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顺
我曾经做过一场边疆梦,梦境里的边疆有一望无际的草原,蓝天白云下,成群牛牛羊在悠闲地啃草。距牛羊不远的地方,还有一所小学,学校操场上五星红旗迎风飘扬,我带领一群小学生,正在朗诵课文。夜晚,我坐在学校后面的小山坡上,对着东南方向,仰望星空,有一对星星在对着我眨着眼睛,好像几千里之外的父亲和母亲正在注视着我。
直到30多年以后,听到一首叫《天边》的歌曲,我认定,那就是我当年的梦境,第一次听竟让我泪流满面,以至于后来每听到这首歌,都能想起当年的那场梦。
梦是这样开始的――
那年高中即将毕业,天气异常闷热,同学们都在认真地复习,而我将书捧在手上,却怎么也看不下去。因为我对自己的底子很清楚,在那个万人过高考独木桥的年代,我知道自己注定过不了那座桥。
有一天,我路过了学校的图书室,很少看报纸的我,拿起报架上一叠《光明日报》漫无边际地翻阅着,报纸的所有内容都没有吸引我的眼球,而在报纸四版下方一角的招聘启示却吸引了我。
内容大概是在新疆一个叫阿克苏的地方,面向内地招聘小学老师,条件为有志于边疆教育事业的青年,学历只要高中毕业。我连忙将报纸招聘的内容抄了下来,晚自习的时候偷偷地找出了地理课本,打开了《中国地图册》,找到了新疆阿克苏。对这个位于新疆天山南麓汗腾格里峰、塔里木河西、与吉尔吉斯斯坦接壤的地方充满了好奇和向往。当天夜里回宿舍就躲在被子里,写了一封激情洋溢的应聘信,第二天就投进了学校的信箱,考虑到即将毕业,通信地址留的是老家。
自从信寄出后,就做起了关于边疆的梦。时常梦见坐了七天七夜的火车,因为村上有人支边去了新疆,回来说坐了七天七夜的火车;时常梦见距离父母好远好远,好想好想回家;时常梦见沸沸扬扬的大雪和遮天蔽日的黄沙;时常梦见草原、雪山、牛羊,还有学校、小学生……在这些奇奇怪怪的梦中,复习、高考很快过去了。接下来就是收拾行囊,当与同学相互寄语,挥泪告别。而我心中还惦记着一个小秘密。
从学校回家的那天很热。当我背着行李走到村头时,我发觉村里有许多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好像还在指指点点议论什么,我猜测一定说我没有考上大学,我并没有理会他们。就在这时,迎面碰到了二大爷,他说,你妈生你气了,说你报名到新疆支边了啊?我当时心里一咯噔,难道是新疆的录用通知书来了吗?连忙往家里飞奔。
见母亲正在忙活,我就问母亲,我的信呢?母亲阴沉着脸说,给我烧了。我顿时感到天晕地暗,急得哭着说:你怎么能烧我的信啊?母亲近乎疯狂地对我发来了连珠炮:你翅膀硬了啊?想飞了啊?不管我们这把老骨头了啊?我和你父亲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去新疆的。我只是一直追问,信真的烧了吗?我知道,母亲每次对我学习上的每一张纸片都保存得好好的,怎么能值得烧我的信呢?虽然他们不愿意我到边疆去,也不会轻易烧我的信啊?
在我的一再追问下,母亲终于从床边的席子下面,拿出了来自新疆阿克苏寄来的信。信已被拆开,我急切地打开,并不是什么录取通知书,只是对新疆阿克苏对每个申请人的一封公开回信。信的大意是感谢对边疆教育事业的关注,对有志献身边疆的教育事业表示敬意。然后是对每位申请人有两种处理情形,在对应的条款后面打勾的就属于哪一种情形。一是向新疆驻江苏招聘机构投自己的简历、学历证书;二是经研究,我们认为,你不适合到边疆从师的条件。我是在第二条后面打勾的。村上不识多字的几个人,看到是新疆来信,比较好奇,就将信拆开了,看到第一条,就以为我被录取了。想不到,父母以为我真的要去新疆,气得几天吃不下饭。我看了信后,真是哭笑不得,心凉了半截。顺手将信撕掉,并含泪对母亲说,我不去新疆了。只见妈妈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一场边疆梦就这样收场了,当梦醒时分,感觉与父母的心拉近了,这是怎样的一种亲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