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粒皆辛苦（外一章）

粒粒皆辛苦（外一章）

儿子一天天地长大起来，渐渐地懂事了。可是他不认真吃饭这个坏习惯，仍没改掉。每到上桌进餐时，全家的大人们为了能让他多吃一口饭菜，那是百般诱惑，千样哄劝，可谓费尽心机，可小家伙就是不愿往嘴里多扒一点。有时，我以“不准吃饭”来吓唬他，不料他听后，却如临大赦，欣喜若狂，放下饭碗就往外跑。真叫我哭笑不得。

每当想起“不准吃饭”这四个字，我心里便会泛起一阵阵苦涩的涟漪，久久难以平静

我出生年代，正是“三年困难时期”。母亲肚里怀我的时候，过的是“主粮不够瓜菜代”日子，以萝卜为主食，大米稀得可怜。打我记事时起，就仿佛觉得一年中老是在吃红薯、南瓜，有时是质地很差的水面（手工面）和细米疙瘩（大米渣粉做的糊糊），偶尔吃一顿“汤饭”（大米拌蔬菜的稀粥）还算是改善伙食，在我们家，吃尾粉（用麦麸轧出的细粉）、野菜也是常事。那时我们家人口多，劳力少，加上改造房屋时借了债，所以成了全生产大队有名的“缺粮户”。每到队上分口粮时，队干部就把我们拒之门外。我亲眼看到我的老祖母提着一只小篾萝，拄着拐杖去找分发口粮的队干部，恳求赊给我家一点粮食。我还看到饿极了的小弟弟，拉着祖母的手说：“我要到外面讨饭（当乞丐）！”当然讨饭的行为最终是没有在我们家里发生过，但却让祖母每每想起便双泪下滚。在外工作的父亲听到这事也流了泪，被单位上领导知道后，发动单位的人给我家捐粮票。那个时候，每顿能吃个大半饱就很不错了，哪里还受得往“不准吃饭”的惩罚呢？

其实大人们并非真的不给我们饭吃，只是在我们淘气不听话时，就用“不准吃饭”来吓唬一下。“不准吃饭”是一个法宝，我们一听就会吓得六神无主，那一颗惊恐的心，直到饭菜端上了桌，大人们说“过来吃吧，原谅一次”时，才慢慢平落下来。

我上了中学后，受到家长这样的吓唬少了，但却真正尝到了饿肚的滋味。学校离家20多公里路，中午只能在校就餐。早晨上学时，我们从家里带上一缽饭菜，另捎一把柴禾，一起交到学校食堂。中午由学校食堂把我们的饭缽放在一个“闷子”（蒸屉）里，闷热再吃。我带的饭是祖母在家里做的，因长期做“少米之炊”，习惯把米饭煮得烂烂的，这样显得分量多些。这样一来，我带的那缽米饭，像豆腐渣一般，放在学校食堂的“闷子”一闷，变得又渣又馊，无法入口。我只好把米饭倒掉，仅吃铺在米饭面上的那一点点菜肴。念初中的两年，我就是这样饿着肚子挺过来的。因为缺乏营养，我那时身体极度发育不良，加之年纪也不大，所以成了班上的“幼儿”，常被同学取笑。还有几次，我因低血糖症晕倒在教室，被同学背到附近卫生所输液。

高中的校园离家更远，而且山路崎岖，我们只有在校寄宿，一个星期回家拿一次粮食和蔬菜。粮食是驮一袋大米，由学校食堂集中做饭，算是免了我吃馊饭之苦，但学校食堂不炒菜，同学们都是从家里带一罐子咸菜，这一罐咸菜要拌好几天米饭。一年到头，老是这种伙食，弄得我每到端起饭碗，就大倒胃口，扒食了几口肚里就胀鼓鼓的，可还没上完第一节课，肚里又开始咕咕叫唤。家境好一点的同学，还有点零花钱，时不时跑到镇子上的小餐馆子里改善一下伙食，给肚里添些油水。我当然很少有这份奢望。有时饥饿难忍，就邀着两个好伙伴偷偷溜出课堂，到附近的菜地里，拔人家种的红薯或萝卜，连根带泥地啃起来。有一次我拔出一根莴苣，生生的咬一口，很难吃，也舍不得丢，就拿回寝室，用小刀剁成块，放在咸菜水里渍着，吃起来倒滋滋有味。以后，我们就常跑出去偷这类可用盐水渍着吃的菜根。古人说：“嚼得菜根，百事可为”，我们那时候可真的是吃下了不少生腥菜根啊。

