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溪县城老街加两边的吊脚楼也不过六七米,吊脚楼有一段没一段的。整条街从西往东是:西门口、县社、人民医院、戏院、金溪饭店、菜市场、利民饭店、衙前口、电影院、东门蔡家、党校、印刷厂、汽车站。县城里人们的日常生活大都在这条街上,烟火气息纵贯千年,今天,这条街被人们称为老街,我时常到这里来寻找记忆。
小时候,我在街巷中穿梭,熟悉每一段街道,熟悉每一条小巷。巷巷相连,路路相通。踩着青石板路面,徜徉在青砖灰瓦之间,童年的时光在一条条小巷中消磨,在老街延伸。
每天,菜市场是最热闹的地方。从学前巷门口到金溪饭店门口两百米左右的街面两边摆满了摊点。一担箩筐,两只簸箕,两个水桶等都是一个摊点。天刚放亮,菜市场就嘈杂起来,卖猪肉的到的最早,他们用大板车拉来杀好的猪,渐渐地,卖豆腐的等公家窗口一个个打开,再然后,一些小摊贩、小摊点出现在街道的两边,人群多起来,人们相互打招呼,老街一天的生活开始了。
出学前巷进入老街两边是两排吊脚楼,这里集中了县城所有的五金业,钉秤的、修钟表的、刻章的、补钢筋锅的、修锁的、补鞋子的,应有尽有。自行车铺连门前的木柱子都是油污油污的,我非常佩服那里的工人们,每次他们装配完一批自行车都要把装配好的新自行车送到县五交化公司去,这时候,他们每个人就仿佛是魔术师,他们各骑在一辆自行车上,左手、右手各扶着一辆自行车,一个人三辆车列成一队骑行往县五交化公司,这样的时候,总能引起路人的驻足观看、喝彩。
利民饭店在图书馆隔壁,有一个挑水的傻子,无论你问他什么,他永远只会说自己三岁。他挑水很有力气,一担水一百多斤,每天上午、下午他一趟又一趟,永远不知道累。他挑水的时候总有一群小孩跟在他身后喊着:“傻子,三岁;三岁,傻子。”他边大步往前走,边乐呵呵地说:“三岁,三岁……”
利民饭店斜对面是剃头社,你只要拿一张剃头票就可以在这里剃头,没有剃头票的人在这里剃头要多给钱。剃头社的门是一道玻璃门,进到剃头社,两排白色的剃头椅四周漆成白色,坐垫是软软的皮坐垫,椅背可以放倒,大人们剃胡子的时候放倒椅背,舒舒服服地让剃头师傅把嘴唇周围刷满白白地肥皂,然后听到刮胡子“擦擦”的声音。我很少到剃头社剃头,因为我没有剃头票,有剃头票的同学很神气,在教室里,同学之间开玩笑,就会趁你没有注意摸一下你的头,然后迅速跑开说:“哎呀,不是剃头社剃的头。”
水门巷口的小吃店平时人不多,到这里来吃包子和油条要粮票,我们路过这里地时候都是脚步匆匆,大人们也很少有多余的粮票到小吃店吃包子、油条,偶尔有在小吃店吃包子、油条的客人,大多是出差的干部。有一次,我和建康不知到哪里玩经过小吃店门口,建康说要到小吃店喝水,正好,他妈妈在小吃店工作,见到我们一身汗,倒了两杯水给我们,又买了两个包子牌到窗口取了四个包子塞到我们手中说,“不要疯玩,要早点回家。”晚上,我把吃包子的事告诉妈妈,妈妈心疼地说:“你这一吃就吃了你翠兰姨两斤粮票,她家里本来吃饭地人就多,你以后不能再这样。”第二天,母亲早早地就到菜地里,她从菜地回来地时候,装了一篮子多种蔬菜让我送到翠兰姨家里,要翠兰姨收下。
每当“五一”劳动节、国庆节或是县委开重大会议时,每个单位干职工都要走到街上游行,打条幅、呼口号,敲锣打鼓,比过年还热闹。还有一个热闹地时候是送葬,不管送葬的队伍从哪里来,都要进入水门巷,穿过三家巷,最后到城外坟场。送葬的队伍中,女人们哭的昏天黑地,男人们忧心忡忡。但小孩子不管那些,因为,可以跟着队伍捡爆竹。那一年,政府的一个领导到外菜园源砍柴,不知什么原因死亡,听说,还要追认他为烈士,可这个事情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但送葬的队伍排了长长的好几百米,队伍中哭的人很多,据说,这是多年里县城最大规模的一次送葬队伍。
电影院人来人往,特别是晚上。在电影院工作的人非常神气,走路都带风,尤其是上映新电影的时候。你买不到电影票就要找熟人,你找他,他就很神气。《大闹天宫》上映的时候,一票难求。我的一个同学说可以帮我们买到电影票,因为他的爸爸是电影院经理。为了看电影,我和几个同学连续几天凑钱买包子、买小白兔糖给他吃,可直到最后一天,他都没有给我们买到电影票。我们就要求他把吃掉的包子、小白兔糖还给我们。他哭哭啼啼求我们,我们几个人一致不跟他玩,孤立他。后来,他请我们看《奇袭白虎团》,我们才和好如初。
今天,我又走在老街,到处都在拆建,老街已没有以前的模样,我走了一个上午,竟没有碰到一个熟人。这里已经没有我心中的烟火气息,我觉得自己离老街也越来越远了,但我记忆深处依旧有一条完整的老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