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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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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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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树枣儿甜又酸

小时在山村,夏天的乐趣之一,就是摘桑树枣儿吃。

“桑树枣儿”学名叫桑葚,我们那里俗称桑树枣儿,就像喊小伢子的乳名,亲切又顺口,还易懂,就是桑树上结的小果实嘛。

那年代,山乡的每个村子(那时叫生产大队)都有一种副业:养蚕。养蚕能缫丝,缫丝织绸缎,既美化人们生活,又能获得相当可观的经济效益。中国农乡自古就有植桑养蚕的习俗,汉乐府《陌上桑》就是歌颂采桑女子罗敷的:“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养蚕需要大量的桑叶,所以,生产队就在山冈上坡地边田野的空隙里,插下一排排桑苗。桑苗极易繁殖,春风化雨之时,遍地生长,枝繁叶茂,盛夏时节便在枝叶间缀满果实,由青转红,继而乌紫发亮,像山村姑娘黑宝石一般的眼睛,闪着动人的光亮。这时的桑叶亦厚实肥美,青翠欲滴,叶片呈心形,边缘有小凿,触摸糙手,叶面有纤毛如丝,晴光之下,和风吹拂如羽绒微动。姑娘们喜欢用这时节的桑叶,采来放在脸盆里,纤纤素手搓揉,绿绿的汁液顺着指缝溢出来,再解开长辫子,将整个头部在绿汁里浸泡,用桑叶汁洗头,不生疮长虱,固发黑发,所以山乡姑娘的秀发,一年四季乌黑柔顺,总是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我们这些山里伢子,不等盛夏到来,就已垂青桑树枣儿。春深树绿,天气刚一躁热,我们的上学路程便延伸了,我们会瞒过家长,瞒过老师,向岗丘坡地进发,此时麦垄里的禾苗还未抽穗,但垄边的桑树苗蹿得长高,枝繁叶茂正好遮住我们偷偷摸摸的身影。桑树上已开始挂起桑枣,青红的让人垂涎欲滴。这块坡地属于生产队,麦子是六小队种的,但地垄边的桑树是大队养蚕场种的,采摘也由蚕场的人来采,所以,我们偷吃这里的桑树枣儿,往往不用太担心。小队上的人往在附近,只在不踩踏他们麦子,他们一般不理睬的,而蚕场设在大队林场,林场远处的山凹里,对这片桑树林照看不过来。我们每天上学前,弯进坡地,半蹲在麦垄沟里,一枝一枝地采摘桑树枣儿。

这时采摘的大多是些未熟的桑枣,个儿不太大,表面青色或红色,那些紫红的熟透的桑枣,很少,一般被早到的孩子摘去吃了。未熟透的桑树枣儿,虽说有些酸涩,难解桑枣风韵,但还是吃得津津有味。努力往前探寻那些紫红我们最大的乐趣。

日子如春风翻书,入夏后,天气一天天热起来,一阵夜雨,溪水淙淙,桑树枣儿在时光冲浪中,由青红到深红时,又似乎在一眨眼间,朱红褪尽,齐刷刷地浸染成乌紫,在晴日的枝头,在风中的绿叶下面,晶晶闪亮,满山坡便飘散着一种淡淡的香甜气味,特别诱人。

熟透的桑枣容易招蜂引蝶,地上的蚂蚁更是成群结队往桑树上爬,天上的鸟雀也瞄上了这片紫红。我们常常要折一根树枝,挥舞着驱赶桑树上的鸟儿,也常常拍打着树干上成队上爬的蚂蚁,往往鸟儿和蚂蚁围攻最多的桑树,就是乌紫桑枣最多的地方,我们攀上桑枝,从蚂蚁爪子下抢过桑枣,摘下来就往嘴里塞,这桑枣酸酸甜甜,酸少甜多,味道好极了。

在我们湾子东头的田岸上,有一棵老桑树,枝苍叶少,因为太高,没有谁爬上去采叶喂蚕或洗头。但在盛夏时节依然缀满桑枣,且乌紫一片,这时这里可成了小伢们的乐园。大一点的孩子,一放学就跑到树下,摞下书包,脱下鞋子,咝的一下爬上树枝,一把一把地摘,一把一把地吃,等到我们这些小萝卜头赶到,他们在树上都吃饱了,便施舍般地往地上扔一些,我们就在大桑树下跑来赶去地抢夺,顾不了地上泥沙污染,也不怕灌木荆棘,一边捡一边将塞进嘴里,吃得满唇乌紫,脸上块块紫斑,两手伸出如乌鸦爪,胸前的衣服也染上一大块深色,活脱脱是一个戏台上的小丑。

从暮春到夏末,我们在山乡茂盛的桑林中,演绎着快乐的故事。在那物质贫乏的年代,桑树枣儿填充了我们丰硕的时光。

 

冬月情丝

 