这样的经历我从未对人说过。读高中时，我因逃课被老师告到家里，家长责骂我，我也不说。因为从外表看，我是文文静静的一个“文明人”，怎能与“偷菜”、“吃生菜根”联系起来呢?我害怕被别人看不起，更害怕破灭了我的人生美好之梦。在我饿肚子的时候，我发誓将来一定要挣碗饱饭吃；在我嚼着菜根的时候，我决心以后不让我的子孙受这种罪。

儿子生逢其时，长在春风里。当我他还在妈妈腹中时，我就不停地购买水果、补品，进行“胎补”，好让他“先天有足”。儿子出世后，我更是想尽办法去弄可口的饮食，可小东西就是厌食，一见到饭碗就愁眉苦脸，状若受刑。用“不准吃饭”当然吓不着他，倒是他的妈妈用反思维来警告，还产生一点点效果。妻子有时故意板着脸训斥儿子：“要是再不听话，这一顿我要你吃两碗饭！”他还真的被吓住了。

父子两时代，悬殊的童年。我有时真的想用“不准吃饭”来惩戒儿子一下，让他真正尝尝饥饿难忍的味道，但又害怕他缺乏营养，而像我一样发育不良。其实，这还不是最令人忧虑的，我真正担忧的是，这一代孩子因缺乏饭菜以外的营养，而影响发育。

片片深情“鹅毛礼”

多少年前，每到元旦、春节之际，我总要忙着给亲人和朋友寄赠贺卡，更喜欢收到别人的贺卡。一封封，一片片，发出去，收回来，传递着满满当当的欢喜，温馨了堆积一年的情感。由于我每年要发出不少贺卡，回赠也颇丰，所以每年邮政部门的贺卡摇奖，我总会中几个奖项。

后来，市面上的贺卡越来越千篇一律，有时还是单位统一定制的，但不管怎样，这一方小小的纸片，都绘就了各样华美的图案：地理风貌，民俗文化、时尚一族、卡通拼图……无论哪一种，都配有吉祥的祝福语，充满了节日的喜庆味道。

挑选一枚贺卡，往往会挑自己所喜欢的祝福辞句，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忌讳，会不会挑剔，想必这份“鹅毛之礼”，还是会让对方感受“千斤情意”。因此，我总是在各式各样祝福语与图案中，精心挑选自以为合适的贺卡，就像行走在人头攒动的街头，努力寻找记忆深刻的那一张微笑；也像是在繁忙的季节里，扦插一道可心的温存。与其说挑选特定的贺卡送给默认的对方，还不如说是重温与对方曾经一起过的日子，相互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彼此间传达的每一个细微的情感，就在贺卡的选购与寄赠中，从心底一一泛起和灿烂开来。

一旦收到来自或天涯、或咫尺的贺卡，即便事先知道会有这一片回赠的祝福会在某一个时刻到来，心中仍会掀起一阵激烈的欣喜。从此，我便知道了无论走到哪里，我都无法走出爱的视野。在大家为生计日渐繁芜的心田里，属于我的空间或许会越来越小，但始终不会被挤掉。寻常不得见，节日露端倪。在传统的节日里，在喜庆的时刻中，总会有一片片祝福从远方放飞到我身边。

对于我，这样一个离开故乡多年的游子，早就是一只悬浮飘舞的风筝，飘泊也好，流浪也罢，有了这一枚枚小小的贺卡，就有了一根根牵挂我的“心丝”，那一端是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的永恒的根。 

如果我一旦飘飘然虚妄起来，有这一根线的联系，我便不会脱离爱与善的轨道；我一旦昏昏然迷失方向，有了这一份牵挂，我依旧找得到一个安然如初的归宿……

这绝对不是什么束缚，束缚是粗砺的绳索，而这一根根拽住我细线，都是从那些心灵最柔软处抽出的情丝，是一缕缕精致的爱。爱，其实就是一个链环，我放飞一份美丽的祝愿，亦会收获一份甜蜜的果实，这链环某一节涵融了善良与真诚，便会贯穿一连串的幸福与圆满，豪华的，简朴的，艳丽的，净素的，总之全是爱。我是翻飞不止的生命个体，念念不忘的是那一束束、一把把被牵挂的情怀。

又是一年将尽时，尽管现在是微信传情毫秒间，网络飞鸿万万千，但我仍期待亲朋间的收寄贺卡，在一收一寄间，传递着不一样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