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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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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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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冻米泡(散文,外一章)


时逢腊月,我想起故乡的冻米泡。

米泡,一种让大米膨涨的食品,是我儿时吃过的零食。至今每每想起,就有一种香甜与温馨的感觉,从舌尖上升起,渗透身心。

在我的故乡,米泡有两种,一种是爆米花,把大米倒进密封的爆米机里,以火烘烤,达到一定热度,利用空气膨涨原理,突然敞开爆米机,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大米便膨涨成米泡,一粒比原来涨大数倍,松脆香甜。那时常有挑着爆米机的师傅走村串户,我们叫“炸米泡的来了!”

再一种是冻米有的叫糊还听过叫煎米茶(音译)。是用糯米做成的米泡,自己动手制作,不需要送给“炸米泡”的师傅加工,全过程在家里完成,手续复杂,时序较长,因而在我的映像里,特别深刻。

冻米泡,首先是做冻米。冻米要用糯米来做但在那时,就连种植稻米为主的故乡农村,糯米都很稀少,因为那年头粮食极度紧张,为保证人们的口粮供应,只能种植产量相对较高的籼米稻,并且抢在夏收季节里,由过去种一茬稻改为两茬,谓之“双抢”(抢收抢种),头茬种早籼,二茬种晚籼,都是籼稻。糯稻精致,产量低,种植多了就难以完成国家的的统购统销任务,农民自家也保证不了口粮。所以不提倡发展糯稻。但在我们故乡,还是经生产大队批准,种植一点点糯稻,年终时按劳动力分配给农户,做点糍粑、冻米作为年品特供。我们家人多劳动力少,每年分得的糯稻不到十来斤,轧出的糯米才几市斤,做了糍粑就不能做冻米,做了冻米就不能做糍粑。幸好那时父亲在粮食部门工作,能够换购一点糯米回家,填补我们羡馋糯食之急。

糯米有了,就准备做冻米了。我想所谓“冻米”,大概就是在寒冻季节制作的米食罢。每当进入冬腊月我的母亲都会关注天气预报。那年头没有电视机,更没有手机电脑,天气预报靠收音机传播。在我们山乡,收音机也极少。但我的村湾很幸运,大队书记就住在我们湾子里,他家有一台半导体收音机,收音机不大,也就两个拳头大小,外面串接两对电池,就是手电筒用的那种粗号电池,用硬纸卷着,捆绑成长长的一截,连同收音机一起搁放在书记家的厨房里。厨房餐桌旁边的土墙上,齐人高钉着两颗长钉子,钉子上面铺一块小木板,收音机拖着一长截电池就安放在木板上。每到吃饭时分,书记家里就把收音机打开,声音很大,邻近人家都能听得见。每当这个时候,生产队长都会端着饭碗,走出家门,边扒着碗吃饭,边往书记家走去,他要去听天气预报,然后根据这预报来安排农活。有时书记家里人看见了,还把他请到餐桌前一起就餐,乡里乡亲亲如一家,边吃边聊农活。到了冬季就不一样了,去听天气预报的就不是队长一个人,就有一些婆婆、家庭主妇,在书记家里收音机响起的时候,放下手里的家务,亦步亦趋来到书记家的窗户前,悄悄听天气预报,她们是想找一个适合的日子,做冻米。我的母亲,也常常在这个季节的这个时辰,跑出去听收音机。有时我也尾随母亲,跑去听。

做冻米的好日子,不是艳阳高照,也不能阴雨连绵,最好的是阴天,乌云滚滚,凛冽的寒风过大别山吹到村庄里来,要是带来一场雪花则更妙。这个时候,母亲便把装在一只布袋里的从阁楼上取下来放在播箕里巅一巅,散散潮气,除去瘪壳、尘土,再拿到石臼里磕出米粒。经过一阵脱粒、筛播后,一堆粒圆圆、白花花的糯米便堆在筄簊(竹蔑编制的淘洗食物具)里,母亲穿着抹衣,把筄簊端到门前的水塘边,反复淘洗糯米挑净里面的沙土,再端回灶屋里。祖母早就在灶屋里忙碌着,灶膛里柴火正旺,事先备好的大铁锅里,热水在翻花冒泡,母亲将糯米倒进滚水中,不时地用锅铲糯米搅拌一或铲起粒看看,不能熟透了,那样的冻米易粘易碎,也不能太夹生了,那样做不成冻米泡,这个火候很难拿捏。但母亲把握得很好,糯米进锅后,再一次翻花沸腾,就赶紧叫压火,随即兜一瓢冷水冲进里,把沸腾的泡沫压住后,用水瓢将糯米舀进筄簊中,再用冷水淋一下,倒进晒簟(竹蔑编制的专门摊晒食物的用具),用筷子扒开摊凉

