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俊
网站用户
一转眼间，我在宿松县的偏远地区复兴镇扶贫支教满了三年。2020年年底，全国所有贫困县的“贫困县”帽子都将如期摘掉，曾经是国家级贫困县的宿松自不例外，所以我的扶贫支教工作也到了收官的时候。
有个问题，现在已经无人关心，当初则有部分关系不错的同事询问（或心里存疑）：你为什么去宿松或去宿松的为什么是你（彼时俺是普通教师，没有机会因“不服从组织安排，就地免职”）？不问则罢，有当面（或电话）问了的，唐某就打哈哈：教书教厌倦了，换个环境……还有，享受年薪制，多挣点钱。……
这类回答，估计没有人真相信，也几乎没有人理解。可能还有猜测唐某夫妻感情不和的。大禹治水，为什么三过家门而不入？估计也是夫妻感情不和。哈哈。
唐某做事，历来奉行自己理解自己即可，所以也不刻意解释。自家的心情，曾用一副自撰的对联说过了：知行在我，毁誉由人。
唐某没什么出息，从小学到大学，从大学毕业到工作几十年，全在芜湖。所以临行前最后一晚，还是有点小激动，失眠，于是半夜爬起来写了一篇《暂别附中，踏上“复兴”之路》发在QQ上，文章节录如下：
夜不能寐。因为明天就要奔赴安庆宿松，到原来的宿松复兴中学，现在的安徽师大附属复兴中学工作。工作多久，目前尚不是很清楚，但是暂别业已工作三十三年的安徽师大附中是肯定的了。离别老婆孩子，八十岁的老母，还有相处关系不错的同事、朋友，内心还是有些起伏的。
“世间绮梦托青鸟，心底微澜入紫砂”。晚上老婆帮着收拾行装，我则一边整理必须带上的书籍、资料，一边啜口绿茶，好像有说点什么话的欲望。忽然想起老友，我所敬佩的芜湖一中退休不久的语文老师饶永豹先生几年前，芜湖一中被搬迁至城东新区，豹子（就是饶永豹）在其“曳尾涂中1955”博客上发表的系列文章《芜湖一中老校区素描》来。豹子博闻强记，心直脑快，虽然秉笔直书，但是笔底生花，文章写得摇曳多姿，产生了很大影响。我是没有他的这个本事的（我觉得他可以成为不错的小说家），但是契诃夫说，大狗能叫，小狗也能叫。所以也打算写点关于附中的文字。
……
25日下午5点后，学校主要领导召见。有鼓励、有关心，也有指示。再过几个小时，附中的同事们就要迎接新学期了。在这里祝福他们。其实我很清楚，没有几个同事理解我此行的原因，何况更多的年轻教师还根本不了解我。我只能在此简单的概括我在附中三十三年的教学生涯，并且克隆加胡诌，用几句打油诗表达我的人生感悟了——
（“教学生涯”回顾略）……
人生的长度基本都一样，
人生的宽度各自不一样。
如果你选择了远方，
就做好风雨兼程的打算。
人生只有一条终点线，
人生每天都有新的起跑线。
如果你选择站在起跑线，
你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再过几小时，我也该出发了。是为开场白。
2017年8月27日凌晨
这篇“开场白”后来一直没有下文（现在的唠叨话算是下文），其中打油诗前面那段“教学生涯”回顾，倒不完全是自我丑表功，而是在告诉想知道“去宿松的为什么是你”的人，有领导邀我重新出山并且能够得到教育集团批准的原因。
唐某答应去宿松，内心确实有个强烈的想法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说出来恐怕会被当做笑话——我想下乡去闭关。不过，现在可以说了。
“闭关”是佛家语。唐某乃凡夫俗子，再说还没退休，真闭关是做不到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毕业于安徽师大美术系的李向伟先生很有成就（现在的安徽师大校徽就是他设计的），曾写有《闭关》一文，写得相当好。实话实说，唐某想效仿一下这位李兄（虽然他的文章是后来才看到的）。
我来宿松有自我闭关的意图，闭关的动机主要是业余写书。但是跟谁说呢？说了谁又信呢？“用事实说话”比什么都强。
第一年吃了一些苦头（见《老校区的光阴故事》）。但是三年的半闭关（因为白天上班，晚上有时候开会、上晚自习或值班，只能是“半闭关”），业余时间基本完成萧云从研究的三部书：《萧云从诗歌笺注》《萧云从传》《萧云从考论》，分别于2019、2020、2021年出版。此外，因为搞课题研究，主持编写了《儒道文化经典与核心素养》，又写了半部《论语译札》，还写了几万字的《民国教师鲁迅》。所以这三四年，完成三部书，未遂三部书。
