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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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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文三章

(一)

泥巴,土与水混合而成的东西,在如今的生活中出现的频率似乎不是很高了。玩泥巴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而我的记忆中,泥巴却是挥之不去的好东西。

还在穿着开裆裤时,把母亲用来和渣子烧炉子的渣子土,舀上一瓢水,攥攥、摔摔,和成泥巴,就能玩上一天。那时经常玩的是摔凹屋。做凹屋一定要底薄壁厚,这样摔的时候才会声响大些。把凹屋拿在手里,用嘴对着它哈口气:哈——,哈——,你的不响我的响。随后举在半空的凹屋口朝下,猛得摔了下来。砰地一声,凹屋的底部炸开了花。如果没听到响声的凹屋,一定是蔫了。响声越大,裂口就会越大。飞起来的泥巴溅到脸上虽有点疼,那种获胜的感觉挺好的。玩伴要用他们自己的泥巴做一个同裂口一样大的泥片,来补这一个裂口。补裂口的泥巴自然归了摔凹屋的。为了省点泥巴,补裂口时,会把泥片捏得很薄很薄的。如果还盖不住裂口,就再捏泥巴的厚处。因为在比赛前泥巴是一样多的,等到最后谁的泥巴少了,或是没了,谁就认输了。泥巴一会去了你那里,一会又回来了。泥巴多的就成了英雄。

摔凹屋是一种儿时的游戏,以至于成了一个歇后语:小孩子摔凹屋,儿戏。当时大人对一件事敷衍了事时,就遭到他人的责怪:你这是小孩子摔凹屋,当儿戏了!玩泥巴除了摔凹屋,还用泥巴做成手枪,手巧的孩子还会做哨子。做成的手枪、哨子不能放在太阳底下暴晒,那样是会裂断了的。放在阴凉地里干了以后,哨子就可以放进做饭的灶膛里烧了。有一种肚大嘴小的哨子,一吹发出“咕咕”的声音,大家习惯上叫它“咕咕喵子”。泥巴手枪个大,是放不进炉灶里的,也就不烧了。干了后,就拿着玩抓特务的游戏。有手枪的孩子就可以当头领,指挥整个游戏。有时也会被个子大、厉害的孩子拿去指挥,自己落一个“警卫”的职务,和头领在一块儿,替头领传话,跑腿。那时的游戏是离不开当时的大环境的,抓特务就是如此。

女孩子一般是不玩泥巴的。大人说,女孩子玩泥巴,长大了手会出汗,做不了针线活,嫁不出去。说归说,还是挡不住泥巴的诱惑。女孩子玩泥巴和男孩子有所不同。她们把泥巴搓成泥条当黄瓜,团成小泥球当杏,捏成三角当粽子。最后还做一个小篮子,把“黄瓜”、“杏”、“粽子”装进去,玩过家家、走亲戚的游戏。这大概与村里五月端午看闺女的风俗有关吧。俗语说,嫩黄瓜、麦黄杏、五月端午江米棕。新出嫁的闺女,娘家人在端午节前后,去闺女婆家看闺女,带的礼物不外乎黄瓜、杏、粽子之类的东西。

二哥也玩泥巴,不过他玩出了名堂。是用泥巴养家糊口的玩法,做窑货给家里带来了收入,在村里小有名气。当时在靠天吃饭的村邻眼里,有了土地以外的收入,日子过得应该很是滋润。做窑货在邻村就不是什么新鲜的玩艺,这种手艺在他们村很普通。玩泥巴的人很多,这倒对得起所居住的村名字:窑头。我们村也叫窑头,除了二哥,和另一个家,其他人家却不会这玩艺。窑头有东、西窑头之分。二哥会做窑货,是在小姨家学的手艺 。小姨一家虽从西窑头搬到离县城很近的地方安家,却还是靠做窑货营生。窑货就是用泥巴做的陶器,瓦罐盆子,多是些日常用的东西,花盆、鱼缸,还有大一点的陶缸、陶瓮什么的。陶比不得瓷,易碎,不耐用,这就缩短了窑货循环的周期,加上便宜的价格,做窑货的生意自然好做。二哥会做很多东西,除了传统的盆子罐子,还做一些家里使用的东西,像盛筷子的筒子,暖被窝的汤壶,蒸窝窝头用的篦子、锅盖,还有一种让不会走路的小孩子坐的“懒老婆”。

