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友
拳友
初三毕业那年,因为十年动乱,大家都填了一份人生和社会的白卷。
串联结束后,除了上街刷标语,空余时间,我们几个男生都锻炼起身体来。
有一天,同学马金镜把我们找来,问“学拳击吗?”
“好啊!”几乎无人反对。
“谁来教?”有人插上一句。
马金镜故意地说“得出学费,每人二元。”
我们几个人便借口看电影,从家里骗了几块钱。
几天以后,我们在马金镜家里相聚。桌上摆满了鱼肉,我猜想肯定是马金镜拿了大家的学费借酒待客。
我们都等教练,等到最后,马金镜拿出一本《如何练拳击》的书,大家才如梦初醒。
从此,用旧麻袋灌上沙子做成的沙袋便成了拳友们的宝贝。
练了一段时间,拳友们的拳法和力量似乎不错,胸肌明显发达了。
有一天练罢拳击,拳友王新宝建议考核一下拳击的功夫,推出张庆做活靶子。我自告奋勇担任拳击手。
尽管如此,张庆还是提出别用拳头,用手掌劈。
张庆弊住气,鼓足胸肌,我也深吸一口气,朝张庆当胸劈了一掌。想不到这么一劈,张庆竟疼得叫起来,大家以为是装假,可是过了一个多月以后,张庆还叫疼,我这才相信这是真的,真正意识到拳击的厉害。
不久,全市的造反派因为观点不同分成了两大派,形势也一天天紧张起来,外地不断有武斗的消息传来。
一天晚上,我们几个拳友在街上刷了大字报后去一家面店吃面条。张庆推推我,低声说“你瞧那农民,腰间有东西,是不是手枪?”
不几日,甲派赶走了城里的乙派,在城市四周几座大桥筑起铁丝网,交通已不通了。
父亲怕我惹祸,把我关在家里不让出去。
两派的武斗一结束,我就偷偷向邻居一个乙派成员借了一个乙派的红布套儿,混进城里打听拳友的消息。跑了一整天,居然无消息。我猜想那些拳友一定都作了俘虏。
十多天以后,马金镜找我来了,脸上绷着纱布。他说,他被人家气枪子弹打了一下,铅弹嵌在肉里,已经到医院取出。
我又连忙追问其他拳友的情况,马金镜也说不出。没几天,几位拳友除了张庆一人外都见了面。
不久,全城几万甲派召开了有史以来最隆重的追悼会,永远闭上了眼睛的张庆作为“烈士”之一,被我们几个拳友抬着,走在送葬人流的前面。张庆是被乙派的冲锋枪子弹打中的,年纪轻轻就匆匆走完了人生之路。
为表示拳友之情,我们几个拳友合计,专人到上海买了一副拳击手套放在张庆身边陪葬。
送到火葬场,大家都哭了,而我哭得最难过,因为我曾打过他一掌,欠了他的债。
往事过去几十年,可我现在还喜欢拳击,那些键在的拳友仍然互相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