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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三省(柏夫)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小说
2018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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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车


 

秦岩的家在农村,每次回家都得等班车。

班车没有准点,等两三个小时是常有的事情。长年累月的“等车族”生活,使秦岩修炼成了那种不愠不恼的涵养。今天他就身着洁白的衬衫,引人注目地站在乱七八糟的等车队列里。

在他偶尔回头时,发现一位娟秀的姑娘正看着自己的身影出神。姑娘见他回过头,便羞涩地低下头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秦岩心里有点莫名的欣慰,他很相信自己的魅力,如果他愿意,或许可能已经有许多艳遇了。然而,他不,他爱菊英!

那年,当一文不名的民办教师秦岩因胃穿孔而生命垂危时,尚未过门的菊英不顾父母的阻拦,出现在还有点儿陌生的未婚夫面前。在长达三小时的胃修补手术中,又是她让自己带着深深传统色彩的血液流进了未婚夫的血管。她之所以做得这么义无反顾,除了来自婚约的传统约束力,更多的是农村姑娘的那种纯情和质朴。

起因不是爱情,但这并不妨碍结局成为爱情。菊英的到来更使秦岩确信,婚姻的真正意义正在于使男女互补,共同担当起男女任何一方单独所无法承担的人生重负。

秦岩康复了,菊英却憔悴了。正因为有菊英的支撑,秦岩这个农民的儿子,才从民办教师一步步奋斗到国家干部,又从乡下奋斗到城里,并且奋斗到今天的副科级位置……

 

秦岩的家离县城很远,办公室吴主任今年多次要派桑塔纳送他回家,可他一回也没坐过。秦岩再傻帽儿再神经也不至于不知道挤车的艰辛和坐桑塔纳的舒适。可他就是不坐。

他有点吃不准吴主任为啥偏偏要在这个时候亲自派车送他,为啥偏偏又派桑塔纳而不是吉普?是吴主任行将离任时对他的“暗送秋波”,还是一种别有用心的试探呢?

不管怎样,秦岩早已过了天真和轻信的年龄。他有自己的想法,人们越是认为他该坐他便越是不坐。派车不坐,不仅是一种慎重谦谨的姿态,更重要的是他要通过挤班车回家的辛苦来强调家在农村的困难。如果坐桑塔纳回家,哪怕是一半次,那人们看到的就是他这个小小的副主任的特殊化而不是他的困难了。

秦岩回一趟家不容易,事先要处理完手头的事务,安排好星期天的值班,还要写个请假条让吴主任在上面签“同意”才行。他受不了吴主任写“同意”两个字时流露出的那种暧昧表情。他渴求这一月一次的回家团聚,同时也感到压抑。每次回家,一双儿女总是对他显出一种敌意的陌生,小儿子保护神一样守护着菊英,在他和菊英中间筑起一道封锁线。他俩—直等到孩子睡熟。这对于正当盛年的秦岩和菊英是一种怎样的难堪呵!

不,秦岩觉得他再不能这么窝囊地活下去了,他要谋求一种彻底的解决办法来解放自己。

 

吴主任离任已成定局。离任前他被安排到海南去考察。这其实是一次公费旅游,借以平衡他因离任而倾斜的心理,因为他是历届县委办主任中唯一没有被提拔的一位。

吴主任外出考察期间,办公室工作由秦岩和另一位副主任马驰分担,而不是像以前指名让谁代理。秦岩分管政务,马驰分管事务。这既是分工,也是考验。种种迹象表明,新主任要从他们两人中产生。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秦岩和马驰都知道这次提升意味着什么。

大家都明白只有正职才是官,是主人,副职是配角,是看人脸色的主儿。像马驰说过的,如果你不能给别人脸色看,那就注定只能看别人的脸色。

再说,县委办主任这个正科级,实际上区别于所有的正科级,是个很令人注目的位置,许多人就是从这里真正踏入仕途,步步高升的。这也正是县委办主任位子的真正魅力所在。

传闻说,这可能是近期县里最后一拨审批提拔正科级干部了。眼看机构改革紧锣密鼓就要铺开,失去这次机会,很有可能就永远失去得到提拔的机会了。

对秦岩来说,就意味着不能得到两室一厅的住房,意味着老母和妻儿还无法从繁重的农活中解放出来。而他还得无限期地奔波于县城与乡村之间,也就是说,他无法享受一个正常男人的生活乐趣。特别是每当秦岩眼前浮现出菊英因劳作而过早憔悴的面容时,他就越觉得无论如何不能放弃这次机会。

