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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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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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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山》2024秋季卷之散文百家||王懿静:回归

1


在很长一段时间,我是恨父亲的。

父亲是个“酒鬼”,十六岁在村里就有了“半斤酒”的名声。他每天早中晚三顿喝酒,醉后经常撒酒疯。从小到大,我都在劝他少喝酒,但是收效甚微。

1994年中秋节夜晚,圆月高悬,清凉的月光明亮地洒在大地上,照着院里黄灿灿的玉米堆。整个村庄弥漫着一股丰收的喜庆气息,在空气中甜蜜地振荡着。间或有阵阵鞭炮声响彻天空,转瞬又寂静下来。门前梧桐树上的鸟儿,偶尔发出悦耳的鸣声,仿佛睡梦中的呓语。不远处的学校操场上,孩童的嬉笑打闹声不时传入我的耳朵里。

在堂屋里昏暗的灯光下,父亲左手执酒瓶,右手端酒杯,一杯杯地喝着闷酒。夜渐渐深了,这一天已接近尾声,鞭炮声和嬉闹声都消失了,村庄安静下来。父亲喝得酩酊大醉,开始对母亲发脾气。他嫌母亲给他做的下酒菜少,发着酒疯推搡母亲,嘴里骂骂咧咧,让母亲滚出去。母亲被骂得跑出门,我很担心她。在如水的月光下,八岁的我鼓起勇气,沿着狭长的小路,小跑着去找母亲,耳边只听到风吹过树叶发出扑簌簌的响声。

跑了很久,我终于在村里的石桥上看到了母亲孤独的身影。母亲呆呆地看着桥下芦苇地里的水流,暗自垂泪。我抱紧母亲,母亲冰凉的泪水滑落到我的胳膊上。芦苇地里的流水,和着母亲的泪水,一起流进了我的心里,我对父亲的酗酒行为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母亲见我穿着单薄,牵着我的手回家。父亲倒在堂屋里的地上,烂醉如泥,打着响亮的呼噜。我和母亲一起把父亲扶到床上。母亲收拾着饭桌上的杯盘狼藉。回到自己的小屋,四周一时寂静下来,我的心境慢慢变得平和,多希望窗外的夜色走得慢一些,时间停留在天亮前这一刻。躺在被窝里,我想着父亲醉酒后的丑态百出,和母亲的逆来顺受,担心父亲再次喝醉,又整得家里兵荒马乱、不好收场。

作为一个小孩,我想出让父亲写保证书的主意。在屋里昏黄的灯光下,我坐到书桌前,撕下一张演草本的纸,在背面很笨拙地写上:“我再也不酗酒了。”那时的我还不会写“酗”字,只能用拼音代替。第二天中午他又喝醉了,趁着他熟睡,我忐忑地拿起他的右手食指,蘸着印泥在落款处按上他的红手印。他睡醒后,自然是不认。父亲的酗酒恶习,禁锢着母亲生命之河的流向和我对家庭的认知。


2


我经常感受到父亲的冷酷,既有对他自己的放纵,也有对家人的不负责任。

2000年8月31日清晨,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凉意,路边的小草在微风中摇曳,父亲开着三轮车,送我去高中报到。我以全县前50名的成绩考上了县城的重点高中。

我们村有直达县城的长途车,交通很方便。但是通往县重点高中的那条路,因为父亲的一次醉酒而变得无比漫长。那次父亲晚上出去喝酒,席间和长途车主发生了言语冲突,他们打起架来,父亲被打破了头。父亲觉得失了面子,于是不允许家人坐村里的长途车。

于是我上高中的路程变得异常艰辛,那时一个月回家一次,父亲很少接送我,我一般自己骑自行车来回。那可是单程40里地。遇到上坡,骑车过于吃力,我只能推着车走,经常3个多小时才到家。

我们一般都是周六中午放学。夏天,烈日下,我骑着自行车,很快汗流浃背。冬天,寒风呼啸,我疲惫不堪,饥寒交迫。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我的肚子开始饿得咕咕响,等我到了家,一般就下午三点多了。那个年代,手机还未普及,也没有GPS导航,我常常走岔了路,误走到别的村里去,再绕出来,继续往家骑自行车。