把蒸熟的糯米变成冻米,就要靠好天气了,太晴朗的天,太阳一晒,熟糯米粒瞬间干燥,易断裂破碎,连绵阴雨天,气候温潮,熟米粒难得干燥,易粘连和生霉。所以还是寒冷的阴天最好。

母亲听了天气预报,或者听有经验的老人说天象,知道这几天会是阴天,便搬出凳子,摆在门前的场地上,再搁上摊凉糯米的晒簟就着寒风凉干。

白花花的糯米在场子上散发香馥的气息,我们这些小伢们被安排轮流照看冻米,防鸟儿来琢,或鸡子抓,我们不在场时,母亲就在晒簟上盖上一层白布这样的阴冷天能连续几天更好,糯米在自然条件下风吹寒冻蒸熟的粒慢慢变得干燥缩水而紧实,一天天的嬗变,白花花的糯米变成了透明的琥珀色傍晚时分,母亲用手扒拉着米粒,放在手掌上掂了掂,又拈起一粒放入囗中嚼嚼,便笑着说:“冻米好了!”我们赶快进屋里去,把事先备好的陶罐拿出来,把晒簟里的冻米一捧一捧陶罐,密封起来,以备制作冻米泡。

冻米泡是用铁锅炒出来的。年节临近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要备办过年的果子零食。母亲把陶罐小心翼翼地抱出来,倒出亮晶晶的冻米,炒制冻米泡。炒时,先在锅里放炒沙,炒沙就是淘洗过的粗沙子,往往这种沙子是用过多年保存下来的,叫炒沙,也叫陈沙。铲一勺冻米在炒沙中,用滚烫的炒沙堆盖住,稍捂一会儿,再连沙带米地不停翻炒,冻米粒在炒沙中均匀受热,由表及里,很快由透明变得黄澄澄的,散发出特殊的焦糊味,足以弥漫半个村湾。母亲用铁勺在锅里连沙带米铲起来,倒进竹筛,团团地过筛,炒沙漏下,留在筛子里的便是著名的冻米泡了。

在那时,冻米泡是我们奢侈的零食,上学时,从陶罐里抓上一把,装在口袋里,当着小伙伴的面,用手指撮出几粒来,放进嘴里,脆嘣脆嘣地嚼出声音,那得意的样子,俨然一个小王子。

腊月农闲,乡亲们串门的多起来,从外面回来的客人也多起来,给来客奉上一碗米茶,是方便实惠又贵重的招待。这米茶就是化在糖水里的冻米泡。

冻米泡糖拌是最佳点心,盐拌也是佳肴。冻米泡煎鸡蛋、冻米泡氽汤,是美味餐食,将这汤撒上一点香葱,入口酥软香浓,真的有飘飘欲仙的感觉。有一年家里煨鸡汤,母亲放几把金黄的冻米不料这入口即化的细米粒,经过几小时细煎慢熬,打开汤罐盖米粒竟未完全溶化,粒粒可入嘴,还有那种特殊的肉米香味让人食欲大增。

冻米泡还有特殊的医疗效果。小时候,我要是闹肚子疼,不想吃饭,或者腹胀腹泻,母亲就做煎米茶给我喝。煎米茶就是把冻米炒得焦糊一些,再用糖水化喝,那焦甜的味道十分可口,有时母亲还煎一只鸡蛋在糖水里,那简直赛过山珍海味了。有时候我竟然这样想,要常常闹闹肚子才好,就会有可口煎米茶喝呢。后来我问过一位大夫,焦糊的稻米的确有和中益气健脾养胃的功效。

那时候湾下有人犯肠胃毛常常到我家来讨要冻米“方子”我的祖母和母亲总是笑脸相迎有些人家的小孩闹肚子,疼的哭喊,人家不好意思来我们家讨要,我的祖母还在自家锅里做好煎米茶,端给那孩子,直到孩子喝完才回家。在那个粮食紧张的年代,冻米温暖了我的岁月,曾经何时,也温暖了我的山乡!

