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顺
在淮安古城东南方向约16公里的地方是我的老家,过去从城里回乡下老家,必须经过大运河堆堤,然后到六涵洞再向东约4公里。如今回老家有多条路,可以从新淮江公路,是双向四车道,快速便捷。可以从楚州大道一路向南,跨过入海水道大桥,沿国信大道往宿淮盐高速石塘出口方向,同样宽敞快捷。而我则多半是放弃快捷,选择从大运河堆堤走,原因很简单,只是想欣赏运河岸边那生机勃勃的绿色,看那笔直挺拔、直插云宵的水杉林,享受那遮天蔽日的片片绿荫。
如果是春夏时节,走这条路真是满目苍翠欲滴,缤纷如画。如果是深秋时节,更是色彩斑斓,层林尽染。即便是冬天,各种树叶由绿变黄、由黄变红,那斑斓的色彩也是冬日里的一道风景。每次经过于此,我总喜欢放慢车速,感受着车子在画中游动的意境。总喜欢打开车窗,任运河气息扑面而来,这气息会让我嗅到童年记忆里的温馨。
可以说我是喝运河水长大的。我家门前有一条河叫六洞大沟,六洞大沟的水是从大运河六涵洞流淌出来的。小时候河水清澈透明,父亲经常从河里担水回家,母亲经常在河里淘米洗菜。我们则常常在河边嬉水,夏日里更是成天泡在河里。
还可以说我是听着运河涛声长大的。也许说涛声有点夸大其词,因为运河的水面是舒缓的,温情的,不到河岸边是听不到涛声的。而我真正是听到的是运河里汽笛声,因为运河一直是黄金水道,南来北往的船只日夜不息。
夏夜在纳凉的时候,冬夜在梦醒时分,总能听到从运河传来的汽笛声。这笛声有时短促,有时悠长,笛声不论长短,都会使我不由产生各种遐想:也许这艘夜航船来自大上海吧?船上一定有许多令人稀罕的东西吧?也许这艘夜航船正要启航南下,岸上正有亲人与他们挥手告别吧?也许有一天会我也会从这儿坐船,去遥远的地方吧?……
大概是我七八岁的时候,因营养不良,面黄肌瘦,不思茶饭。父亲决定带到城里去看病。那年秋后麦子种了,父亲推着独轮车带我进城,记得独轮车上一边是新收的大米,一边是用被子紧紧围起来的我。去时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已到南门口。下午我坐在父亲的独轮车回家,沿大运河堆向南,那次我第一次看到了大运河。堆堤两边是一簇簇杂乱无章的灌木丛,堆堤是砂石路面,不时有一辆汽车经过尘土飞扬,父亲小心翼翼靠推着车在路边里踽踽独行,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宽的河。河里不时有长长的船队经过,偶尔会发出长长的汽笛声,原来我在家常常听到的汽笛声就是从这里发出的,那 “突突”前行的寂寞船队,打破了我对航船美好的遐想。
八十年代初,走上工作岗位后,单位就在运河边。我们晚饭后经常到运河边散步,看南来北往、川流不息的车流和船队。那时的运河堆堤是苏北通往苏南的唯一通道,交通十分繁忙。运河岸边也因此应运而生了许多沿河堆而建的饭店、商铺,司机、旅客就近加油、加水、购物、吃饭。同时,因船只运输成本低廉,运河岸边又应运而生了许多小码头,以及建材货场、预制品厂。运河岸边的树林也被挤占,有的被摧毁。一度时期运河两岸各类建筑材料无序堆放,各类人员鱼目混珠。运河岸边甚至还时常发生一些哄抢和偷盗事件,一些车辆和船只经过时提心吊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运河流到六洞大沟支流的水也没有我童年时期那么清澈了,河里经常飘着一些农药瓶子、塑料袋子。也不见有人在河里游泳了。人们也不在直接饮用河水了,而是选择了打水井,几乎每户人家的门口都有一口手压水井。
后来,在乡下居住的老母亲去世了,去老家的频率虽然少了,但对家乡的关注却没少。不时听到从老家来的人口中得知,村里打了深水井,原来的手压井早就不用了。两三年前,又听说村里的深水井又废弃了,农村全部用上了和城里一样的自来水。老家门前的老六涵洞河实行了河长制,水又变清了。原运河堆堤沿岸的店铺、货场、工厂也全部搬迁,栽上了防护林。在平桥镇境内,正在新建年吞吐量近700万吨的淮安港,未来运河沿线再也没有小型货运码头,将极大改善运河沿线生态环境。最近十年来,运河堤林得到了修复,运河堆又恢复原有的生态。
现在沿运河岸边前行,水绿了,天蓝了,树高了,从运河堆堤走,无论是开车,还是骑行,都是一种享受。绿色成了运河岸边的主色调,真说不清是树染绿了河水,还是河水映绿了大树。运河岸边已有的变化令人欣喜,我想,再过几年,随着淮安境内大运河百里画廊的全线贯通,运河岸会更加令人神往,更加令人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