那是一个冬季的下午,刚走出县城,我发现自行车骑不动了,原来是车后胎没气了,我只能推着车往家走。夜色慢慢降临,前面的路开始模糊,我的内心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走到村口,看到母亲站在那里等我,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到母亲的怀抱里。母亲安慰着我,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煮鹅蛋给我吃。回到家没看到父亲,我问母亲,父亲去哪了?母亲说,喝酒去了。我的内心突然涌出了一股怨恨,父亲竟然宁愿去喝酒,也不去接我回家,让我在路上受了那么多委屈。

高二文理分科后学习难度骤然增大,读书的压力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开始变得神经衰弱,成绩断崖式下滑。数学和物理这两门学科,越来越像“天书”一般,书上的每个字我都认识,可就是找不到解题思路。课堂上,经常是老师在上面讲着课,我的思绪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考试的时候,我也很难集中精力,经常看着题目出神。

我在2003年高考,遇上了史上最难的数学和理综。我的高考成绩不理想,看到父亲整日醉酒,更加重了我的无力感。那天中午,我也想一醉方休,偷拿了父亲的半瓶白酒,喝了下去,嗓子里火辣辣的,醉倒在屋里。父亲揪住我的头发,把酒瓶子往我嘴里灌:“继续喝,喝死算完。”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在时间的洪流里痛苦地挣扎,渐渐地被淹没了。那天我昏睡到晚上才醒,从那以后,我再也没碰过白酒。我对父亲酗酒的恨加剧着。我渴望着自己的逃离。


3


那时候我们家还没安座机,班主任一连三天打电话到我邻居家,劝我复读。想想自己的学习状态,再看看两个还在上初中的弟弟,我打定主意,去上了一个普通大学。上大学以后,我回家的次数变少,和家里的联系也变少,感觉渐渐逃脱了家庭的桎梏。我的心态也从最初的失落,逐渐变得积极起来。我专心学习,每年都有奖学金,还申请了贫困补助和助学贷款。我勤工俭学、节衣缩食,很少花家里的钱,开始摆脱父亲对我的控制。考虑到两个弟弟很快高考,我毕业后就参加了工作,当年就还上了助学贷款。

参加工作后,我有了自己的固定收入。两个弟弟高考成绩不理想,只能上技校。我不但要供给他们学费和生活费,而且每次回家,祖母都会劝我拿出工资给父亲花。但是父亲花钱特别大手大脚,几千块钱给了他,像发鸠山上的精卫鸟衔着的小石头,投进海里一点声响都听不到,如同投进了深深的无底洞。

我工作以后,每次都是特别想家了才回家。过年放假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回家。一般我刚回去,父亲的态度还是正常的,但通常坚持不了两三天,他就开始原形毕露,开始找各种理由对母亲和我吵闹。家里充满了折磨和痛苦。

父亲性格任性,不擅长赚钱,却很喜欢花钱。他手里的钱就像沙漏里的沙子,源源不断地流出去。他沉迷于买各种旧机械,成千上万地买回家一堆二手车。至今家外边还有两辆挖掘机和三辆拖拉机,在那里闲放着,已经生锈了。买的时候花很多钱,在家里闲置久了,坏掉锈掉,卖的时候只能按废铁卖。因为没有积蓄,遇到家里有大事,父亲总是要向亲友借钱,经常拆东墙补西墙。

父亲年轻时学过电焊,后来他把这门手艺拾了起来,雇了一个乡亲,在家里焊门窗。那个乡亲在我们家吃三顿饭,每顿饭他俩喝酒、谈天说地,一天工作不了几个小时,还经常修机器,一个月给人家开八百元。他们这种干法,挣不到钱。我工作后第一个月,工资发了850元。父亲打电话,让我转给他,给人家发了800元工资。每每到了月末,我就拿出零钱罐,数着硬币买馒头和咸菜吃,日子过得很是艰苦。还好父亲只干了那么几年电焊,他看实在入不敷出,终于放弃了。

