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一盘石磨

生活是一盘石磨

柏夫

生活是一盘石磨。

石磨有上下两扇，上面的一扇是卓越，下面的一扇是平庸。卓越认为，自己是自由转动的，永远不停地劳作的，而平庸则是固定不动的，如果没有自己的劳动，石磨就什么也磨不出来；而平庸却认为，自己不但给卓越提供了平台，而且让卓越围绕自己来转，没有自己，卓越就什么也不是。卓越以为自己压住了平庸，平庸却以为自己托起了卓越。卓越自己在上面转个不停，认为自己在磨平庸，而平庸却认为自己以静制动在磨着卓越。

其实，它们都忘记了，只有它们两个合在一起，才叫做石磨。推动卓越的也不是卓越自己，当然也不是平庸，而是另外一种东西，这就是人的欲望。因为人想吃面粉，才会有石磨，也才会有一种力量去推动它们。

日月轮回，春秋代序，当石磨变得薄而又薄的时候，它们还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薄了？也不明白那么厚厚的一盘石磨究竟到哪里去了？其实，石磨硬是被人连同自己的欲望一起吃掉了。这时候，石磨才算明白了。上天很公平，给卓越以转动的自由，却给平庸的下扇上安了个轴，从而给平庸以沉稳的定力；虽然把平庸安排在下面，却又在上面的卓越身上打了个洞让它有所依附。卓越转动的圆心在平庸的中间，卓越和平庸永远相矛盾相依存。

在生活中，人们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饱经风霜，受尽折磨，因为对于人群而言，总是有卓越与平庸之分，因而总会有卓越的人与平庸的人相磨。人都不甘于平庸，企望卓越，正是这种对卓越的无休止的追求，使人处在一种不断地与人相比较而产生的平庸的折磨中。对于人个体而言，也是如此，一个人独处一室，也会感觉到一种难熬的折磨。这时候，不是别人磨你，而是你自己磨自己，因为任何人的身上，都有石磨的两个扇：一方面是形而上的东西，另一方面是形而下的东西。一方面是精神上不甘沉沦追求卓越的愿望，另一方面是安于现状平安是福的安慰。于是，人常常在这两扇石磨之间被折磨。有时候，人本身有着很崇高的精神追求，寻求恬淡自然的生活，但在现实中，却常常要为世俗的物质需求去奔走呼号，申诉求告。每当静夜，便会忍不住为自己白天低三下四的祈求而痛悔不堪，以至于彻夜无眠，久而久之，人也就倒下了。因而，在很大的程度上，人不是累倒的，而是被许多互相矛盾的想法折磨倒的。

人常说，坚如磐石，可即使以这石磨之坚，也无非就给人的欲望当了下菜。人也没有想过自己有多能吃，一生下来不知能吃了多少石磨？但是，时光知道。时光是变化最快的，什么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什么白云苍狗，白驹过隙。可最后发现，什么都变了，唯一没有变的还是时光。其实，卓越，平庸，石磨，人，等等，都是被欲望吃掉的，是被时光吃掉的，它胃口太大了，吃了那么多东西，吃了那么多时代，而欲望仍然是欲望，时光依然是时光。

嗟呼！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欲望不仁，以大千世界为刍狗；时光不仁，以圣人天地为刍狗。认识到这一点，人们大可以回归自然的生活，以减少互相的折磨。如果不能，那么，人完全可以自己回归内心的平静与恬淡，以期减轻自己对自己的折磨。因为，你就是把自己磨成齑粉也改变不了什么，因为真正磨掉你的，依然是那个已经磨掉比你卓越几百倍的千古圣哲的永不变样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