二哥会做窑货,是对得起窑头村名的。村名窑头的“窑”,通常是这样写。这与由来已久的做窑货是有一定关系的。一个村邻都知道的说法,是先有窑,后有村。窑头的先祖是兄弟二人在此地建窑,做瓦罐盆子,一个住窑西,一个窑东住。久而久之形成了两个村落。一条河穿村而过,东窑头在上游,西窑头在下游。先民依山傍水建村落的习惯,是我们这个民族的智慧之举吧。这个“窑”字,倒是很符合玩泥巴、做窑货的状况。

做瓦罐盆子,同一个形状的,会做的大小尺寸不一样。大的倒扣在小的上面,一个扣一个的,在烧窑的时候,为的是节省地处。出去卖窑货时,也好装车。于是就有了与泥巴有关的第二个歇后语:窑头的瓦罐盆子,一套一套的。泥巴也就有了文化的内涵。

村子和文化更有缘分的,应该是村名的另一个写法“尧头”。这个“尧”会把村子拖回中国历史的童年。远古时战乱,百姓受苦,尧帝为平息居于文祖附近的两个部落之间的纷争,就派舜前去调解。最终,两个部落的百姓安居乐业,都感恩舜的功劳。舜却说,是应感谢尧帝才是,没有尧帝的英明,不会派我来调解,也不会有现在的太平。就这样,那位民族首秀禅让制的帝王——尧,功德遍布文祖及周边村落,尧头村因崇拜尧帝而名其村。

“尧头”,“窑头”,不管是那种写法,一件事让村子与泥巴联系的更加紧密起来了。小时候(20世纪70年代),在离村子不远的三元村建砖厂,出土了一大些黑陶,有鬹、鼎、盆、罐等陶器,听说是龙山文化时期的遗存。龙山文化时期早于尧舜,远古时村落的存在,以及舜在这方土地上留下过足迹,似乎是真的。这些不知道是传说,还是史实,只知道尧头和泥巴是脱不了干系的。

(二)

父亲曾经说过,你们兄弟仨,两个玩泥巴挣钱,你长大了,可别再和土呀泥的打交道了。大哥玩泥巴是在公社办的瓦厂里,记得那时叫“亦工亦农”,一个月十块钱的工资。到生产队解散后,二哥自家做窑货,加上两个姐姐一起忙活,一年也就挣一千块钱。那时村里已经有了万元户,相比之下,不是馋人的买卖。长大了玩不玩泥巴,这怎么知道。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念书,将来当个老师,不玩泥巴。

初中毕业,济南师范没给我留个后门,二分,就差二分。后来,老师说,章丘师范招一个陶艺班,说是一个和考古有关的专业,中国龙山文化黑陶研究所定向委培,毕业后能分到那里工作。能分配工作对我一个农村孩子充满了诱惑。就这样,顺利的上了这个班。校园里没找到章丘师范的牌子,听一位老师说,学校前身是师范,现在是市成人教育中心。我有些失望,稀里糊涂的将就着把学上完吧。

假期里去研究所见习,到了才知道,在龙山文化黑陶研究所里,还是玩泥巴!陌生的场景,却是熟悉的味道。与小时候二哥做窑货的景象大同小异。只不过二哥做的瓦罐盆子没有讲究,做工粗糙、造型简单随意,陶器烧出的颜色红的、灰的,没有定数。在研究所看到的是质地细腻,造型完美的艺术品。这才真正领悟到“陶艺”的真正含义。是不是玩泥巴不管了,黑陶的样子挺喜欢的 。

毕业后我去了研究所,并与一起工作的龙山土生土长的年龄相仿的闵伟成了好友。那时省工艺美院的、园林局的一些和雕塑有关老师,会时常到研究所里搞创作。领导就叫我跟着老师学习雕塑、造型、创意。印象最深的应该是一位叫杨威的老师。杨老师雕塑很好,那时他在创作一些佛像造型。他说,千佛山要搞一个“万佛洞”,练练手。杨老师很年轻的缘故,我们的相处是无拘无束的。上班跟杨老师学习雕塑的技法,下班就和他到城子崖附近走走看看,顺便捡一些古陶片。一个月后,杨老师就回济南了,他留下几本雕塑方面的书,到现在还珍藏着。与杨威老师相处的时间不是很多,却学到很多东西。杨老师说,你在造型方面很有潜质,想法巧妙,将来会出好作品的。我喜欢上了雕塑,造型。一次拿自己的一个“孔雀开屏”的花瓶设计稿,要车间拉型的师傅,拉出造型。不知是我说不清楚,还是那师傅听不懂、领会不出“孔雀开屏”的样子,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细细揣摩杨老师说过的话,感觉做一个陶艺人,不能在一方面有专长,应该全盘玩得转,再有所长。于是,我决定学习拉型,并且对做陶的每一个环节,都用心观察。