我的性格很像我妈,偏木讷寡言。大学毕业后我一直在外工作,交际圈比较小,找对象主要靠家里人的介绍。父亲看我过了二十五岁,就开始着急,觉得家里有个这么大的没出嫁的闺女,没有面子,于是经常托亲友帮我介绍对象。年关难过,每年我都怕过年回家。有一次,媒人给我介绍了一个隔壁村的,初中毕业后在外面开大车的年轻男子,比我小两岁。我一见,就是那种烟酒不离手的人,不由得心生厌恶。

回到家,父亲一直问我的想法,我说不同意,他还看着挺好。他一心只想完成他的任务。在午饭桌上,他喝着酒,又提起这件事,我说我不愿意。他拿起酒杯来,朝着门框扔过去,指着我说:“你给我滚,你这么不听话,就当没有这个家。”他开始使劲发脾气。那是腊月二十九啊,我能上哪去,我跑到大门外,在外面踌躇。母亲跟了出来,对我说:“他在气头上,你别理他。你去饭屋待一会吧,那里暖和。”我去了饭屋,在灶台前呆呆地坐着,听他在屋里骂骂咧咧。我对父亲酗酒的恨继续加剧。

当我年幼的时候,我无力反抗家人带给我的苦难。但是当我长大以后,我更想远离屈辱的年少生活,面向阳光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光明。


4


我找对象时,坚持着自己的标准,最终找到了一个性格温和、家庭和睦的老公。他不吸烟,也很少喝酒,勤奋上进,从而让我摆脱了原生家庭的负面影响。我们有了两个儿子,他俩阳光开朗、活泼可爱,我对他俩很是爱护。

我公婆家的家庭气氛,是友好和谐的。我近距离看到公公婆婆的生活,他们两个相敬如宾,平时生活中互相照顾、有商有量。至此,我发现父亲真是亏欠母亲良多。

结婚后,我对象家按揭买了住房,我们有了自己的家。在这个家里,我能感受到家人都在为了美好生活而努力奋斗着,家庭氛围积极向上,增加了我的正能量。婚后温馨和谐的家庭生活,逐渐治愈了我的心灵。

结婚后,我不喜欢回娘家,一年只回去两三次。婆婆很奇怪,经常鼓动我回娘家。但是我的娘家,和别人的娘家不一样,每次回去,都会勾起我的负面情绪,消耗我的精神能量。

我经常会因为我的原生家庭做噩梦。常常会梦到,自己快三十岁了还没有找到对象,而父亲在我身边很激动地责骂我,让我感到很痛苦。有时候我在睡梦中惊醒,感觉脸上湿湿的,用手摸一下,竟然已经泪流满面。不由感叹,父亲对我的负面影响真的是很大,才会让已经有两个儿子的我,还经常做自己还没嫁出去的噩梦。我渴望着自己的改变。

工作以后,我很少会有乡愁。虽然住在城市,家乡已远,青春渐渐远去,但是我内心中的家乡,我宁愿它隐隐约约的,像天边的云朵一样,远远地存在着,我不想去触碰,也不想去接近。但是我成家尤其是成为母亲之后,我常常感到自己心灵的力量逐渐增强,让我有勇气去改变我的原生家庭,让父母的晚年生活更加充实、和谐。


5


2020年11月,父亲脸色灰败,眼白发黄,因为肝硬化腹水三天吃不下饭,去县城医院就诊。县城大夫看他已病入膏肓,束手无策,推荐他转诊到我所在的省城。我和弟弟们先带他去了省中医,专家说他病情危重,中医起效比较慢,推荐我们去千佛山医院做“人工肝”治疗。

经过一系列临床化验,父亲在千佛山医院被诊断为慢加急性肝衰竭。专家建议我们选择“人工肝”治疗,并说一次需要七八万,一般需要做3~5次。这种治疗方式就是“血浆置换”,将患者的血液抽出来,分离血浆和细胞成分,弃去血浆,而把细胞成分以及所补充白蛋白、血浆及平衡液等回输体内,以达到清除致病介质的治疗目的,这是当时肝衰竭患者的基本人工肝治疗方法。

