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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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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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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旗鞋摊

菜市场永远是熙熙攘攘的,很少有人注意到入门的一个偏僻角落里的红旗鞋摊。它像一个树桩,又像一个孤岛,与菜市场洁白的外墙格格不入。

王红旗,本名叫王跃进,我不明白人们为什么叫他王红旗,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叫他王红旗的。

他是个转业军人,在老山打过仗。转业后在县物资局工作,后来下岗了,就摆上了鞋摊专门修鞋。

王红旗和老伴挤坐在一把黑布伞下,黑布伞插在一个灌满水泥的塑料桶中,伞面上用红油漆写着“红旗鞋摊”几个字。王红旗修鞋,他老伴缝补。我每天经过菜市场时总不免远望用红油漆写着“红旗鞋摊”的黑布雨伞,总能够看到套着黑色的袖套,系着油黑的长围裙的花白头发的王红旗,一手扯着线,一手按住卧在大腿上的皮鞋,一拉一收的,仿佛拉二胡一般。我想,他这是拉扯生活,也是在进行最美的艺术表演。

红旗鞋摊前摆了三个小板凳,来修鞋的人坐在小板凳上与他聊天。有时也会围着几个人,多半是来修鞋或缝补的人。而每当为客人修好鞋或缝好衣,客人问多少钱时,王红旗总是笑着说:“看着给吧,多少都行!”于是,客人们掏出钱往王红旗身边的铁盒子里一丢,道声“谢谢!”就高兴地走了。王红旗从来不看,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当太阳把鞋摊的影子缩成一坨的时候,王红旗的老婆从身后的一个棉絮篓子里取出盒饭来。王红旗习惯性地端着饭盒走到战友老成的红旗五金店门口憨厚地一笑,算是打过招呼。见王红旗站在门口,老成说:“坐”,眼睛依旧盯着棋盘,他正在与人下象棋。

王红旗冲老成摇了摇筷子,然后就气定神闲地,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

王红旗的日子缓慢,缓慢得没有一点节奏......

一个月来,为了完成城中花园的主题雕像,我反复构思,走遍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总是找不到灵感,昨天又被领导催促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周日下午,我拎着磨破了的牛仔裤来到老盛鞋摊缝补。“来了!”王红旗头也没有抬,象是对待老熟人,手中的活也没有停,抽动细绳的“嗤嗤”声响从他指间欢快滑出,“三拉一拽”,他迅速地连拉三下细绳,最后一下把细绳在手指上绕一个圈,用力一拽,这样反复来回,仿佛写诗一般......

“补衣服还是补裤子?”看着我拎着薄薄的塑料袋,王红旗的老伴亲切地问我。

“裤子,是裤子!”我从塑料袋里取出裤子,“磨破了,请给我补一补!”

王红旗的老伴接过裤子,“磨破了,裤脚边也踩烂了,是要补一补。”说话间,耳朵里已经传来了缝纫机的“哒哒”声。

明晃晃的太阳挂在空中,我的汗水不断从额头流下。我竖起塑料瓶拼命地灌水,可还是抵不过炎热。望着对面川流不息的马路,一辆辆汽车像一条条鱼,穿行在无尽的人流车马之中。

我打量王红旗,露在背心外的肌肉渐衰的胳膊上布满了汗珠,他老伴用毛巾帮他擦去额头的汗珠,又帮他擦去胳膊上的汗,不远处的五金店里老成喊道:“跃进,太热了,进来喝一杯水。”他使劲地拽着细线:“手头有活,不了。”

我不禁有点好奇地问:“他叫你跃进,你为什么把自己的鞋摊取名红旗鞋摊?叫跃进鞋摊多好!”

王红旗惊愕地看着我,手中的活也停了下来,眼前仿佛凝起了一股烟云,慢慢地,我竟然感觉到他的眼中有些迷蒙。

“红旗是当年我们连的称号......”我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是拄着单拐的老成端着一碗水过来了,“我们连被称为红旗连,84年老山战斗中,我们全连守卫的142高地遭到了越军偷袭,子弹打光了,人也快打光了,为了掩护我们,连长身上捆着几个手榴弹扑向几个越南鬼子......”老成把水递给王跃进,“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一条腿没了,跃进的肠子都流出来了,整个阵地包括冲上来的越军,只剩下我们两人,但红旗还立在石缝里......”

我不禁一怔,“那你们......你们应该是英雄......应该享受国家........”

“跟我们连的战友比起来,我们不算,因为我们还活着!”王红旗说,“我不能忘记红旗连!”

“是的,我们在,红旗连就在!”老成说,“他是红旗鞋摊,我是红旗五金店,我们自己养活自己,因为我们是军人!”

我顿然一热,不禁对他们肃然起敬!心中一个灵感渐渐清晰,我还要寻找什么呢!雕像——我心中的雕像有了!我要在城中花园里为他们建一座丰碑,碑座是一面鲜艳的红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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