在《萧云从诗歌笺注》的后记里，有一段话谈闭关的喜悦——
离开相对繁华喧嚣的城市，来到据说目前还是国家级贫困县下面的一个偏远乡镇，自然清净许多；时光仿佛也被拉长，过上了“从前慢”的日子。在某种意义上，这于我倒是一件幸事。因为业余时间几乎没有应酬，晚上可以安安静静地修改这部笺注了。
今年元月，天气大寒，又下了据说是乡镇历史上不多见的几场雪。估计是基础设施跟不上，再加上气候恶劣，电线被大风挂断或被冰雪压断，所以断断续续停水停电。这段日子里，如果哪天没有停电，晚上能拥有一盏发出亮光的台灯，一台正常工作的电脑，于我真是一种幸福。因此，在趁着光明，完成修订稿之后，曾喜赋打油诗一首：
青灯黄卷眼朦胧，
元是闭关栖宿松。
髀肉重生懒纵马，
枯肠欲绝惓雕龙。
画师翰墨丹心老，
骚客情怀故国浓。
问我三余何所乐，
案头笺注萧云从。
除了主动闭关，遭遇突发疫情，算是被动闭关。
2020年2月至4月，因疫情不能开学，学校一则搞线上教学，二则需要“领导”值班。芜湖来的管理团队也轮流到校值班半个月，我还申请多值了几天班；还有一回值班快结束时，点“安康码”，头昏眼花，把自己点成红色，芜湖回不成了，无意中增加了闭关的天数。这都是真事。偌大一个校园，只门口一个门卫，唐某坐拥几栋渺无声息的大楼，清静得紧；正好读点闲书乱写写，快活得很；独自在上百亩的校园散步，有土豪的感觉；蓝天白云围栏外，胡思乱想随意中，爽！——这里要感谢那段日子轮流每天给我送饭的三位同事，后来获得“自由”，我也确实在镇上小饭店摆了一桌。
屈原的文学成就半缘流放，苏轼的创作高峰在黄冈和海南，柳宗元则是因贬谪柳州永州而成大家，鲁迅有成就也与在补树书屋做单身汉日子有关——如果鲁迅跟朱安一结婚就生一堆孩子，估计也不可能成为鲁迅。实际上他们都经历了特殊意义上的闭关。唐某籍籍无名，碌碌无为，但是东施效颦，选择闭一两次关还是可以的。何况唐某不是苦行僧，犯“生活作风”错误固然条件不足，酒肉还是有的，尤其是在“打开局面”之后。快乐的方式很多，比如到大堤看看牛羊，跟女学生踢踢足球，和喜欢足球的同事到大排档一边烧烤一边看2018年的世界杯……总之，在复兴镇“闭关”三年，心满意足。
最后说点感悟。理财家说：没有财务自由就没有人生自由。唐某以为，财务自由只是人生自由的基础。君不见许多人为了追求财务自由反而失去了人生自由。所以，财务自由永远是相对的，而人生自由的期望值也不必过高。临老你会发现：时间支配能够比较自由就非常不错，而行动能够自由（比如不靠轮椅代步也未进笼子蹲点）更是最大的幸福。
钱，英语叫money，用汉语读，叫忙你，或盲累。为了钱你得忙，但盲目地累，就划不来了。
【附记】
唐某去复兴镇前在网络上搜到一则关于复兴镇的介绍，看上去很美——
复兴镇地处长江中下游的北岸，位于皖、鄂、赣三省结合部，南与彭泽、湖口两县隔江相望，西北与华阳河、九城两农场相毗连，东与望江县接壤，……83年经省政府批准为“建制镇”，99年被省政府确定为“中心建制镇”，2003年被省政府确定为“重点中心镇”。【因贫困，我党当年在此闹革命开辟根据地的群众基础甚好。】
全镇现辖7个行政村，3个社区，225个村民小组，总人口为54935人，镇党委下辖46个党支部，1166名党员。2005年初外出务工党员95名。已在党员流入地较集中广东省东莞、福建省石狮组建了流动党支部。【党建工作效果如何似可与脱贫进度挂钩考核。】
镇区人口15924人，镇域面积8732公顷，其中耕地面积3233公顷，镇区面积350公顷。是远近闻名的农业大镇，其主要农作物有棉花、油菜、芝麻、大豆、玉米、花生、红薯、马铃薯等。80年代初就被定为国家优质棉出口基地，……棉花加工、油脂加工是本镇的支柱产业。【人均鸡滴屁未作统计，不清楚故不评论。】
镇域内有江岸线40公里，是长江流域有名的天然避风港和深水港，并有3000吨级深水码头及轮渡码头；公路纵横交错，上至九江、武汉，下达安庆、南京，京九铁路、铜九铁路……等擦肩而过。【铁路“擦肩而过”甚妙，实际上就是不通火车；“公路纵横交错”亦佳，暗示不含高速。】
说明：【】内为唐某批注，只略作删节，改动原文个别病句和标点。中学生想要提高作文水平，一定要多读此类文章或开发商楼盘广告，庶几妙笔生花矣。
20210801道一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