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秦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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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蔡秦亮
在我心中，有一座山我最向往，它叫独秀山。在我心中，有一个人我最景仰，他叫陈独秀。
恢宏安徽，出过两位大家：一位最伟大的文学家，叫吴敬梓；一位最伟大的政治家，叫陈独秀。
辛丑腊月初十中午，从江苏如皋赶来的我，观瞻完安徽全椒的吴敬梓纪念馆后，即导航安庆陈独秀纪念馆方向，选择不走高速，提示要晚上8点多才能到达。哪知道这一选，竟然选出了一场惊悚。
穿越得安徽境内大大小小的国道省道乃至县道，不时要在十字路口等候绿灯，少了高速路上的无所顾忌，但也多了些沿途停靠的随心所欲。随着冬日的暖阳渐渐西坠，5点以后，天空开始阴涩灰暗起来，直至黑夜完全笼罩。
一路走来，和时而喧嚣时而烟尘的车辆同呼吸，和时而宽敞时而狭窄的路面共命运。时而路面漆黑只有车灯的两束强光，时而道路狭窄要小心避让对面刺眼灯光下的来车。时而灯光盈盈让你感受到身处异乡的几许陌生与静谧。
好不容易开到一片灯火辉煌的八车道路面，导航提示进入安庆市区，却又阴差阳错拐入一处崎岖的小路，再度没有路灯，前面黑魆魆的一片，心仿佛都提了起来。总以为陈独秀纪念馆跟吴敬梓纪念馆一样，是一个繁华闹市所在。孰知竟然跟我的想象大相庭径。这个纪念馆难道竟是在如此荒凉的地方？
心里直觉前面是墓地了，独秀园几个字也出现在眼前，坐在副驾驶的妻吓得也不敢吭声。但本来就是想好了今晚要在纪念馆附近住下的，焉有不找到纪念馆之理？还是坚持沿着导航的提示，二人独驾一车，开进了愈加荒凉的深处。曲折拐弯进入一处孤零零的园林建筑，导航终于提示：陈独秀纪念馆到了。
漆黑的夜晚，荒僻的建筑，四周一片死寂！我壮着胆走下车，看到大门内的建筑里透出一线白色的灯光。应是有人值班，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砰砰敲了几下卷帘门。终于听到有人问“谁呀？”卷帘门拉起，一位身着单衣的值夜中年男人走出。忙说明来意，倒也没吓着人家。问清楚纪念馆是上午8点至下午4点半正常开放。但附近没有宾馆，须回到十几里开外的安庆市区。
赶紧让值班人回屋不要冻着，乃上车与妻重新导航市区方向。再经过那几处黑魆魆的路面，心里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反而生出一个有趣的想法：在这漆黑的夜晚来探陈独秀纪念馆乃至墓园，我是不是第一个？我在心里说：仲甫先生，我来看你了！那电视剧《觉醒年代》中的种种画面便在我眼前活跃起来。
次日上午，我们从市区宾馆复驾车来到这处定名为独秀园的陈独秀纪念馆，明媚的阳光下，全无了昨晚的阴森恐惧。我走进这全中国也许还是第一个的陈独秀纪念馆。
其实说到陈独秀的名字，在近代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上，人们应该是对他太熟悉了，但这种熟悉是一种历史偏见下的熟悉，文革时期的党史，陈独秀一直被冠以“右倾投降主义”或“右倾机会主义”的罪名遭到长期不公正的批判。其实在当时的情况下，幼年的中国共产党仅仅是共产国际的一个分支部，大多数情况下只能听命于共产国际的不切实际的盲目指挥。导致大革命的失败后，便又将失败的责任直接“甩锅”到了陈独秀的头上。
幸喜，《觉醒年代》还原了一个真实的陈独秀！他东渡日本探寻救国救民的真理，他回到上海创办《新青年》启蒙唤醒民众，他来到北大成为新文化运动的旗手主将，他高擎科学与民主的两面大旗点亮“五四运动”的火炬 ，他为饥寒交迫的劳苦大众痛哭失声，他与李大钊同心协力相约建党，他在上海成立第一个共产主义小组，他德高望重连续五届被推为党的总书记，他小心呵护幼年的中国共产党这棵新苗的成长，直至在斯大林为首的共产国际错误盲目的指挥下导致大革命失败背上由布哈林定性的“黑锅”……
纪念馆展区分为“新文化运动的精神领袖”、“五四运动时期的总司令”、“中国共产党的主要创始人”、“中共一大到五大的最高领导人”等。通览一遍，让我对陈独秀的生平有了一个更加完整的印象。纵使他被背上黑锅乃至遭到他亲手缔造的中国共产党的开除，他依然没有背叛党。他拒绝了国民党高官厚禄的引诱，拒收国民党方面让他成立新党派的丰厚礼金，在他晚年贫病交加之时，甚至拒收了只要是代表了国民党方面多次的资助。他一身铮铮铁骨浩然正气，至死都保持了自己高尚的节操。这样的陈独秀，让我心里油然而生敬意！
