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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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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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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滴雨水都会唱歌

风从远处的山坡上欢快地跑下来,拨拉得快要收割的小麦此起彼伏,有些小麦不禁折腾,成片地睡倒在地。或摇晃得脸庞赤红的高粱东倒西歪,像刚喝醉酒的莽汉。不见风再起劲地跑,但它一会儿就把厚厚的云层推在头顶,遮住了红彤彤的太阳。雨点迫不及待从高空飘落,只一会,渴极了的庄稼、小草、树木就直起了腰,水汪汪惹人爱怜。

春天总是伴着或大或小的沙尘来到。地膜铺好,不等玉米长出嫩芽就被风野蛮地扯到一边。父母提上铁铣、铲子,殷勤地为地膜压土,给羞羞答答露出头的小玉米苗培土。到玉米苗扯着身子疯长的时候,天空中传来隆隆雷声。燕子低飞蛇过道,不九大雨就来到——父母都是看云识雨的高手。老家叫响雷为“呼噜爷”。父母叫我们:呼噜爷抓头来了,赶紧回。于是都做鸟兽状,撒丫子往家跑。奇怪的是,大人们不怕呼噜爷,回来后找出榆皮袋子,口朝下,把一角顶进去,就成了角尖尖的“雨伞”,然后推起小推车,拿上化肥到地里洒。庄稼浇的是河水,一轮水和下轮水中间隔不少日子,水费也贵。下雨,就是老天爷在给我们下钱呢!父母们争先恐后出门,迎着雨水给庄稼施肥。雨水滴答着,父母们笑着,在雨水的欢唱中憧憬着丰收之歌。

故乡在西北,干旱少雨,每一场雨都弥足珍贵。老家的人,家家庭院里都有一块方型的院池,四角种着杏树梨树或苹果树,中间种些喜欢的蔬菜。夏天的雨总是随心所欲,紧一阵慢一阵冲冼这些树,树上的尘土和着雨滴跳跃,跌落在泥泞的院落里,也浇灌这些时令鲜蔬。下雨天是老天给的休息时间,忙碌的父母可以在土炕上美美睡上一觉。对于孩子们来说,也是短暂的休闲时光,可以不用干杂活,可以不用外出放牛,耳边少了父母的崔促和叮咛。我喜欢听雨从屋檐上和果树上滴答下落的声音,如大弦小弦,嘈嘈切切,都是爱唱的歌。雨大雨急时是合唱,先到的雨滴像指挥,接着乐器响起,众口齐张。雨小雨徐时是独唱,张嘴按喜欢的腔调唱出来,自我陶醉。滴滴答答中,院池满了,蔬菜精神饱满。扯几页纸折成小船,揪几片叶子或树枝放在船上,我组成自己的“舰队”,嘴里发出各种命令,唱起出征的歌。

在我的世界里,每一滴雨水都会唱歌。雨一停,总会被父亲打发出去放牛。野外,青草上沾满雨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手一动,雨滴顺着草尖渐次滑落,接到手里吸上一口,神清气爽。出门时偷偷装了火柴,拾些沟里的干柴点燃,拔些青豆角和麦穗烧烤,只几分钟就满嘴含香。牛贪婪地啃食鲜嫩的青草,尾巴甩动,带着草上的水滴洗刷身子。那头温驯的身着紫红色外套的公牛,我叫它老红牛。轻轻叫一声:老红牛乖。它就停下来,耐心地等我爬上它的脊背。它的脊背有些硌人,但靠近屁股的地方宽敞些,我甚至盘腿坐着,指挥它吃草,回家。雨后的空气潮润,我延续着雨水带来的欢乐,在牛背上一会儿歌唱祖国,一会儿歌唱二小放牛郎,嗓门都比平常润了许多。

雨天,也容易遇见爱情。妇女们聚在一起搓麻绳,纳鞋底,拉话扯些家长里短。谁家有俊俏的姐妹没出嫁,谁家有壮实的小伙正合适。谈笑间,你成了媒人,他乐当红娘,一场盛大的爱情就此拉开帷幕,欢快的雨滴又奏响了爱情曲。在西安求学时,那里的雨比家乡多了许多,有时一下就是四五天。我喜欢在这样的雨中漫步,不打伞,在太白路高大的梧桐树下,或西北大学的松树下、藤蔓下释放心事,想念我一千两百多公里外的家。雨细细地落在脸上,像恋人的小手温柔地拍打,抒写着爱的诗行。在这思念和爱的歌曲里,哥哥结婚了,姐姐出嫁了,父母布满沟壑的额头,也慢慢舒展了。

每一滴雨水都会唱歌。唱丰收的歌,唱出征的歌,唱爱情的歌,唱美好生活的歌。我们都像庄稼,接受雨水的浇灌,在这歌声里长大。雨会停,但歌声永远不会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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