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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长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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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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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在淮安

家在淮安

赵长顺

我的老家在淮安东南乡,离淮安古城约20公里。记得小时候父亲一年要进城两三趟,每次进城总是天不亮就从家里走,而到晚上才能到家。他进城的方式是推着一辆独轮车,从家走的时候,车子上装的是大米、山芋之类的农副产品,而回来的时候则是一些农具和生活用品,偶尔也帮我带点好玩的或好吃的,比如几本连环画、小手枪之类,以及薄脆子、炒板栗之类。因此小时候,淮安城对于我来说,既陌生神秘又心驰神往。

我第一次进城大概是七八岁的样子,那年我面黄肌瘦,不思茶饭。在赤脚医生那打了一个月的针也不见效果,父亲说得把这小子带到城里去看病。秋后麦子种了,地里也没什么农活,有一天晚上父亲对母亲说,明天带小子进城去看看。听说要进城,我兴奋的几乎一夜没睡好,梦中全是我想象中城的样子。

大约鸡叫两三遍的时分,母亲就起来帮我们收拾东西,做早饭。父亲的独轮车上一边是新收的大米,一边是用被子紧紧围起来的我。在父亲的独轮车子上,我却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父亲说,二涵洞到了。

当时我也不知道二涵洞是什么地方,后来才知道,淮安城是建在运河边的一座小城,从淮安城出城向南,沿运河线境内一共有十座涵洞,这些涵洞引出运河水,对淮安东南乡起着灌溉作用。我的家住在六涵洞的下游,从家进城需要经过六个涵洞,过了二涵洞就是头涵洞,过了头涵洞就快到淮安的南门了。

独轮车过了头涵洞,人和车便多了起来。隐约记得好像过了一座桥,南门就到了。与想象的差不多,沿街两边店铺林立,五颜六色的商品一直摆放到门口,人流熙熙攘攘。父亲在南门的一个市场将车上的米卖了,又推着我继续前行。

不久,我抬头望前方,只见一座宏伟的建筑突然间出现在眼前,我兴奋地指着喊到:“我看到天安门了。”父亲告诉我说,这不是天安门,天安门在北京呢,这叫鼓楼,也叫镇淮楼,因为历史上淮安经常遭受水灾,人们为了镇住泛滥的洪水,才将这楼改名为镇淮楼。

在家就曾多次听父亲讲淮安经常遭受水灾的故事,淮安的上游是洪泽湖,说淮安鼓楼的楼顶,才赶上洪泽湖湖底的高度。他常说:“倒了高家堰,两淮都不见面”。意思是说,洪泽湖上的高家堰大堤如果决口,淮安淮阴都要被淹没。历史上洪泽湖确多次决堤,传说后来在洪泽湖大堤上建立了“九牛二虎一只鸡”才将洪水镇住。

如今的淮水早就安澜。现在淮安南门外头涵洞和二涵洞之间有众多的重点水利枢纽工程,有最美水地标之称、淮河入海水道跨京杭大运河的水上立交,有国家南水北调工程的淮安第一、二、三抽水站,还有淮安运东、运西水电站,淮安运东、运南船闸。每年都有无数游客到这里观光打卡。

记得那次来到九脊重檐、四角翘起的雄伟镇淮楼前时,已近晌午。父亲将车子停在一个巷子口,将我带到了一个饭店,给我买了一碗馄饨,他自己要了一碗阳春面,在家不思茶饭的我,居然将一碗馄饨很快吃了,父亲那碗阳春面连汤都喝得精光,至今都觉得那是有生以来吃的最好吃的一样东西。长大后才知道,这馄饨和阳春面都是淮安著名的面食呢。

吃饱后父亲继续推着我,从鼓楼向西拐进了一条大街,不久就到了一家中医馆,一进门就闻到了浓重的中药味。中医馆的门面不大,而等待看病的人却不少。好不容易轮到我了,只见一个留着胡须、身材有点微胖的老中医坐在堂中间,桌子上和身后有不少发黄了的书籍。他不紧不慢地让我将手伸出来,用食指捺在我的脉搏上,然后又让我张开嘴,用一小木棍片子压住我的舌头望了又望,然后对我父亲说,这孩子没什么大问题,营养不良,开几副药吃了就会好了。说着就埋头帮我开药方。

父亲帮我抓了药,就急着往家走赶路了。下午我坐在父亲的独轮车上沿大运河堆向南,那次我第一次看到了大运河里的行船。回家后,母亲按时给我煎药让我服,尽管我不愿意喝,还是逼着我喝完,一个月后我真的好了。长大后才知道,帮我看病的那个老中医是近代“山阳医学流派”的佼佼者章湘侯老先生,“山阳医学流派”在我国中医学中有一席之地,而淮安则是发源地。

