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书
柳庭宝
我在溱潼中学读高二那年,感觉学校似乎放松了教学工作,不怎么管学生的学习,倒是把学工学农学军活动搞得火热,可又都是花架子,几乎让学生自由自在了。我在班上的学习成绩一直都是数一数二的,面对学校不抓,老师不教,心里特别难受。我是来学知识的,不是来玩耍的。大好的青春时光白白浪费,实在心不安,愧对父母。怎么办?我想到了一个主意。
溱潼中学图书馆里的图书比较多,因为无人问津,也不对学生开放了。图书馆的大门天天关着,只有一个管理员在看守。管理员姓庙,家在农村,闲着没事,总是捶草搓绳卖。他是一位为人迂腐、忠于职守的管理员,很少与人打交道,当然,别人也不愿意与他这样的迂腐子打交道。说心里话,我不是想多看点书,也不会去与他交往。
我先去帮他搓绳,跟他拉关系,等完全熟悉后,才开口向他借书。他不好意思拒绝,开门让我进去挑选图书。说好了,只准借一本,看完了再来换。他既怕我损坏图书,更怕承担丢失图书的责任。
之后,为了打开方便之门,我隔三差五去帮他搓绳,一搓就是个把小时。我从小就搓绳,手法灵活,比他搓得快,搓得好。我还经常帮他扛着绳去供销社卖。他对我越来越热情,越来越放心让我自由自在地去挑选图书,并不限制一本了。
我从小就对图书有嗜好。只要有书看,什么好玩的也不想去了。不管什么样的书,我都喜欢看。有时,家人和邻居都说我是书呆子,我也懒得与他们争辩。在上小学和初中时期,因实在没书可看,就反复阅读《毛泽东选集》四卷。
自从与老庙图书管理员搭上关系后,我读书如鱼得水,一饱眼福。每天早上,我是第一个起床,拿着一本书到校外西南的一座坝头,坐在河边的树下静静地看书。两个多月,我看了好多书,尤其是文学方面的书最多。鲁迅的《呐喊》《彷徨》《故事新编》看了,巴金的激流三部曲《家》《春》《秋》看了,茅盾的农村三部曲和《子夜》看了,叶圣陶的《倪焕之》看了,老舍的《骆驼祥子》看了,柳青的《创业史》看了,浩然的《金光大道》《艳阳天》看了,等等。当然,我没有精读,仅仅泛读,有的只是浏览而已。我是紧紧抓住能借到书的机会,想多看一些。
哪知,时间一长,图书管理员老庙看我借书多了,就存了私心,借口说学校领导不让借书,要我多帮他搓绳才肯冒风险借书给我。没法子,我只好多抽时间去帮他搓绳。这就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是图书管理员,有权借,也有权不借,作为学生的我,能有什么办法对他呢?求人吗,自己总要多吃点亏。
上高二的第一学期,是别的同学自由玩耍最快乐的一学期,也是我读书最多最快乐的一学期。
后来,我不仅读书,还一边读书一边写作。先写了几篇短篇文章,有散文《河水清清》,有短篇小说《老黄牛》,还为县广播站写了几篇广播稿。读读写写,觉得不过瘾,就不知天高地厚,酝酿写一篇长篇小说,反映农村广大人民群众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火热的生活。很快,我就付诸行动,起早贪晚,甚至等宿舍熄灯后别人都睡着了,深夜偷偷进入教室开灯,一人在教室里专心写作。有几回被学校的主任和老师发现了,看见我是在学习写作,没说什么就走了,大概是我的钻研精神感动了他们,谁也没有找我的麻烦。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我的长篇小说《洪流滚滚》十多万字的初稿就完成了。我班的语文老师发现后忍不住告诉了相关老师和学校领导,轰动一时,众人惊叹不已,让我出了一次小名。校长特地允许图书管理员老庙对我开放图书。从此,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到图书馆借阅图书了。为照顾老庙的面子,我还是偶尔给他搓搓绳。
借书,机会难得,幸好我抓住了。通过借阅大量的图书,我感受颇深。比如,读了《阿Q正传》,我朦朦胧胧地体会到了鲁迅先生用喜剧的笔调写悲剧,塑造了富有喜剧性的悲剧性格,使喜剧性与悲剧性达到了高度的和谐统一的绝妙手法。比如读了茅盾的长篇小说《子夜》,我隐隐约约地认识到在广阔的历史背景上,在众多矛盾的交叉中,从各方面细致描绘人物性格的作用。再比如,读了周立波的《暴风骤雨》,我特别欣赏作家用欢愉的笑,写农民的翻身,写农民的成长。
读书,让我的视野渐渐开阔;读书,让我的知识渐渐丰富;读书,让我的词汇渐渐累多;读书,也让我的情操渐渐得到了陶冶。我虽然不能读书破万卷,更不能下笔如有神,但我自以为还是多多受益的。毕业后回家乡做民办教师,等到恢复高考的第一年高考,我不是一举成功吗?这与多借书多读书是不无关系的。
现在回想,蛮有滋味。渴望看书的时候,没钱买书;等到有钱买书的时候,又没兴趣看书。小时候能借到一本书,就是天大的高兴;今天,要买多少书就可以去买多少书,可一点欲望也没有。大概是衣食无忧了,生存的压力没了,求知的激情没了。留下的只是借书的一段往事,好在还难以忘却,每当想起仍然心潮难平,思绪万千,多少还能荡起一些阅读写作的微波。
2018年7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