拉型也就是拉陶胚,是造型的第一步,做黑陶最具有技术性的工序之一。拿过泥条来,像蒸馍馍揉面一样,以螺旋状的旋转走势,将里外轮翻滚动,反复多次把泥巴揉匀、揉熟,目的就是把泥巴里的空气赶出来,不至于在拉型时,陶胚上出现小洞而倒掉了。揉好的泥团,大小是由所做陶器的大小而定的。把泥团放在拉型机的轮盘上,双手沾水后抱住泥团,随着轮盘的转动的速度,泥在手里自由的变换着高度。拉好型手脚必须协调好。轮盘的速度是由脚控制的,转的快了,手拿不住泥巴,就会飞出去;转的慢了,泥巴就不能拉出你想要的形状。左手扣在泥团的中心,用力向外。右手扶着泥团的外周,用力向内。两手一里一外,中间的泥巴也从厚厚的泥团,变成越来越薄陶壁,且有了形状。一次拉型的高度也就是五六十公分,再高了就有了难度。要想做一个很高的器物,还可以用手工泥条盘接。拉型过程中,手要适当的蘸水,使手接触到的泥巴表面有一层泥浆,起到润滑的效果。一个陶胚拉好了,把手上的泥浆在地上的干燥处擦一下,再用细钢丝贴着轮盘的表面,将陶胚割下来,轻轻地抱起,放在一个阳光不能晒到的地方,并且风不能直吹陶胚。就这样,还要隔一段时间转动一下陶胚,要不然,陶胚就会因一边干,一边湿而变形。陶胚先干的地方是陶胚的口部沿子,给它套上一个塑料袋,经自然阴干,待到整个陶胚不沾手了,干湿度适合时,再修型。修型是造型的最后一关。随着轮盘的转动,手里的修型刀去掉了表皮的粗糙,陶胚外壁变得平正,外轮廓线流畅、优美。陶器的形状、陶壁的厚薄,都取决于修型。

一件陶胚经过修整,就有了型。下一步该是装饰了。黑陶的装饰,不同于瓷器,必须用雕刻的手法,来表现主题。瓷器可以用不同色彩表现不同装饰风格及主题,黑陶的特色就是黑如漆,加上别的色彩,就失去黑陶自身的韵味。修过型的陶胚,也有自身的特点,软硬很适合雕刻,于是,雕刻便成了装饰黑陶的重要表现手法。当然也有在黑陶上彩绘的,其效果还行。雕刻有高浮雕、浅浮雕、透雕等,采用压光、线描、挑刺、刀刻、镂空等工序,将一块泥巴,变成了一件工艺品。若加上思想的工艺品,即成为了力与美的艺术品。

黑陶是土与火的艺术。做陶的土是从东平陵城附近的地里挖的。由于那里是文物保护的地处,后来不让挖土了,就改用黄河里的淤泥。不管是哪里的土,只要它纯净而细腻含铁的成分高、可塑性好就能用。把土摊在扫干净的地上晾晒,挑拣一下里面的石头,装进球磨机里,打成泥浆。泥浆吸到滤泥机里挤压滤水,就成了一个一个的泥饼,样子很像市场上卖的大锅饼。把泥饼放进绞泥机,茶杯口粗的泥条出来后,五六十公分长,用细钢丝拉断,成一节一节的。