第二次进城是什么时间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上小学后,镇上铺了通往运河堆的砂石路,后来又通了进城的公共汽车。父亲进城也不再推独轮车了,他或到镇上坐汽车,或搭村里的拖拉机。我有一个姑母嫁在淮安城东门外,离城近,老家有人进城晚上赶不回家,都到姑母家歇脚过夜,姑母从不嫌烦。我放暑假或寒假,总要到姑母家小住几天。姑母家一个表哥比我大四五岁,他城里大街小巷都熟悉。他曾带我到勺湖去登文通塔,到萧湖边表姐家,看表姐夫在萧湖里用丝网捕鱼,到月湖天妃宫看人家站在水中采蒲儿菜。想不到儿时经常玩耍的这些地方都有不小的来头。

文通塔始建于唐代,距今已有近1300多年的历史。萧湖曾经是韩信垂钓之地,漂母与韩信一饭之恩故事的发生地,又是汉代辞赋家枚乘、枚皋和唐代诗人赵嘏旧宅之地,赵嘏自喻“家住枚皋宅前头”。新安旅行团一群小好汉,也曾从这里走上到全国宣传抗日救亡之路的。月湖的天妃宫更是名声远扬,据说梁红玉曾经屯兵于此,在粮草断绝时,靠吃这儿的蒲根为生而度过难关,从此这儿的蒲菜名声大作,被誉为天下第一笋,舌尖上的中国曾作专题报道。

更让人惊叹的是驸马巷这平实的小巷子里,历史上虽没有出过驸马,但却走了一位世界伟人,他就是开国总理周恩来,在这里整整度过了12个春秋。如今的驸马巷子还是那样地平实,只是多了世界各地慕名而来的旅客。巷子里还住着不少居民,巷子里麻油馓子的香味还天天飘香,据说这馓子曾获得过巴拿马食品博览会银奖。

1983年,我高中毕业后没能考上大学,而那时的高中生也比较稀罕,因此我作为高中毕业生被乡政府聘用为打字员,后来又当上了通讯报道员,因工作关系,我每月都要骑自行进城一两次,有时是培训开会,有时是到报社、广播站送稿子。每次进城都喜欢到淮安饭店吃上一碗馄饨或者阳春面,既是为了填饱肚子,更是为了找到小时候的一种感觉。

1989年,我有幸被当时的县委宣传部抽调进城帮助工作,部里临时将我安排住在西长街头的山阳旅社。早上我会沿旅社门口的镇淮楼西路向运河步行,看里运河船来船往,以及川流不息的人群。晚上或到体育场看人打球,或在镇淮楼四周散步。偶尔部里会发电影票,可以到电影院看一场电影。我当时就想,生活在城里真的很幸福,有一天也能到城里来生活是多么一件幸福的事啊。现在的体育场已建成漕运遗址公园和漕运博物馆,原电影院的旧址已改建成淮安府署的广场。

城里三个月的帮助工作转眼就结束了,为了能实现我进城工作的梦想,我拼命地工作,白天到村和企业采访,晚上回家写稿子,每个月都在数篇文章,在市县报纸或电台广播上刊登播发,我的名字也被不少人熟悉。1991年,我被作为人才引进,调进了城里的一个政府机关。一开始我住单位分的单人宿舍,后来又分了一小套旧房子,并将家属和小孩子接进城工作和上学,房子虽然小和旧,但被我们收拾得很干净,我们过上了同城里人一样的生活,感到无比幸福。

斗转星移,到2021年,我进城工作已整整30年。这三十年,我见证了淮安这座城市的阳光和风雨,更见证了这座城市所发生的巨变。我感到淮安变大了,变漂亮了,变得便捷了,也长高了,人和自然更和谐了。里运河如一条玉带,将淮安清江浦区、淮阴区和淮安三个区串在一起,形成了百里运河画廊。废黄河遗址公园、淮河生态保护区、生态新城森林公园如一个个绿肺,让城市更有活力。全程30公里的现代有轨电车将城市人们间的距离拉近,机场、高铁和高速公路网,也让这个城市与祖国及世界各地拉近了距离。

这三十年,我家也伴随着城市的发展发生了巨大变化。仅从房子来看,就搬了几次家,从平房搬进了楼房,又从普通楼房搬进了高层社区,一次比一次大,一次比一次高。如今我住在大运河畔26层高的全景大房子里,每天晚上看到清江浦一片灯海,宽敞的街道车水马龙,总是感慨万千。不由生出,家在淮安,真是幸福平安。现在的淮安市已真正将原来的淮阴市、淮安县和淮阴县形成了一体,不愧为是一座“绿色高地、枢纽新城”,我想,淮安离长三角北部现代化中心城市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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