 

青春的纪念

 

从异域吹来的阴风,卷起树上残存的最后一片叶子,最终把树枝也吹了。在那年那月那个冷寂的冬天,大地,血染山河,外寇的魔爪伸进了故园的心脏,战火和屈辱把最后一张平静的书桌也涂上了阴霾。青春在死寂里压抑,激情突然爆炸,一群静处校园的年轻子发出了愤怒的吼声,从而掀起一场浩大的民族自救高潮

冬去春来,花开花落,至今,那个凛冽的日子离我们80多年了,时光的风吹干了地上的血渍,变暖的日子把一切笼罩在明媚里,并把关于冷寒与黑暗的记忆也悄悄今天人面桃花,市井繁华,已完全取代昨日的愁云密布满目疮痍。那般刻骨的往事就这么被历史掩埋了吗?不是,还是有人坚持着宝贵的警醒,这些年来,在这和平与富强不断提升的日子里,在我的母校,桂子山下的一所大学校园里,由校团委学生会组织的纪念“一二·九”运动诗会依然一年接着一年举办,让一茬又一茬年轻的激情,留住对那个伟大日子的追思。连我这个老校友,也多次被邀请,或是自发带着我的学生,前往参加。纪念诗会总是那样感人,年轻的同学们用激情抒发着灵魂的震颤,用诗歌复述着沉重的过去,大家一次又一次驻足在掌声和泪花中。我们在今天的阳光里纪念那一段阴霾的过去,在年轻的学子中缅怀那一代先辈校友,是因为曾经的血雨腥风笼罩过校园,伤痕累累的校友们互相搀扶,用激情的洪流汇涌起救国高潮,年轻的心和体温,燃起烈火,烧开中华大地复苏的早春。

时光如流水,哗哗向前奔。总有一些往事会被时光的长河冲走、总有一些记忆会被淹没,可那段暴风骤雨的历史并非空白。半个多世纪过去,那些惨痛的日子早已不再,那群带伤的身影已然淡远,可我们应该感觉到,在某些乌云翻滚的日子里,那些风干在校园里的血渍,或会显现,那些学友们的呻吟,亦会响起,告诉今天的人们,明媚的温暖,是在那个血凝大地的寒冬里孕育的,有一些苦楚,实在不该忘却不应忘却不能忘却。

今天是一片祥和,国土四季花开,可是我们不能不设防寒。在那个被冻得皮开肉绽的冬天,孩子面对死亡时惊恐的眼睛,母亲在魔爪揉弄下屈辱的身影,更有一群年轻学,为拯救母亲和同胞前赴后继,用血肉升起抵挡侵略的长城。时间可以翻过那页史书,可良知不能忘掉那段史实,历经的抗争是为了得到和平,可是在和平的宁静里,不能让那些为换来今天的幸福而死去的生命,在精神国度里流浪!

虽然,回忆冬天会感到寒冷,阅读血腥更觉得沉重,可是有点寒冷的感觉,有点沉重的记忆,总比一些无知的愉悦更能警示生命,兆示未来。就像萧瑟的冬天不可能从四季里消失,未来的日子未必总是春天。沉重的寒冬能让我们冷静地观察与思索:当沾满血腥的魔爪仍然被供奉,并时时被某些政要膜拜时;当曾经的灾难被制造者们恶意隐瞒,并在教科书里改写时,我们还能那样平静地接受遗忘么?

元旦的钟声就要敲响,辞旧迎新的欢乐又将覆盖一个冬,走进新春的人们,更容易象脱掉冬衣一样,忘掉寒冷。君不见当下,时不时看到有善忘的同胞,侵略者当年的恶行作粉饰严重健忘症国人,把沾满同胞鲜血的军旗在身上招摇鉴于此,我们还能安于遗忘、无动于衷吗?因为遗忘我们会麻木,因为麻木我们会难辩歧途。所以母校这种纪念诗会大有必要的。

校园里的诗花一年一度开放,学子们纪念那场伟大爱国运动的诗,也一年一届继续,从年轻的脉管喷射出激情里,我们感受到滚烫的赤子之心,炽炽可人;感受到伟大的复兴之梦,蛰音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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