他每次回家,两个孩子都用充满敌意和恐惧的目光看着他,他倍感伤心。他与两个孩子之间的确是陌生的,就连两个孩子出世,他也没在菊英身边。事后,村里的老接生婆刘奶奶当着秦岩的面说,她一辈子没见过像菊英那样棒的女人,生娃时不喊不叫,只是口里念叨着秦岩秦岩啊!老奶奶说,菊英是块纯金子,给你娃拣着了,难怪你有当官的命。

老奶奶说完笑了,秦岩却流泪了。菊英是个好媳妇,好女人,可他秦岩却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充其量只能是一位优秀的办公室副主任。

他几乎包揽了县委的重要材料,凡是比较重要的讲话都由他执笔起草,而且他尽量按五位书记的个性和表述习惯让他们的讲话形成各自的特色。他要让领导时刻都感觉到他的存在并重用他,甚至觉得离不开他。

他太天真了,他过早地显露了自己的才华,受到了吴主任的猜忌。

猜忌比排挤更可怕。等秦岩懂得这些时,已为时太晚,他已经不能再缩回去了。如果他再缩回去,不但吴主任,就连书记们也都会感觉出来。吴主任在书记面前只需三言两语就会将秦岩的前程彻底断送。

吴主任毕竟是吴主任,他采用很令人敬重的方式惩罚了秦岩。他委秦岩以重任,把所有文件和材料的起草一股脑儿推给了秦岩。他逢人就说,我早就看出秦岩是棵好苗子,所以一直给他压担子。结果,吴主任得了个爱才用才之名,又落得清闲自在,而秦岩却由副主任变成了实际上的秘书。

秦岩倒不太在乎名分,只是超负荷的运转使他难以承受。他几乎撑不下去了,他的脑力和体力都已接近极限,无法使他继续保持以前那种快捷干练的形象。而眼下的处境他还必须使自己保持这形象,他只能更干练更出色,以满足人们尤其是领导们对他更高的期望。同样一个材料,别人修修补补写一个星期不算慢,可他最慢也不能超过三天,有时甚至只给他一个晚上,因为大家知道你秦岩有这能耐!他总不能站出来说,自己现在没有这能耐了吧?

不,决不能自认无能。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不使自己干练的形象受损,那就是提拔为主任。那时他就可以把自己现在干的工作交给副主任马驰去做,然后在马驰辛辛苦苦写成的稿子上圈圈点点,勾划一通……

 

要说在全机关谁最清楚秦岩有多辛苦,那就要算白雪竹了,秦岩一句一句呕出的材料都是经她的手一字一字打印出来的。每当秦岩在一夜的劳累后,强打精神面带微笑把抄得工工整整的底稿交给她时,白雪竹便清楚地感受到秦岩身上那种身心俱疲的劳累气息。她总是用清澈的目光传达出一种深深的敬意,还有怜惜。

这位在父母羽翼下长大的县长千金,从来没有吃过什么苦,她甚至觉得自费去念大学都太苦。可她现在却对十分累人费神的打字工作很感兴趣,干得十分投入。县长两口子很为雪竹的变化而欣喜,但同时也感到纳闷:是什么力量把一个在父母面前撒娇的女孩子变得如此热爱枯燥的打字工作呢?

白雪竹敬仰秦岩,她从秦岩身上认识到什么是责任感,什么是含蓄,什么是魅力。她以女性特有的敏感看到了这些,同时也看到了秦岩干练的外表下深藏的疲倦。她认识到怎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

那次雪竹打印了秦岩为刘书记起草的“希望工程”募捐动员大会的讲话后,她被那些个触目惊心的事实触动了,被那些饱含深情的话语感动得泪流满面。

在那天的动员大会上,刘书记讲得满怀深情,老泪纵横,许多人都流了泪,纷纷为山村失学儿童捐资。雪竹也兴奋地拿出一个月工资捐给“希望工程”,然后匆匆赶回办公室,向值班的秦岩报告这个好消息。

