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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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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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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树疏落忆小叔(外二章)


当一树一树花开的时候,我就想起儿时故乡的梅花。

故乡的梅花并不多,就两株,种在村塘下面的小路上,是春梅。一进入早春,两株春梅便开得热烈灿烂,红色如丹,粉色发胭,绿叶滴翠,枝丫横斜,远远望去,象一团精致的织锦,让人一下子就感到春天的温暖。据说此树是湾里一位大学生从西部带回的,本地根本没有这种树,所以,一到春天,这里成为我们湾子独特的风景。而此时的我,想起的不仅是那株独特的梅树,更想起梅树下那一幕幕关于亲人的故事,恍如昨日,发生在这伤感的春天。

今年清明,回到故乡,走在门前塘埂下的那段乡路上,这便是儿时长着两株梅花的村路,可今天的路,由昔日小道变得宽阔,但却变的那么漫长而孤寂,好像千年都没有人走过。过去那两株梅花早已没了踪迹,只有稀落的几株杂树,歪斜地站在村路边,树上一朵花也没有,以往这里一溜儿的树林下面热闹非凡,如今却是杂草丛生,寂寥无比。

好在村塘的堤埂上,几株老泡桐树,依稀还有昔日的影子,依旧叶片摇响,鸟儿们争先恐后的在树枝上抢着、闹着,倒令我想起儿时的春天儿时的小湾子。

那时每年的早春,村子(当时叫生产大队)里总要请来铁匠、木工什么的,修理农具,以备春耕。这一年,来了一支不知是河南还是安徽人组成的铸铁工匠,为我们大队打造犁耙耖辊,炉具架在大队部的高岗湾里,我们一放学就赶去看热闹。铸造现场风箱隆隆,火花四溅,一桶铁水灌到泥模里,打开就是一张犁头,火红得透明,非常有趣,我们乐而忘返。

有一天,我正在那里看得出神,突然一个铸造师傅走到我面前,笑了笑说道:“你是不是前面那个小队的,你叔叔到处找你回家吃饭哩。”我不相信地看着他:“你瞎说,怎么晓得我叔叔在找我?”那人操着外地口音,指了指我们湾子的方向说:“那里有个头上长了疮疤的年轻人,托我找一找你,我猜想就是你。”我便问叔叔现在哪里,他说正在村头的梅花树下等着呢。

我连忙往自个的湾子(那时叫小队)里跑去,果然,远远看见叔叔站在那株梅树下,似怒非怒、似笑非笑的望着我。我当时就惊诧:叔叔是怎么托到那外地师傅给我传话的,那个外地人又是怎么把叔叔的话准确传递给我的?

叔叔是我父亲的小弟弟,排行老三,我叫他三爷,是个单身汉,自幼体弱,曾长一头头癣,我们那里叫辣痢。他和我父亲弟兄三个,自幼失怙,寄养在一位伯母膝下。叔叔非常疼爱我们这些侄子,特别喜欢我这个长侄。有时妈妈惩戒我的错误,恼怒着不让我回家吃饭,叔叔总是偷偷把饭菜盛好,送到我面前。记得有一回,我赌气,坚决不吃饭,把房门拴得紧紧的,叔叔急了,怕饿着我,便搭个梯子,从隔壁的干墙上,通过阁楼,爬到我的房间来,把房门打开,让我妈妈叫我出来吃饭。

叔叔虽说是个大人,但在我们几个不谙世事的侄子的意识里,他也是我们的一个好玩伴。

我们常常爬到他身上去“打劫”呢!叔叔是生产队的保管员,队里花生入仓、红苕入库的时候,他有时就往口袋里装上一些,回到家里,故意住身上鼓鼓的口袋上拍着,对我们说:“我肚子饿子,别抢我的东西吃哈!”这时,我们就注意到他的两个衣兜鼓囊囊的,便知有零食,都像馋猫一样冲向他,缠着他要吃的。叔叔假装要给自己留一半,只把剩下一半分给我们,这可不行,我们弟兄几个才分一半儿,这也太少了吧,不服气便向叔叔索要,叔叔故意捂住衣兜不给。我们弟兄仨便悄悄商量着,一起向叔叔“打劫”,毕竟人多力量大嘛。当我弟兄仨一起向叔叔发起“进攻”时,叔叔的口袋里顿时被抢劫一空。叔叔故意气得横眉瞪眼,反过来抢我们手上的“战利品”,我们才不让他得逞呢,便同他满屋里捉迷藏,就这样追逐戏闹,家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在那个物质缺乏的年代,成了一道暖心的风景。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家里有了叔叔这个大孩子,陪伴我们在快乐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苦乐年华。