我们姐弟商量,父亲只有55岁,既然有康复的希望,我们必须想方设法抢救他的生命。于是我们选择了花费不菲的“人工肝”治疗方式。父亲身上插上管子,把他身上有毒的血液抽了出来,不断地净化过滤,又把清洁的血液重新输入体内,中间也输了一些库存血。看着他的脸色由重度黄染逐步恢复正常,我们感到无比欣慰。现在的医疗技术已经这么先进,父亲的病有救了。

做完了“人工肝”,父亲的身体状态明显好转,开始能吃下饭,但这只是一种对症治疗,专家又推荐了注射促肝细胞生长素的方法,针对病因进行治疗。但父亲当时受邻床的病友影响很大。邻床病重后住院,做了三次“人工肝”不见好转,不得已出院,结账花了十八万多,回去再报销。父亲看邻床治疗费用很多,害怕因为自己治病而给我们留下大量的债务,强行要出院。他脾气暴躁,我们拦不住他,只能给他办理出院手续,回家继续调养。幸运的是,结帐的时候发现,经过异地新农合报销,这次住院花费减免了很多,没有超出我们姐弟的经济承受能力。

出院前,专家对我们说,他们接治的类似病人,没有不复喝的,病人不由自主,让我们看好他。父亲出院后,最开始戒了一个月酒,身体状况持续好转,生活基本恢复正常。但是一个月后的一天,母亲发现父亲把酒藏到了三轮车上的水壶里面,偷着复喝了,从此他的身体状态急转直下。

2021年10月,父亲因为肝衰竭合并消化道出血,生命垂危。邻居帮忙打了120,救护车呼啸着把他送去了县城医院。他的血红蛋白降到了正常人的三分之一,在ICU里抢救了三天。我和弟弟们在门外等待,默默为他祈祷。从ICU出来,他又在医院普通病房住了两周,但他回家后不知悔改,继续喝酒。我们劝他,刚从ICU出来,病情那么重,输了那么多血,就像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不能再喝酒了。他说,不让他喝酒,不如现在就让他死。我们无计可施。

去年十月份,父亲又很少进食。他去镇上卫生院打了两周点滴,才有所好转。他害怕被人笑话,都是趁人少的时候去。毕竟不是因为劳累或者意外,而是因为喝酒,他自己也嫌难看。这样喝酒喝出来的病痛,不是什么光彩事。最痛苦的是母亲和我们姐弟。我们苦劝无用。

这是一场场不能遗忘的劫难。真正能困住一个人的,是心中既有的魔障。父亲现在已经是酒精性肝硬化晚期。酒精烧灼着他的肠胃,腐烂着他的肝肾。但他只要还能咽下去,就舍不得他的酒。他的身体就像我们家门口摆放的那些机器一样锈迹斑斑,不到六十岁的年龄,面容苍老得如同八十多岁的老者。

父亲常年吸烟,长期的烟雾缭绕,让他的肺脏里面有了阴影,他还是不能放弃。因为现在盒装烟的价格稳步上升,天天吸费用很贵,他间或会吸一些旱烟。他每个月的烟酒费用,经常在两千元以上。广袤的农村,有很多这样烟酒依赖的中老年人,他们以吸烟喝酒为乐趣,花费不菲的金钱,消磨自己的生命。

父亲最近感觉身体难受,不得已减少了每顿饮酒量,但是他还是戒不了酒,既矛盾又痛苦。他恐惧着死亡,到处打听各种偏方,自己推敲试验。


6


祖母是一个很勤劳的人。前年祖母九十二岁高龄,还在家里做力所能及的劳动。祖母的缺点,就是溺爱父亲,让他养成了骄纵任性的脾气。父亲有一个哥哥三个姐姐,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基本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优裕的家庭环境,养成了他随心所欲的性格。

