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化袱祭父贤
邱 风
农历七月十五,民间叫七月半,是传统的中元节,民间又称“鬼节”。我们鄂东地区的风俗,是在中元之际,用一些纸钱冥币做成包袱,包袱上写上“中元化袱”、“故先祖受用”等字样,在“鬼节”前一天晚上或当天晌午,将包袱拿到室外烧化,是谓给逝去的祖宗送钱。化袱时还要点香燃烛,人们对着香烛嘴里念念有词,说些请先祖受用此钱、多多保佑后人之类的祈语。传说这一天地狱的大门打开,阴间的扬州举办庙会,鬼门可到阳间领些盘缠钱去参加庙会,所以在世的子孙要给已故先祖送钱。
我们家当然也不例外,自从父亲去世以后,每年中元节,我们都要给先父化袱送钱。看着一袋袋“包袱”化焰燃起,随着袅袅香烟飞向上空,便想起先父生前的音容笑貌,不觉心生无限的思念。
父亲离开我们八年了,至今还常常有乡邻亲友在念叨他生前的功德。人们都说:“邱爹爹走了真是个大损失啊,再哪里找得到象他那样的贤德人呢!”是的,不管是在我的故乡山村,还是在先父工作过大半辈子的乡镇,远近的人们都把我的父亲当作德高望重、处事公道的乡贤。
我们邱家人丁兴旺,先父兄妹和堂兄弟姐妹共有十多家,再加上他的侄辈、外甥就有几十家,家族中,大家都把我父亲当作一族之长,但凡家庭中遇到一些大事情,都要我的父亲来主持。有一个远房亲戚遭到儿媳妇的虐待,这位亲戚大老远跑到我家里来,向我的父亲哭诉,先父听了很气愤,也顾不得暑天炎热,身体有病,当即搭乘长途汽车赶到那个亲戚家,见到那个儿媳妇后,父亲的一通话,说得她抬不起头来。说来也怪,那儿媳妇是远近有名的“不饶人”,可这次在先父面前连大气都不喘一声,末了还向父亲保证,从今往后会好好照顾老人。
我们老家在一个偏远的山区里,与父亲工作的镇子相隔数十里,不属于一个乡镇。虽然我们离开那里四十多年,但老家村里遇到需要公断的事,总是派人来找我的父亲出主意、断是非。先父义务地配合村干部,解决了不少棘手的问题。老家那边要修国道,动员村民迁祖坟,本是件烦难事,村里老支书出面,专程跑来请我父亲回村参加动迁工作,进展就顺利多了。
我们后来举家搬迁到父亲工作的这个古镇,父亲在镇里一个机关工作了大半辈子,可算是我的第二故乡。镇子上的街坊邻里也都把我的父亲当作乡贤,除了需要他出面主持公道的事情外,乡亲们日常的红白喜事、四时礼仪,包括看日子、写名帖等,也都找他帮忙,先父总是自贴纸墨、耗时费力地替别人办得利利落落,从无一句怨言。
父亲退休前担任工会主席,这本来是组织上的照顾,想让他轻松一点,可他却愈来愈忙,职里职外都是为大家拿主意,解矛盾,谋福利,跑庆吊。其实他老人家并没读多少书,小时候家贫,他只念过两三年私塾,完全是凭着勤奋钻研的好学精神和高尚的人格魅力,受到人们爱戴。老家里修桥补路,单位上走访慰问,邻里间吵嘴打架,家族中矛盾纠纷,这样的事,就少不了跑来找我父亲去解决问题的,而只要父亲出面,几乎就没有摆不平、办不妥的事。有一次,镇子上举办一个风俗活动,要写榜文,这个说要这样写,那个说要那样办,双方争论得不可开交,这时有人插上一句:“去问问老邱不就得了?”争吵的两拔立马偃兵息火,一齐跑来求助我的父亲。
还有一次,镇里要建粮库,附近村里的几个小年轻想插手工程揩点油水,在工地上胡搅蛮缠,影响工程进度,没人能制止住他们。后来,父亲出马,来到工地上,对着那几个年轻人就是一阵大骂。几个翻生勒板的后生家,被骂得眼睛一眨一眨的,有个小伙子悄悄问旁边的人:“他是哪个呀?”,有人回答:“他就是镇里的邱爹爹,跟你的娘老子熟得很咧!”小年轻们便什么也不说,摇摇头,乖乖地走了。
2010年4月11日晚,先父在他工作大半辈子的小镇里瞌然长逝,自发前来送老人家最后一程的人们,一拨又一拨,几天没断过。开追悼会那天,差不多整个镇子里的人都来了。先父的遗体送回故乡老家时,全村的乡亲们都到路边燃香跪接,不少人失声痛哭,他们说:“邱爹爹这样的好德贤长辈走了,往后再找哪个来端理性、拿主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