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年

                         拜年

                        柳庭宝

    昨天和几个退休老师一起闲谈，无意间谈到了过年的话题。一说到过年，我就想起小时候到人家门上拜年的事，觉得非常有趣，又非常好笑。

 孩提时代，每年最快乐的时候就是过年。中秋节过后，几乎天天数着天数，盼望春节早日到来。因为穷，平时没好东西吃，也没好地方玩。过年了，再穷的人家多少都有点好吃的。一般人家，给孩子买一套新衣服过年，买点金果、麻饼之类的茶食过年，买点鱼肉过年，再炒点瓜子、炸点玉米花。虽然品种不全，数量不多，但也能解解馋。三十晚上守岁吃肉饭，大年初一早上吃芝麻圆子，烧香放鞭炮，好不热闹。

 我家二十八夜辞年敬老祖宗。煮白米饭，红烧鱼肉、清水打粉块、麻辣豆腐、卜页炒大蒜、青菜汤，共六道菜。饭菜一齐上桌，摆好筷子。父亲一边口中念念有词，邀请先人祖宗上桌就餐，一边点燃纸元宝，叫我们对着饭桌先人祖宗磕头。二十九夜或三十夜（有月小月大之分）吃守岁酒，盼望新年有好运。睡觉前，母亲给我们子女一人一小包茶食，嘱咐我们初一早上醒来后，先吃茶点，后说话，要说恭喜发财之类的吉祥话。

 过年，我最感兴趣的是去拜年。初一早上起来，吃过芝麻圆子后就出去拜年了。我家住在宋家圩。宋家圩不算小，居住了两个生产队的社员家。我家在四队，在宋家圩西边，沿原爬河东岸由北向南依次而居；五队在宋家圩北边和东边，所有人家也是沿河而住。我去拜年，所走线路，年年如此。先从我家出发，一路向南，再向东，向北，向西，最后再向南回到我家。绕宋家圩转了一圈。刚开始是我一个人，走不了几家，队伍就逐渐壮大了。平时玩得好的小伙伴都跟随着我到人家去拜年。

 拜年，表面上表达对长辈的敬仰之心，实际里是想获得长辈的回赠。到人家门上叫一声爷爷奶奶、大伯大妈、姑妈姨妈、叔叔婶婶、大哥大姐。人家在大年初一，总不好意思让人白喊，“恭喜发财，花生豆抓得来”。普通人家给你抓一大把玉米花，稍好一点的人家给你抓一把炒蚕豆，富裕人家和干部之家给你抓一把炒花生。亲戚长辈还给你包钱，或是一角，或是二角，或是五角，也有一元的。最高兴的是得到钱，其次是花生，再其次是蚕豆，玉米花排在最后。到这么多的人家去拜年，回赠的东西积少成多，衣服上的口袋怎么装得下呢？没问题，早有准备。身上背着一个像书包一样的布袋子，能装好多呢。

 年年拜年，有时候还闹笑话。因霜冻冰滑，有的小伙伴跑路不注意，一跌一个大跟头，蚕豆玉米花撒满一地，弄得哭笑不得。有一次，我也跌了一个大跟头。不过，我与他们不一样。他们跌下丢了东西，我跌下有意外的收获。记得那次进了村支书家，一番恭喜步步高升、年年发财之后，我得到了两大捧炒花生。因太高兴了，从支书家走出来没跑几步，没留神，脚下一滑 ，一屁股坐到地上。我用左手撑着地面想爬起来，眼睛不经意一瞄，发现指缝间好像露出一张一元的钞票，又赶紧坐着没动，左手抓起来一看，果然是一元钱。顿时，屁股微微的疼痛立即被喜悦的快乐赶跑了。小伙伴们都说我运气好，连跌跟头都能得到钱。他们对我，除了羡慕还是羡慕。我开玩笑地对伙伴们说：“你们跌跟头跌错了地方。穷人家没钱，在他们的地段跌跟头，只能白跌。支书家有钱，平时不小心掉个一元两元钱无所谓，懒得去寻找。这样，在支书家的地段跌跟头拾到钱一点也不奇怪。”小伙伴马小不服气，问我：“同样到支书家拜年，为什么支书给我们一把花生，给你两捧花生？”我反问道：“你们怎么给支书拜年的？你们只说了一句恭喜的话，我说了几句？我说得多，说得好，支书一高兴，给我的花生当然比你们多了。”他们听后，再也无话可说了。

 拜年，也是非拜不可的。过去的人很计较别人的尊敬，尤其是本家长辈，亲戚老人，如果小辈们不去登门给他们拜年，他们会生气发牢骚的，等过年之后就会找你算账。轻者说你不懂事，不尊重长辈；重者骂你没教养，忤逆上人。大年初一，你去登门拜年，他们不但高兴，还给你发红包，感谢你的孝心。他们平时很节俭，一分钱都舍不得多花，但拜年给你的红包，钱是不会少的。不去挨骂，去了得钱，哪能不去拜年呢？所以，每年过年，我都去给本家长辈和亲戚老人拜年。长辈老人们对我的印象很好，说我从小就懂事，长大一定有出息。我每次听到他们这样说，心里就发笑，我只不过为了迎合他们的心意才这样做的，与将来有没有出息没什么关系。要懂事，更要努力，才会有出息。

 后来上学了，年龄也大了，过年再也不去挨家挨户拜年了。一是想吃好东西的愿望淡了，不想要人家的东西了；二是不那么单纯了，害羞了，不好意思登门拜年了；三是自尊心强了，认为背着一个布包一家一户去拜年，与要饭花子没有什么两样，收了人家的东西太丢人了。当然，本家长辈和亲戚老人那里还是去的，仅仅出于对他们的尊敬。我带礼物给他们，再也不收他们的红包了。

 过一年，长一岁；经一事，长一智。随着时间的推移，经历的丰富，人的认识、感受和见解会不一样的。“吃一堑长一智”就是这个道理。

 现在老了，回首往事，哪能不感慨万千呢？小时候的拜年，有趣，有味，又好笑。天真、单纯，无忧无虑，只能是小时候的专利。长大了，尤其是老了，想拥有这样的专利根本不可能了。自然就是这样，我们每个人都只能顺其自然，应该说是竭尽所能之后的顺其自然。

                              2018年8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