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行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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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啃——啃!”
忽然,从耳后传来两声接得很近的干咳,十分的刺耳,长长地拖着啸音,象一股冲天的恶臭搅浊了洁净的空气, 搅断了柯希的回忆,搅碎了眼前的雪景。
桥上的目光唰唰射来,柯希真想抽出一把神斧砍断连在一起的目光。
沉默还是成熟,不管别人拿多大大倍数视力观察反应,不管他内心有多煎熬,他依然平静无语,冬云落雪般自然。
一个似曾相识的人走过来,给柯希点了一支烟,柯希接住,破例地抽了,狠劲吸了一口,一股甜甜的烟草味钻进胸膛,一股热气四下窜开,他心胸一热,好一阵,烟从口里袅出,象一束光柱,他感觉手指间不是夹着一支烟 ,是拢着一团热。
柯希感激地看了一眼他,刚一转身,却看到了另一张脸,心头突然卷起一股裂肤砭骨之寒。
这张脸长得很没规矩。相交错乱命宫下中间格外凸出,足有250g重的鹰钩鼻从刀割般两眼结合部穿过,骑在麻洋芋一样的脸上,一对鹞眼闪出说不上是白是绿还是白绿夹杂的光,尖簇簇的鹰钩鼻呼啸着向前滑动,活似空中抖着威凤的RQ-4全球鹰,扇起利刃般机翼划过脸面,接着鹞眼里窜起的两团鬼火样凶光,拉长的不对称扁平口嘴象极了机舱玻璃窗。
柯希心中的雪景顿然消失。
谁都听得清楚,干咳充满了挑衅,嘲笑,奚落,分明是冲着柯希来的,
脚步越来越近,雪地碾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柯希只感两眼发黑 ,耳朵里喤地一声,要晕到了。
晨练的人在继续,一边佯装伸胳膊展腿,一边斜眄柯希。
2
鹰钩鼻朝柯希走来 ,走势很是搭眼,左腿迈出的步子比常人多了三分之一,右腿弥补性地多出半步,使命性地向外呈半弧跨出,象打渔者摇撸样击水荡波地在人群里扫打着地面,亦象拳棒手跨出的扫堂腿,具备了先踢人的攻击性。
柯希大步朝前走着,鹰钩鼻从身边擦过,鼻下两孔掀起两股凛冽的冷风,鹰钩鼻成了个寒流基地,仿佛是不断袭击的寒流把他的鼻子锻炼成这个样子的。
没走几步,鹰钩鼻就得意地放大声音,“反动派被打到,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
接着,又是“啃啃”两声,象极了狗的狂吠。
雪地上,没有狗影,只有人踪。
鹰钩鼻眼球霍浪浪一动,呲着两排白厉厉的马牙朝着晨练的人一个取得了重大胜利的狂笑,那昂头发威的样子颇有藏獒狂吠时的神韵。
柯希坦然地走着,心里平静地一句:“好一只忘打狂犬疫苗的宠物!”
他清楚,种种非议象决堤的洪水,不停地向他涌来,他似乎习惯于在砍树断肢的瘆人响声中寻找淡定。
他从容地走着,直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鹰钩鼻淋漓尽致地显示了一回自由精神。
自由是什么 ?
诗人说,自由是猎人与猎物之间的一段距离,就象孙猴子在如来手上的撒尿。
鹰钩鼻叫黄映修, 著名的“牲口圈”老二, 他通天本领是蛮绊五经 ,揿人讹人,撒泼杀威,臊人脸皮,直到弄得对方无地自容,当场晕倒,才算心满意足,越是这样,越能感到他价值的存在,他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有人遭殃,
3
柯希免职让L县过了个哑年。
没有张灯结彩,没有秧歌社火,没有任何形式的文艺演出和大大小小文化活动,县城死了一般,孤寂得让人恐惧。
到了正月十八这天,新年的头一挂鞭炮在迟到中噼哩啪啦燃响了,死气沉沉的县城被激活了,几家大酒店象在操办盛大婚宴一样,溢出的喜庆给这个春色无芽季节吹来一股股暖风。
造就这番喜庆的缘由是临时主持县委工作的县长蔺厚黑接到了M市委通知,就任县委书记,C县常务副县长陶志坚同时被通知为县委副书记,代理县长,各单位的头儿们正在轮番庆贺二位主官荣升。
这次调整,听说柯希也在其中,但在关键时刻,当年王钦若打击寇准的绝活出现了,省委,市委的一号人物,要害部门主管接连收到了柯希的举报信。
最雷人的是市委门口一夜之间冒出雪片一样的传单,赫然写着“腐败分子柯希,担任L县书记期间,索贿受贿,挥霍公款,乱搞女人,违纪提拔情人,免职后不甘心失败,上跳下窜跑官要官……”
传单长了翅膀,到处飞舞,一些急于知晓柯希事件幕后真相的人被搅得非云非雨 ,不知所云,只要一提起柯希就躲躲闪闪 ,张口失语。
官场上的相互倾轧,时刻提醒乌纱帽下的官们得观清风向,得瞅准情势,跟对人,走对路,否则就犯了官家大忌。“执柄者之恚,真可畏诸。”满社会的趋炎附势,官场客具备的第一本领就是练就一副嗅觉鼻,否则,认错了主,拜错了门,站错了队,苦心经营的仕途就失之交臂。
在此背景下,一些情倾柯希的人,一些站在柯希一边的人 ,包括他提起来的正副职都开始和他疏远,不敢公开和他接近,即便是出于理解和观望心态来看望他也得乘着夜幕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得一步跨过雷区,如此之下,柯希只好素居,生活在如刀绯闻里,过起封闭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