是灵幡、花圈的扎制,乡村对发送死人总有很多莫名其妙的规矩,我所了解的就是用扁担指明路,指路的一般都是死者的长子,口中还念念有词,关于丧葬礼节的事情很繁琐,总得折腾几天,死人才能入土为安。我对这些事情并不敏感,乡村每年都有生老病死,这是常事,也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

月亮和丧事也是有联系的,尤其是女棺。乡下的棺材很有讲究,底为地,盖为天。死人入殓前,也有各种规矩礼节。但不同的是,男棺棺盖左上角画有太阳的图案,女棺则是右上角画有半月图案。我亲眼见过木匠用瓷碗做模具,来完成这项事宜。

太阳总是圆的,月亮常是缺憾的。哪怕被定制,依然如此。

乡村与月亮,就像笔与墨的关系,缺了谁,都不会描绘出完整的内容。于是,在月亮下,村庄如画,月亮按部就班的与村庄及村子的里的人,互换情感的交融与依托。

我无数次的站在夜里,看乡下的月亮,看月光照抚村庄,但却一直不敢看星星,星星像无数双犀利的眼睛,紧盯人的脆弱,没有月亮的夜晚,我基本不敢抬头仰望天空,即使夜路还是要走的,一想到没有月光,总是不寒而栗。

月亮不仅是乡村的徽章,更是乡村的韵律,有了它的谱曲,生命才会被弹奏出优美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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