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叶粽香

我仿佛看到止园又挂上了艾叶，指甲花在院子的一角摇曳绽放。暮色中，晨光下，是老妹进进出出的身影。左邻右舍围在院子里的石桌旁裹粽子，他们东家长、西家短地谈笑着，空气里是幽幽的粽子香。

在每一个节日里，我都有一种思念，都有一份情丝。

住在水门巷的时候，每年五月初五过端午，家家都要裹粽子。早在几天前，我们就开始采摘粽叶，这是很麻烦的事。我们要到十几里地以外的马街或者里蔡源、外蔡源去才能摘到粽叶。攀山越岭，在灌木丛中寻找。摘回家的粽叶要仔细洗刷，然后晾干，等到要裹粽子的时候，要用温水浸泡粽叶。这时裹粽子的糯米早准备好了。母亲一个人有条不紊地裹起来。有时，我们也要裹，母亲就教我们说，粽子要裹出三个角，每个角要裹严实，不能露出一点，否则，煮到锅里就会散开。我们就依法泡制。我怕没有裹紧，就使劲拽绑粽子的绳子，甚至把绳子拽断了。母亲就会说，不要用那么大的力气，只要捏实，用绳子绑紧就可以了。我又一招一势慢慢模仿，竟然也裹出了几个像模像样的粽子。母亲把粽子满满装了一砂锅煮上。我坐在灶旁不停地添柴，慢慢地，厨房弥漫起一股柔韧的浓香，它静静蔓延着，渐渐地充斥着厨房的每一个角落，然后顺着每一个缝隙向外飘散着。

往往这个时候，我们一个院子里十几户人家的厨房里都传出粽子香。粽子出锅了，每家每户都相互给邻居们送去一挂，互相品尝中，都称赞对方的粽子香。各家各户都能吃到十几种不同口味的粽子了。

现在，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一吃到粽子，就会想起水门巷的时光。一种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美妙的情感油然而生，是那样的朴素，又是那样的令人不能忘怀。有时，像一声细微的声响在我的脑际掠过，有时，像一股汩汩的清泉在我的心头流过，只要稍一触动，一种清纯的力量就在沉静中爆发出来，一条明晰的情感线条在内心深处延伸，抵达到全身每一个细胞，醇厚的情感像无数道光芒散射开来，在岁月的碰撞处飞舞，每一阵飞舞都朝着那个清晰的地方。

你无法体味我内心深处的那份情感，对水门巷的那份回忆。在水门巷，我度过了童年、少年、青年时光。即使我在外闯荡、流浪，在所有的孤独寂寞中，我记忆深处依然是水门巷曾经的日复一日的时光。是水门巷里的简单和真诚让我走得更远，走得更稳，走得更坚强。那一条青石板路，那一条弯弯的溪水，那一幢幢朴实的老屋，让我看到的是不埋怨，不失望，不停留。于是，在孤独中并不无望，在寂寞里并不彷徨，只是一味地敞开自己的心胸，保持一种阳光向上的姿态。

这就是一种情感，这就是一种力量。

粽子还没有起锅前，我把准备好的一束束艾蒿挂在窗户上，门楣上，艾蒿散发出清香宜人的气味，这种清香气味和粽子浓浓的香气融合在一起，渐渐弥漫开来。

母亲又让我在各个角落洒上用酒浸泡过的雄黄，这是过端午的习俗。母亲说：这样各种害虫、疫厉就不敢进来了。我们这一年也就平安了。

白娘娘的故事也是那时候听到的。但我不相信白娘娘是蛇妖，我更把白娘娘看成美丽、善良的象征。我认为，白娘娘本身就是一首诗，她在自己的爱情中用常人没有的真情铸就了一份别样的风景，她用自己的满腔热情飞腾起不一样的芬芳的爱。如果说中国古代谁是令人尊敬的爱神，我觉得一定是白娘娘。

我很庆幸生活在水门巷，日日走在刻写“蕴福潜祥”、“凝祥聚瑞”、“蔚起家声”、“德勤怡安”的石匾的大门前不会感觉这些文字的含义，今天一想起，才晃然意识到，如果不是那些石匾文字的熏陶，我在这几十年的生活中哪里能感悟生活的真谛呢？那些文字里有一种精神，这种精神涵咏了水门巷一代又一代的人们。对于生长在这里的人来说，他们的生命已经与这里横纵的巷道，潺潺的溪水以及这里的古老的房屋连接在一起。他们不需要深思，但他们确确实实像贴了标签一样，无论走到哪里，一定是水门巷的人。

节日到来的时候，更多的是祝福和思念。

我又闻到了粽子香，虽然我对吃粽子不太感兴趣，但是，母亲裹的粽子我是一定要吃几个，有时蘸着辣椒，有时蘸着糖。如果母亲问我好不好吃，我一定说好吃，好吃，没有比这更好吃的粽子了。现在，年迈的母亲拖着不灵便的腿给我送粽子的时候，我的心中总有一种凄然，我试图说服她不要送了，可不管怎么说，她一定要给我送粽子，她说因为我喜欢吃。

年年有端午，岁岁人不同。由于疫情，又是一年没有回家过端午节了，好在有老妹陪父母过端午。

不知为什么，这几天的梦中却总是忆起水门巷，忆起在水门巷过端午节的情形，真的好怀念以前过端午节的日子！水门巷的端午节在浓浓的亲情里，一次次飘然而至，又飘然而逝……

在节日的情怀里，在悠悠的思念里，水门巷不言不语，却蕴含着生命的情感与温度，像一束晶莹的光，安静，祥和，让我感动，让我沉浸。

写于2022年6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