父亲年轻时一表人才,口才很好,是那个年代少有的高中生,还上过电大,颇有志向。父亲秉性聪敏,很多活路一看就会,年轻时学过修表和电焊,技艺很高。后来我的大伯参军后在部队上因公牺牲了。作为家里他那一辈仅存的男丁,父亲虽然想要外出闯荡、施展才华,但是祖父祖母坚持让他留在家里,不敢让他外出。

祖父祖母为了把父亲拴在家里,在父亲二十岁时就把结婚提上了日程。母亲性格内向木讷、沉默寡言。村里媒人介绍时,父亲没看上母亲。祖父看母亲勤劳本分、温柔善良,认为这桩婚事不错,强迫父亲和母亲结了婚。婚后父亲对母亲很少怜爱。俗语说“虎蛇如刀错。”母亲属虎,父亲属蛇,母亲比父亲大三岁,他们俩在一起生活,真正让我见识了刀错一样的痛苦婚姻。父亲偏执,母亲懦弱,日常冲突不断。

父亲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小时候,我们家有很多80年代的杂志,最多的就是他征订的《收获》和《十月》。他爱好书画,堂屋最显眼处挂着一幅辛弃疾的《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墙上还有《八骏图》等作品。他写得一手好毛笔字,从小到大,我们家的春联都是他自己写。他很有生活情趣,在家里种花栽草。小时候,我们家门前那一丛灿烂的月季花,给我的童年染上了绚丽的色彩。他经常在山上倒腾奇石,和各种形状的树根。他沉迷于这些闲情逸致,试图逃离世俗的琐碎和农村的无聊。他读书看报,偶尔写诗,是乡村少有的文艺青年。

父亲在农村很少碰到有思想和才能的人,在现实生活中找不到他的精神家园,经常有怀才不遇的感觉。为了打发乡村的寂寥,他经常和一群酒友喝酒猜拳,消磨着日日夜夜的时光。他郁郁不得志,婚姻也不理想,在家里经常借酒浇愁,醉酒后又因为觉得自己憋屈而哭泣。他长期酗酒,很多年前患了酒精性肝硬化,身体状况一直不好,让他戒酒又戒不掉。每一滴过量的酒,都是恶魔酿成的毒水,毒害着他的身体和灵魂。

作为家里唯一的闺女,我们家唯一上了大学的孩子,父亲对我投注了最多的关爱和注意力。我三岁时,他就开始教我读《唐诗三百首》,提高我的文学修养。我小时候学习成绩特别好,他很以我为傲。


7


上天保佑,家人呵护,父亲才能一而再再而三从鬼门关逃脱。父亲改变的希望在于他的自我克制,不再沉迷于烟酒。祖母去年春天过世。祖母在这个世界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父亲。父亲年龄不大,体弱多病。祖母去世后,我不放心父母,回家的次数成倍增加。

父母依然住在老家1990年落成的老屋中。曾经热闹非凡的房子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个,他们常常深陷在无边的孤独里。人到暮年,子女的重要性愈加凸显出来。以前动不动就把我们往外撵的父亲,也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我们回家的日子。

在暮年、苍老、疾病的重压下,父亲的思想发生了改变,他开始越来越关心母亲,两个人的生活,也开始越来越温馨。父亲母亲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相互磨合,越来越相互理解,偶尔我也能看到他俩开始同频努力,这让我很感动。曾几何时,父亲开始接受了他作为一个农民的命运。

我恍然发现,父母老了。在时间的浸润下,曾经那些记忆里狰狞的面孔,慢慢变得温和,变得面目和善了。在我的心里,我也开始和父亲和解,懂得了他的孤独和忧伤。我不再对他横眉冷对。看他身体不好,我也很是心疼,尽我所能给他买吃的、穿的和必需的药品,让他感受到小棉袄对他的爱意。

经过了那么长时间爱恨交织的日子,我还是决定重新回归。每次回家,我脚踏着家乡的泥土,身处于老屋里,心沐在亲情中。爱是人生的回归,也是心灵的港湾。我最终在情感上回归了我的原生家庭,不再与父亲疏离,重现了父慈女孝的场面。我像一只鸽子一样,循着故乡的味道,总能回到起始的地方,回到父母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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