值班室静悄悄的,秦岩疲倦地伏在桌子上,眼角挂着两行清泪,前面摆着他两个孩子的照片。雪竹立即悄悄返身出来。雪竹哪里知道,这个农民的儿子曾因贫穷而两度辍学。她又怎会知道,秦岩的那个小儿子还因离学校太远无法上学呢!在城里,秦岩看到与自己孩子同龄的儿童上幼儿园、上小学,就觉得欠孩子的太多。

白雪竹作为县长千金,就是县委刘书记见了也要开几句玩笑,问她累不累。其他人更是把漂亮的白雪竹捧成了白雪公主。这一切与秦岩对她的不苟言笑和若即若离的态度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秦岩的冷漠和持重使白雪竹感到他浑身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魅力。

有一次休假,自雪竹装束一新来到机关,看到秦岩在拆洗被褥,便主动去帮忙。秦岩却以会弄脏她的衣服为理由,客客气气地拒绝了。雪竹气得都要哭了,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谁对她这么生硬过。

 

秦岩从一个乡村孩子奋斗到城里,多年来没少受小市民的冷眼,因而他格外珍惜雪竹对他的友谊。

作为过来人,他已觉察到这位纯情又有点任性的女孩子对他的微妙情感,于是他有意疏远雪竹。他不想沾这位县长千金的光。他不指望别人看得起自己,他甚至有时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雪竹是一个纯真的女孩子,她眼里容不下任何一点不洁与委琐。假如雪竹知道他的另一个秘密,她还会敬重他秦岩吗?不会的。当然,别说雪竹,就是菊英也永远不会知道这个秘密。他不能让她们知道她们一直敬重的男子竟是那样的令人恶心……

那次,秦岩随同刘书记到省城开会。本来会议规格很高,是不让带人的,可刘书记考虑到有些发言材料需要在会议上按领导的口风临时调整角度,便带上了秦岩。

会议上的饭菜特别丰盛,引发了刘书记的慢性肠炎,不巧的是那天正好是刘书记代表贫困县作典型发言。他以惊人的毅力读着讲稿,精彩的发言博得了几次热烈的掌声。刘书记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在台上始终保持了一个领导者的光辉形象。这形象当天就出现在电视新闻上,令县里有幸看到的人个个振奋不已。发言结束,由于记者的纠缠拖延了时间,刘书记一出会场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进宾馆房间的厕所。

然而,他在最后关头没能坚持住,拉了一裤裆。当秦岩随后赶到时,整个楼道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腥臭味。他强忍着恶心冲进房间,看到地上一条断续的曲线通向卫生间。头发花白的刘书记正停留在一个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的姿势上。

秦岩立即扶住刘书记。刘书记便装作昏迷状倒在秦岩的怀里,免得两人都脸上挂不住。秦岩果断地拉掉刘书记的裤子,替他换上了睡衣,扶他到自己的房里躺下。当秦岩在现场正搞善后工作时,服务员怒气冲冲随臭味追踪而来,一看这场面便捂住鼻子直骂。

人家这可是五星级宾馆呢!

秦岩尴尬万分,便索性捂着肚子皱着眉一股脑承认下来。他担心服务员刨根问底,顺手从上衣袋里摸出一张百元大钞要服务员多包涵,这里的卫生自己负责。服务员一面摇手扇着臭气,一面用两根指头夹住钱。一溜烟走了。

弄臭宾馆的事件传到了会议上,但由于人们从来就不知道有秦岩这么个小人物,这个传闻的新闻价值也就微乎其微,没有什么意思了。

第二天早晨,秦岩捧着经过反复浆洗又烫得平平整整、散发着淡淡香水味的内外衣裤,来到刘书记床前。刘书记半躺着,疑惑地接过衣服摸了摸又闻了闻,看到眼里布满血丝的秦岩,知道秦岩为打扫房间洗熨衣服忙了一夜。

刘书记刚才躺着正在犯愁,因为再买新衣服花钱不说,就他这体型哪里能找到合体的!上电视形象太马虎可说不过去,没想到秦岩……刘书记有点激动地一下子欠起身,随即,又平静地靠到床头上,慈祥地看了一会儿秦岩,好久没有说话。