想我儿时的冬月,已一去不返。那是原野的冬天,是真正冬的味道,凛冽得那样彻底,令人难以忘怀。

今年这个冬月依然不冷。在我寄居的这座南方城市,小雪已过,大雪将临,却没有一丝儿雪的踪迹,连一点降雪的兆示也没不给。所谓十月小阳春,已是旧历的十一月,也就是冬月了,依然阳光吹面不寒,穿着小夹衣走出效外,处处是和煦的感觉。真正的冬天在哪里,似乎再难寻觅。

就像冬天的河岸上,牛儿怀念青嫩的野草。在不冷的月里我是那样地怀念故乡的大雪微醺的风,把我的思绪吹向故乡,吹进儿时岁月。故乡是大别山区,崇山峻岭,冬天来得特别早冬月下雪,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个季节是农闲,田里的庄稼,坡上的果林,该栽的栽下去了,让雪覆盖着,待春上破土就行;该收的收回来了,颗粒归仓。乡亲们惬意地待在家里,品味冬月。

故乡的冬,拥有最为寒冷的方式。雪花儿飘起来,漫天飞絮,整天不歇,仿若为归乡的游子绽开最隆重最热烈的烟花每到这场景,湾子里的老人们就望着天空说,在外的孩子们就要回来过年了!我们这些小伢们心中不觉升起幸福的憧憬。

雪花飞了一天一夜,翌日早起,推开窗户,雪亮的太阳唰地射进屋里来,赶快用手挡在眼上,眯起眼向外看,地是白的,山是白的,树是白的,场子上的柴垛是白的,连门前的池塘也被冰封着,也是白的,好一个洁白干净晶莹剔透的世界。我们连忙穿好棉衣,冲向室外,在如毯的雪地上狂奔。不行,积雪太厚太深,很快把我们埋没了,只得爬着回家,看大人们踩着高跷,走在尺余深的雪毯上。山里小伢野,悟性也高,不多久,我们都学会了踩高跷,还自制高跷。找来两根棍子,从中一段各绑一截小木棒,就是高跷,两手握紧棍子,把脚踏上小木棒,掌握好平衡,就可自由自在行走雪地了。这项运动特别有趣,我们乐此不疲。

生产队的耕牛也耐不住寂寞,它们从牛棚里踱出来,踢过齐膝深的雪,来到池塘边喝水,一只牛便滑倒在池塘的冰面上了,越动弹越站立不起,越动弹越往池塘中央滑去,生产队长只得呼来一帮人,用长杆、铁丝、绳索从冰面上抢救耕牛,那场面既紧张又热闹,是乡村冬月的一出闹戏。

落雪不冷融雪冷。融雪的时候,太阳又大又亮,风儿却小,甚至于无,但禁不住寒冷从脸上、颈脖和双袖钻进身体。屋瓦上雪融成水,哗哗啦啦往下滴,屋檐上挂着一排排粗长的冰柱,我们叫它“凌柱儿”,凌柱儿越来越粗,屋檐的悬挂力承受不住了,便㖬㖬断裂,掉到地上,叭拉一片脆响,我们起哄似地赶过去抢夺,拿在手上当武器,互相开战。儿时的我住在老宅,室内有小天井,往往在这时,祖母会把一只小水桶放在天井下,接融雪的水,雪水滑过水桶的把柄,落在桶内,把柄上也留下小小的凌柱儿,有的凌柱甚至是空心的,特有趣。有一次,我伸手摘下一只空心凌柱儿,试着放在嘴里当哨吹。彼时的祖母正在天井旁纺棉花,她突然停下手里的纺车,眼泪汪汪地对我说:“你四爷小时候也爱把凌柱儿放在嘴里,说是吹喇叭呀!”那时的我,哪里知道祖母说这话的心思,只是听听而已。后来才知,那是祖母想念儿子心切啊。四爷是我的一位小叔,参军在东北的部队,离家两年多了,在这个寒冷的冬月,在新年即将来临的时候,慈母思儿心肝碎啊。

故乡的冬月有太多的故事,如雪一般绵厚,如冷一般深沉,我走在山村蜿蜒的上,如同一行行文字走在稿纸上,留下一串串思念的诗。我的脚印我的童真,我生命的因子,将随融化的雪水渗进泥土,在故乡那片充满生机与渴望的土地中,悄悄孕育、萌生、茁壮。

后来,一株被乡村大雪覆盖过的小苗,移栽到了城市的冬月。这是一个思乡最浓的季节,冬月来临的时候,最先想到雪,厚厚的白雪下面,是故乡的湾子,是湾子里的亲人,祖母的思儿的泪影也在我的梦中浮现。梦中,乡亲们慈祥与爱恋的目光,在雪的轻舞飞扬中渐变成一条路,而我,不忍回望 ,不敢回望,因为,在异乡,已没有那样的冬月。

城里的冬月越来越没有寒冷的感觉了,大雪节里依然是小阳春气象。有人说,四季如春是多么温暖的生活!然而,我总在这个季节向往一场大雪,向往一场真正的寒冷,不仅仅是觉得季节的规律不应错乱,更重要的是,故乡的那场冬月雪,渗透进我的人生,雪花是天使,牵绊起我的故乡、儿时与现实的情愫,给我前行的力量 ,给我生活的智慧,给我永恒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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