问清楚陈独秀的墓园就在附近，乃与妻再出纪念馆左拐，便看到一处圆拱形的长约数十米的大型浮雕，因时间匆匆未及细看，事后知悉这是独秀园内的景点之一惊雷浮雕。惊雷浮雕图案全长60米、高4米。展现陈独秀的一生，分为四大部分：第一部分英年志气，第二部分惊天动地，第三部分开天辟地，第四部分浩然正气。且为补记。
浮雕正对面便是陈独秀墓园的汉白玉牌坊，“独秀园”三个大字题写正中，两边分别是“科学”“民主”二字。字是繁体，字迹显得有些狂放不羁，猜想应该是取自独秀先生的笔迹，后来百度知悉竟是赵朴初先生的手迹。
迈入牌坊内，是长长的两边栽满柏树的墓道，让我心中生出一种庄严与肃穆感。前面就是陈独秀高大的青铜塑像，独秀先生，我在走近你，走近你！
终于走到雕像之下，首先向独秀先生三鞠躬致意。独秀先生站立在高垒的石墩之上，左手执卷，右手叉腰。内穿马夹，外着西装。微抬首仰视苍天，满脸的桀骜不驯，要和这旧世界做不屈的抗争。我被这形神兼备的雕塑深深震撼了！想那满目疮痍的旧中国，哀鸿遍野，民不聊生。是先生高擎“徳先生”、“赛先生”的火炬，让科学和民主照亮了中国，从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桎梏下解放出来。从这个意义来说，先生是不折不扣的中国普罗米修斯！
走过陈独秀雕像继续前行，前面是一幅巨大的《新青年》的雕塑。当年的《新青年》，唤醒了多少进步青年与莘莘学子。启蒙社会，首当其冲启蒙青年。可以说没有《新青年》就没有中国共产党的孕育！《新青年》以后也成了事实上的党刊。《新青年》由陈独秀一手创办，也是陈独秀人生历程中的最亮的闪光点！浮雕的背面，是陈独秀在《新青年》创刊号发表《敬告青年》一文中提出的青年人的六条修养标准：1.自主的而非奴隶的；2. 进步的而非保守的；3. 进取的而非退隐的；4. 世界的而非锁国的；5. 实利的而非虚文的；6. 科学的而非想象的。在当时来说，这六条修养标准，是振聋发聩的！
接下去我走到长方形的纪念水塘边，纪念水塘的寓意是陈独秀先生的一生，像水塘一样清清白白，方方正正。他签署了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个反腐文件，无论是在职还是后来在党外，他廉洁一生，清贫一生，高风亮节。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始终保持了知识分子的应有的高洁情操。望着如镜的水面，我在心里感慨，历史是一面清澈明亮的镜子，历史是由人民书写的，功过是非自有公论。
最后，再拾级而上三组台阶，我来到陈独秀先生的墓冢。上书有“陈独秀先生之墓”七个端正的楷体字。我与妻向墓地虔诚地三鞠躬，绕墓一圈，尽瞻仰之情。
一旁有黑色大理石上文字说明：陈独秀与原配夫人高氏的合冢，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47年，陈独秀灵柩由四川江津迁回安庆，历经三次扩建，现墓冢高4米，直径7米，汉白玉贴面。墓碑上“陈独秀先生之墓”七个字采用唐代欧阳询的楷书。
站在独秀先生的墓前，如此的近距离接触一位开天辟地的伟人，我心中感触良多：独秀先生，你生于斯，长于斯。你奔走于中华大地，用你的智慧启迪民众，用你的思想号召民众，用你的热情唤醒民众，用你的人格感化民众！你学贯中西博古通今，你叱咤风云指点江山，你热情似火慷慨激昂，你拨开迷雾奋勇当先！如果说，中山先生是中国国民党之父，那么独秀先生无疑是中国共产党之父，当之无愧！独秀先生，你为党的事业兢兢业业殚精竭虑，你为党的命运忍辱负重艰难运作。你的两个优秀的儿子为党牺牲……你纵使被你亲手缔造的党所抛弃，也还像爱惜羽毛一样爱惜党的荣誉和自己的荣誉。你再度进了国民党的监狱仍不改初衷，你为全民抗战大声疾呼！你累了倦了，你在四川的江津贫病交迫，仍顽强著书立说，拒收嗟来之食。你活了64岁，终于在贫病交加中走了。如今，你长眠故土，历史正在一步步还回对你的公道！独秀先生，你安心休息吧！故乡的独秀山孤峰兀立，笑傲天穹。你取名独秀，注定你一生是孤独的，但又是一枝独秀的！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2022年2月15日晚元宵之夜至2月17日凌晨拟稿毕 3月23日稍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