回来不久,秦岩就由秘书直接提拔为办公室副主任。秦岩被提拔了,人们也都觉得早该提拔了,因为他很能干也很有才华,人缘又很好。其实只有秦岩心里明白自己是靠啥提拔的。凭心而论,出门在外,青年人对生病的老同志在生活上照顾一下是人之常情,可他压着强烈的呕吐欲洗刘书记那腥臭的衣服在前,紧接着刘书记关照提拔他在后,两件事死死绞在一起,不由得你不恶心。

 

秦岩不比年轻的同僚马驰,二十三岁大学毕业,试用期刚满就当副主任。有市委组织部副部长这样的老泰山,还担心什么?说真心话,他羡慕马驰的命运,也佩服他的才干,同时也明显感到来自马驰的压力。

他自叹弗如。他年届而立累得力尽汗干才和马驰排在一条起跑线上,更何况人家是树大根深有靠山。虽然圈内人都把秦岩划到刘书记线上,可刘书记能算是他的靠山吗?

不,他还不至于天真到指望一个健忘的县委书记会因为一泡稀屎的缘故老惦着他,提拔他。可如果组织部门把他作为主任的人选进行举荐时,刘书记可能会念及当初的好处和他平日鞍前马后的勤快而不至于否决。再就是,在干部的使用上,不管领导自己如何奸诈虚伪,他们在选用身边工作人员时,都无一例外地要选用老实而忠诚的人。

秦岩最担心的是吴主任,如果一直对他心存疑虑的吴主任在刘书记或组织部征求意见时,冷不丁从背后捅他一刀,那他就彻底完蛋了。在主任的确定这件事上,历来都是书记一锤定音,但吴主任作为前任和上司,他的意见当然是举足轻重的。他举荐的不一定能用,但他反对的却极有可能完全被否决。因为他作为现任的主任,在这件事上具有正当的合法伤害权——他可以就这个岗位的人选作正式的推荐,其他人则不行。

不过有一点令他放心的是,吴主任虽然曲意讨好背靠大树的马驰,可心高气盛的马驰却从心底里看不起这位不学无术的上司,而且常常把这种看不起或多或少地流露出来。作为一个即将下台的人,吴主任更愿意举荐一个比较老实的人来接班,这倒不是出于什么崇高的动机,而是寄希望于继任者念及举荐之恩在以后给他种种方便或好处。

秦岩知道,一个一帆风顺的人是不懂得感恩的,秦岩也知道,吴主任是知道这一点的。因此,他要赶在吴主任和组织部谈话之前给吴主任送份礼。送什么倒不重要,关键是在吴主任举棋不定的时刻先行一步,表现出一种感恩意识。

在县委机关大院里,所有与秦岩比较接近的人中间,雪竹最知道秦岩的处境,也最理解他的心情。雪竹几次表示要借助父亲的力量帮他一把,却被秦岩断然拒绝了。他太珍惜与雪竹的友情了,不愿去玷污。

他想,一个男人可以去做官,但却不能凭借女人的力量去做官。他更不愿意失去一个纯情女性的敬重。

 

秦岩终于等来了班车。他费力地挤上去,在杂乱拥挤的人群中占了个立足之地。他听任骂骂咧咧的乘客踩他的脚,挤他踏他。他有幸靠着一个椅背,这就不错了,他得让那些还不及他幸运的人在他身上发泄。大家都是一样的挤车族,你比别人舒服些,哪怕是舒服那么一点点,大家心里也会不平衡。

秦岩期待着前面座位上的黑胖子能早点下车。如果他不早点下去,秦岩就挺不住了,他的胃已经在一阵阵痉挛着。好在身边有那位穿白色连衣裙的姑娘,不时用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看他一眼,犹如炎夏里的清泉,使他增添了力量。他俩并排站着,秦岩已感到姑娘时时在让着他。他向姑娘报以感激的一笑,姑娘也抿嘴浅浅一笑,嘴角泛出两个小小的酒窝,算是回答。这使秦岩想起自己杜撰的一句话:微笑之于人生,犹如花朵之于树木,失去了就会黯然无色。

人生需要微笑,但生活法则却很残酷。

办公室主任有两个人选,一个是秦岩,一个是马驰,二者只选其一,非此即彼,明朗得近乎残酷。自己能超过马驰吗?显然不行。秦岩很沮丧地感到自己的劣势,可他不甘心,酝酿出了一个想法:既然我秦岩从实力上战胜不了你马驰,那为什么不让你自己打败你自己呢?