黑陶的黑,是烧出来的。泥巴拉成陶胚,经造型、装饰过的陶胚,就成了黑陶的半成品,这时的颜色,还不是黑的,一种黄土的颜色,带着光亮的、细腻的、很有气质的感觉。把黑陶的半成品,小心的装进窑室,用砖垒在刚才还进出的窑室门口,封闭。留一个两砖见方的口,是烧窑时加碳用的。口下是炉条,炉条下炉坑。经过十几小时的烧窑,当窑温会达到九百度,里面的陶胚已经烧透,原来颜色变成了红色。如果就这样不烧窑了,烧出来的陶器,颜色和二哥烧得瓦罐盆子应该是一样的。烧黑陶最关键的就是最后封窑。放进一些能产生大量烟的东西,比如沥青、不干的松柏枝,燃烧一阵就把窑门口、炉坑、烟筒全部封闭,再用黄泥抹住出烟的地方,烟熏。烟里的碳分子慢慢渗透,进入陶坯的体壁,碳元素还原在陶器上。等一天的时间,窑温该降下来了,就拆开窑门,出窑。一件件陶器,带着黑黑的窑灰,出现在眼前。用布擦一遍,用刷子刷一遍,再用干净的布擦一遍,眼前霍然一亮,黑如漆,亮如镜。

此刻的陶器,才真正称得上是黑陶。通体的乌黑,永不掉色。若轻轻一敲,发出如磬钟声响,那声响曾惊醒世界,击碎了中国文化西来说的谬论。

(三)

黑陶虽闻名于世,它的材质也是泥巴。

把一件黑陶做得薄如纸时,就达到了黑陶的最高境界。黑陶中的蛋壳陶,是轮制陶器的珍品,顾名思义,如同蛋壳一般的厚度,那可是陶瓷中的极品,被称为4500年前地球文明最精致的艺术。“薄如纸,硬如瓷”,达到这样的标准,做起来是很难的,一般人是做不了的。我虽对做黑陶的整个工艺流程已是了然于心,可是没有做出过蛋壳陶。做出蛋壳陶的是我在龙山文化研究所时认识的好友闵伟。

章丘绣江河公园里有一组闵伟的雕塑作品,名为《母亲》,那是作为整个母亲河主题公园最为贴切的景致,诠释的是闵氏血液中的孝文化在龙山这片土地上传承。“鞭打芦花”故事里的闵子骞,孔子七十二贤之一,列二十四孝之首。他也曾居平陵城,设馆教书,留后裔一支守望着这片古老的土地与城池。闵伟就是闵子骞的后人。我在龙山工作了几年后,便离开龙山,而闵伟继续固守在龙山这片土地上,痴迷于做陶、研究,已经三十多年了。他是真正的黑陶文化艺术的传承人!我在《阅读龙山》一文中是这样描叙的:“闵伟与黑陶是有缘的。他的举止很配他陶艺大师的头衔。文雅的谈吐中,我知晓了他执着做陶的成就......在1996年与凤凰卫视一名记者的交谈中让他放弃普通制陶路线,开始了探索黑陶更高境界蛋壳陶的历程。两年后,他成功做出了第一个蛋壳杯,同年受邀参加中央电视台《中华五千年》纪录片的拍摄......”闵伟的蛋壳陶还参加了上海的世博会。

闵伟玩泥巴,玩出了境界,给了泥巴生命。他善雕塑,在龙山黑陶艺术界,是众所周知的。不仅如此,他还有在拉型机上单手成型的绝活。闵伟把思想一点一滴的雕琢进泥巴里,每一件作品都闪烁着美与智碰撞后的亮点。“与阳光在一起,就不会晦暗,与睿智在一起,就不会迷茫。可能是与黑陶相处的时间久了,闵伟本身也成了一件精湛的艺术作品。既有黄土一样朴实的性格,又有黑陶一样的魅力,实实在在的做人,完完美美的做事。闵伟的艺术内涵不仅有了深度,更有了广度。他常与各界的艺术大家进行交流,从中悟取滋养。这其中包括贾平凹先生。”

如此,闵伟能做出蛋壳陶就是情理中的事了。而在远古时,龙山先民是怎么做出这种蛋壳陶的,我除了佩服之外,没有去更多的想象。好在小时候见过二哥做窑货,知道轮盘在做窑货中起了重要的作用。而在远古的母系氏族时代,就已经学会了轮制陶器。要是没有出土的陶器,后人无论如何也不知道先民的智慧。轮盘的转动也是蹬的吧?