我读高中时候,家庭搬迁到父亲工作的地方,安家在一个湖区农场。一次,叔叔在给场部集体粉碎饲料时,不料被机器轧断了两根手指。还有一次,为了给生产队取农具,叔叔不幸从阁楼上摔了下来,数处骨折。从此,叔叔不再和我们玩捉迷藏了,不再跟我们抢着挑水了、赛着扫地了,甚至到了春天,都不再站在缀满花枝的树下,望着我们放学回家,因为叔叔生病了。

叔叔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看着我们进进出出,话都不说一句,他是那样安静,一天比一天安静,甚至到了后来,叔叔都只能躺在床上,疼极了,有时呻吟起来。看到叔叔这个样子,我们默默地祈祷着,希望叔叔能早日康复,能继续跟我们捉迷藏。有一天,叔叔突然说要回山里老家,去看望几家亲戚,要去上巴河看看舅舅、姨妈、表兄表妹们,要去夏铺河看看老姐姐、堂弟妹、老表侄们。那些亲戚们都想留他多住几天,他摆摆手说:“不住了,我还要到医院把病治好,再来看你们!”

叔叔终究没有好起来。无情的上苍啊,带走了我的叔叔,叔叔从此越走越远,永无归期。

伴随着亲人们的哭声、乡邻们的叹声,叔叔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他在那个世界里,还会不会是个大集体的保管员,为大家的财产尽心尽职地保管呢?他断掉的指头、折伤的骨头,会不会在那个世界里长好呢?他还会不会疼痛?会不会流着泪呻吟?这些我们都不知道了,只知道叔叔将永远住在另一个世界里,再也不会回到我们的家庭里来了!

从此,叔叔丢下了侄儿侄女,丢下了我这个他最疼爱的长侄,撒手踏上了无尽头的旅程,永不回头了。叔叔是迁恼于我们的太多冒失,还是不愿他那残缺的身体拖累我们?竟走得这么急这么远?苍穹辽远,白云悠悠,没有谁回答我啊!。

每年清明,我回到大别山区老家祭祖的时候,总要在那条当年长着两株梅树的乡路旁,默默地站立一会儿。彩云散后,物是人非,尽管连一点梅影也没有了,但我眼前总浮现一树梅花,花间有叔叔的身影,事隔这么多年,那身影依旧清晰,好像又回到了小的时候,那些有叔叔的日子。

可是车笛鸣响,童梦惊醒,眼前却是苍凉的乡路、冷寂的村塘,微风吹拂,乱枝摇晃,故乡依旧,故人却不在了!

 

 

雨打清明淅沥沥

                                                                        

今年的清明并不是雨纷纷,而是雨淅沥,连日滂沱。这样的天气,更是将追思先人的情愫,肆意地撕裂开来。

想起先父在世时,总是这个时候,把我和弟妹们召集起来,到山里老家去上坟。而故乡的乡亲得知先父每年这时必回,总是早早站在村头等候着。春天的桃花烂漫在村塘埂上,伯叔婶母与先父的寒喧,比树上的鸟鸣还让人感动。那个时节,清明不光是我们祭祖的时节,也是探访亲友、踏青采风的惬意时光。

先父一走已是十年.先父走后的清明,点点凄凉。我这个长子也每年组织弟妹们到故乡祭祖,也有跟乡亲们的寒喧,可远不是当年先父带我们回村的那个气氛,故乡也似乎愈发的冷清,与我同辈的儿时伙伴外出打工都不在村里,先父的那一辈老人的也逐渐稀落,连村塘边的桃花,也疏落得挂满寂寥。

今年的清明更是寂寥到了极点。虽然有了三天的假期,但天气预报连续的是雨、大雨、大暴雨,弟妹们中也有因故不能齐聚回乡,我的计划一连遇措,本可在清明节之前成行,直拖到清明节后,才冒雨成行。往年这一天,乡下的老姑妈总要跑到离家很有一段距离门前的公路边,等候我们的车子到来,然后同我们一起上山,今年她老人家年身体明显衰弱,双眼几近失明,也不能陪我们了。雨点不住地打在我们的身上,心酸浸染在心头,先父的坟头野草摇曳,连火中的纸钱也浸润冷落。