实际上,秦岩已在不露声色地将计划付诸实施了。他要使对手提前起跑,让马驰在发令枪响之前起跑,从而犯规,那样跑多快也是白搭,这就叫以静制动。

果然,秦岩有意识的谦谨助长了马驰的骄傲。生性自负和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使马驰自命不凡,他理所当然地接受着别人的恭维,显出主任宝座非他莫属的神态。秦岩投其所好,主动向马驰请示工作。这样做的结果是使他赢得了公众的好感,反衬出了马驰的得意忘形。

秦岩主动带头把马驰当主任对待,办公室的秘书和全部工作人员也就认定马驰必是主任无疑。

这风声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县委大院,人们一见马驰的面便要主任长主任短的恭维几句,背地里却都纷纷为秦岩抱不平。这风声也在县人大、县政府悄悄传播着,人们似乎更倾向于同情弱者。如果马驰受过挫折,有点社会经验,他就会很慎重地对待这件事,但一帆风顺的经历助长了他的自负情绪,他觉得自己当主任顺理成章,便拿出主任的派头处理机关事务。秦岩顺水推舟,把一些本该由分管书记处理的事也一股脑推给马驰。马驰一口吞下诱饵,毫不含糊地行使职权。他处理得干净利落令人叹服,心里暗笑以前吴主任在时竟把这类小事拖拖拉拉,有时要请示书记定夺;有时甚至提交书记办公会。

几天的工作使马驰感到吴主任的无能。其实他哪里明白,这正是吴主任的精明之处,是百无一用的吴主任能当主任的原因。

 

秦岩现在的任务是鼓励马驰充分表演,显露才华,去犯自己曾经犯过的错误,让领导们觉察到马驰那强烈的权力欲,从而得出此人不可大用的结论。试想,区区百里的小县,原来只一个县令几个衙役就治理得严严整整,现在几大机关光县级干部不下四十名,你一个小主任权力欲那么强,包揽那么多事,让书记县长吃干饭吗?

秦岩深知,领导都喜欢办事干练、精明麻利的秘书,但无论哪位领导都不愿意让人们看到自己的脑袋安在秘书的肩膀上。秘书和主任好比电池,要时刻藏在电筒里,以备让领导随时发光。

想直接发光的电池是不合格的电池。

不管是秘书还是主任,都要从不同角度完成领导形象的塑造,让领导感到自信,而不能让领导感到你比他强。

另外,还要给领导以挑剔的余地,这样领导发现你的问题批评你,你挨批评的同时却给了领导一种发现下属错误的喜悦,他的批评就变成了关怀。

马驰不懂得这一点,他尽量把事情办得无懈可击,有几次害得书记在他起草的文件上无法下笔去改,以致有一次一位副书记说,马主任的文章都快成《毛选》了,一字不易啊!

马驰笑嘻嘻的,依然没听出弦外之音……

 

秦岩已经累极了,体力和精力都到了极限,随着班车的摇晃东倒西歪。超载的班车走得很慢,发动机如牛吼一般。拥挤和高温使车内弥漫着浓烈的汗臭味。这时,秦岩忍不住吐了,这一吐便不可收拾,吐得搜肠刮肚的。旁边的人捂着鼻子尽量远离他。他只好把住车窗让外面清新的风吹着他乱哄哄的大脑。

田野上,一对夫妇一边割麦子一边漫着花儿,歌声悠扬,令人神往。秦岩看到这情景便想起了孤独的菊英。他突然一转念,觉得自己或许压根就不该来挤车,就不该选择这老是挤车的生活方式,这种生活使他心力交瘁,疲惫不堪。

他觉得自己已经三十多岁了,是不是应当在挤与被挤的生活方式之外,选择一种坦荡的、顺其自然的、更贴近真实的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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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心里描写特别有色。文章霸气。

紫陌惠风   2018-08-20 0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