二哥做窑货时,村里已经通了电,但是没能变成动力用在做瓦罐盆子上。在准备做窑货的屋里,挨着门或是窗户的地处,挖一个大坑,在坑的正中间,把一根结实的铁柱,埋在地下,很深。并且是直上直下的,一点都不能歪,要不然安上的轮盘是没法用的。做窑货的轮盘是很大的,直径大约摸有一米多吧,厚厚的木板做成的,很重。轮盘底下有一个架子,可以放在那根插入地里的铁柱上,轮盘转动的时候,必须是水平的。没有电机的带动,轮盘是靠人蹬转动的。干这活的人,叫蹬轮的,一般是来窑厂学徒的,半大小子,很有劲。蹬轮的站轮盘的盘边,手抓着一根从屋梁上耷拉下来的绳子,绳子很壮,足可以担得起一个人的身子。绳子稳住了蹬轮的稍微倾斜的身子,一只脚站着,另一只脚用力蹬轮盘,轮盘就转了起来。脚不住地蹬,轮盘就会越转越快。轮盘的快慢是由坐在对面的做窑货的师傅控制,劈着两根腿,两只脚的脚后跟在地面上,脚的前半截在轮盘上。脚尖的和轮盘接触产生的摩擦,控制着轮盘的速度。

除了轮制陶器,手工制陶应该是先民常用的技法。在黑陶中除了蛋壳陶,还有一种叫陶鬹的陶器是应该说说的。

陶鬹,那是手工陶器的典范。这种陶器的造型,充分体现了做陶先民的智慧。三根腿支撑着扁圆的肚子,长长的脖子,还有一个冲着天的长嘴。样子很像一只挺胸站立的大鸟。脖子和后腿之间,一个麻花形状的把,大概是为了好提好拿做上的。就三根腿来说,就有很多的智慧。三根腿形成的三点,具有了很好的稳定性,那是生活中摸索出的经验。三根腿的形状,又把当时人心中的崇拜表现出来了,那就是女人丰满的乳房。这与母系氏族社会遗留下来的对女性的尊崇是有关系的。再有就是冲着天的长嘴巴,专业一点叫流。那也是一个标志,一个民族部落图腾的样子,一只鸟的嘴巴。

陶鬹,作为一种陶制的器具,应该是烧水用的,乳状的三根腿形成一个可以在陶鬹下放柴火的空。火与陶鬹有了更多的接触面。空空的三个乳房状的腿,圆中带扁的肚子,长脖颈,是盛水的地方。鸟嘴状的流,是用来倒水的。麻花一样把,叫鋬手,既可以提起陶鬹,又不至于提起时手滑动,麻花的造型,增加了手的摩擦力。在做陶鬹的鋬手时,上端和脖颈相连接的地处,有两个圆形饼一样的纹饰,有装饰的效果,也有牢固鋬手的作用。这样的手法,在陶鬹鋬手下端与乳腿相接处有,肚腹与乳腿处有,外敞的口沿处有,作用是一样的。口沿处的两个装饰圆形饼纹,就像大鸟的眼睛,有画龙点睛的妙处。为了让陶鬹结实些,还在肚腹的部位,盘结上细泥条,堆成纹饰,一周圈、或是两周圈的。

整个陶鬹的造型遒劲有力,它是龙山黑陶的灵魂之作。它是完全手工做成的,用不着机械。我也做过陶鬹,不过是模仿了古陶的样相。即使看着图样,心中熟知了陶鬹的特点,做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远古先民就凭脑子想,双手去做一件陶鬹,实在是了不起的。从一只陶鬹上,读出了一个民族童年的智慧。

穿开裆裤时摔凹屋玩泥巴,是我一生不可不念的童真童趣。一个民族的童年,为生存所需而做陶玩泥巴,是人类不可不提的原始记忆。贯穿整个民族融合、发展的陶瓷,是泥巴做的,而这个民族本身也是泥巴做的。小时候,父亲领我去澡堂子洗澡,常是满身洗不净的泥巴。父亲说我是泥巴做的。我不信,父亲就给我讲了那个女娲用泥巴造人的故事。这似懂非懂的故事,成了玩泥巴的借口,怪不得这么喜欢摔凹屋,玩泥巴,原来我和泥巴是一家呀。女娲用泥巴捏造了女人、男人,富人、穷人,好像我们这个民族都是泥巴做的。当没有一种说法,能够解释人是从哪里来的时候,一个女娃拿泥巴造人的传说,似乎“很合理”的诠释人的起源,揭开了人类追根溯源的历程。

从远古的彩陶文化、黑陶文化,到民族鼎盛时的唐三彩,青花瓷......做陶,做出的是先民的大智大美,书写的是一个民族的文明史。泥巴并不只是小孩子的玩艺,也是一个村庄的玩艺,更是一个民族的玩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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