下山后象以往一样,要到几个亲房叔伯家看看,不料去年底走了一位老房兄,今年又刚刚病逝一位族弟.族弟媳的哭泣,令我感到一种弥漫全村的凄凉。想着光阴不仅似箭,还似一把利刀,把热闹闹的人情,热乎乎的亲情,瞬间斩断,一截埋在进苍黄的土里,成为永远的静尘;一截留在凄凉的世上,成了永恒的漂泊。在清明节里,一群群远走他乡的游子,不就是为了追寻渐行渐远的悲伤,才一拨一拨地回到故乡,在故人的坟前找一找归属的容颜吗?

我不禁感叹万千,所谓清明,就是要让人们清醒明白,世事无常,人生短促,万事看开。《红楼梦》中的“好了歌”传扬几百年,又有几人能清明其中的意缊?生命就象这“清明时节雨纷纷”的春天,刚刚到达生机勃勃的鼎盛,就被一场又一场的冷雨摧打,把心底身外的所有美好欢快,打进一地泥泞,叫人想捡起来都无从下手,即使弯腰低头,捡在手上的也只是包裹了污浊的一捧,剩下的仍是凄凉。

生活中的人们啊,请珍惜一切美好的缘分吧,特别是与亲人、恩人、好人在一起的日子……

 

 

久违的太阳

 

今天是正月十九,恰指一算,从初二下午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竟下了近两旬了,间有雪花,气温特别的低。开春以来就没有感受到一丝儿春天的气息,直是叫人特别的压抑。不料,今天,在下午3时过后,可爱的天,竟然朗开了。当时我还在午睡的沙发上,刚睁开惺睡的双眼,一扭头,融融的太阳从窗户跑进来,扑到我的被子上。这是什么样的太阳啊,有点炫白却是红红的,不是那样灼热却是暖暖的,有点刺我的眼,但一下拔动心底里最柔软的部分,脑海中兀自萌出春的繁荣,似乎鼻子里也嗅出春的气息。我想室外的树上是不是有花开,有鸟鸣,但此时我还在午睡的余绵中,不想动弹,加之电视里播放着降央卓玛的歌声,绵绵地抒着情,竟让我感到一阵孤寂,一阵莫名的伤感,便慵懒地倚在被子里。

过往的无数个春日,都如流水般匆匆走过,也有几框景象,铭记在脑海里,在今天这场太阳里,一一翻晒出来。我想起小时候的一个春天,祖母带我到她的菜园子里去,我当时那么小,小得需要祖母牵住我的手走路,但还是对那天的太阳有一种敏感,那太阳象今天这样,刺激我的小眼睛,但感到身上有一阵一阵微颤般地舒服,我觉得这天就象一幅暖暖的被子,把我全身包裹起来,是那样的柔和与温暖。祖母的菜园子在一座山坡上,野生的芭茅自然生长出一道道围篱,把各家各户的园子,分隔成一个一个的小世界。蝴蝶和蜜蜂围着芭茅转圈,嗡嗡的声音特别地响,我一点也不害怕,反倒听出一种令人陶醉的春曲。这一个春景,感觉是眼里的炫阳,和耳里的春声。

排在感觉中的第二个春景,是高中毕业后,我在农村当民师那阵子。春天的午后,从家里小睡起来,打开大门去往学校,扑面而来一股温暖的气息,让我瞬间觉得这是与以往不一样的味道,是什么味道呢?我细细地嗅,是一种嫩草萌发时的那种苔青味,但又夹杂田野新翻起的泥土气息,我就知道,这就是春的气息。再一看周围,一切都在亮亮的阳光下颤动着,而身上没感觉到风,只有鸟儿从这一个树梢,飞到另一个树梢,飞过耳边是唰的一声,栖在树梢是啾啾地吱叫,树梢下面,农人在耕田,犁耙水响,这一个春景,感觉的是草腥与泥土的气味,以及春阳中的抖动和飞翔。

也许是久困冬寒,向往极了春暖;也许是被阴云梏锢制过长,盼切了太阳;也许是被满身的厚衣裹得太紧,急需松爽。总之,初到的春天是那么地惹人喜爱和憧憬。

(写于2019.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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