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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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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楸树》 之第四章 良师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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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总要看先来后到,这是保证公平最简单的规则。排队成为校园的一道风景线,而且这种风景处处可见。不仅食堂就餐排队,图书馆借书排队,盥洗间洗漱排队,就连厕所的蹲位也是非常吃香。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窦一乐每天起的最早,用时间换取机会,他在厕所和盥洗间从不需排队。窦一乐习惯“抢拍”,凡事先人一步,让室友不知不觉都跟着紧张起来。而大家认为,这一切的根源应该都与顾浩有关。

顾浩在开学典礼上的训话,在新生中产生了强烈的震慑效应。开学典礼刚结束,卓锡印的重任就来了。宣传工作是喉舌,按照学生会宣传部的统一部署,卓锡印开始履行宣传委员的职责,督促大家认真背诵政教处制定的“十个严禁”和“十五个不准”。此外,他还被抽调到学生会检查组,手臂上戴着印有“学生会”字样的红袖标,交叉检查其它班级的背诵情况。卓锡印晚餐后回到宿舍,到处找不到放在床头的红袖标,心里正在着急,忽然听到隔壁宿舍一片喧哗。原来,窦一乐非常崇拜学生会,竟将红袖标戴在自己手臂上,到308宿舍去招摇过市,体验狐假虎威的感觉。

政教处的“二十五条”条规,被大家戏称为“二五禁令”。学生会要求新生对“二五禁令”入脑入心,采取人人过堂的办法逐个验收。窦一乐对卓锡印说:“‘百家姓’,不知怎么,这些‘二五禁令’,我老是弄混淆,口头会背但心里总是记不牢。”郑满意调侃道:“‘百家姓’能背诵二百多页《新华字典》,这些‘二五禁令’,他尚且都会说错,你怕什么!”

杜老师见大家紧张兮兮,在课堂上开始拔顾浩的气门。他安慰大家说用不着过分害怕,阎王爷专管那些小鬼。政教处的屠刀虽然锋利,但只要绕着道走,敬而远之根本伤害不了身。不过,他还是对大家强调说权威不可冒犯,其实冒犯也不要紧。但是他用别林斯基的话告诫大家,“要冒犯几个芝麻大的小权威,我们还得拥有对真理的公正无私的爱以及性格力量才行呢,大些的权威就更不用说了。”

初到清江师范新鲜的环境,大家都充满好奇。王炸和李杰喜欢看体育班男生和女生打篮球;郑满意和方素蓉喜欢趴在美术班的窗台上,看披着长发的男生女生在画板上练习素描;张柏舟和皇甫二红则喜欢观察音乐班的学生在校园的角落里练声。窦一乐说出的总结很经典:校园里规规矩矩穿着校服的,全部是普师生;将校服反过来穿的,基本来自体师班;校服上沾着油彩的,一定来自美师班;而将上衣或下衣系在腰间的,差不多都是来自音师班。

王炸和郑满意在通往教室的路上边走边谈。王炸向郑满意重复说窦一乐的认人经验,郑满意正想驳斥,忽然对面就过来了一个牛仔裤上涂满油彩的美师班男生,图案是一只好怪的半睁着的大眼。

曹玉林和简兮分别召开班团干部碰头会,班委会和团支部成为班级的战斗堡垒。卓锡印喜欢参加团支部的碰头会,简兮安排工作井井有条,从不拖泥带水,特别是对他的工作有表扬有建议。但卓锡印参会时常常又感到十分惭愧,由于他没有学生干部工作经验,总感觉自己拖了简兮的后腿。

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是教师,太阳底下教老师的老师,一定更是很特别。对各科老师,同学们更是充满了好奇和想象。在大家的期待下,任课老师陆续粉墨登场。音乐、体育、美术三门功课,从初中时的小门小派,摇身变成三大门派。

音乐老师蒋方舟喜欢穿西装,但他的西装看上去又很是脏兮兮。蒋方舟的开山之作,没有按照课本给大家讲述乐理知识,而是用大量的时间给大家洗脑。他首先引用黑格尔的话说:“不爱音乐不配作人,虽然爱音乐,也只能称半个人。”郑满意爱在课间做小动作和随意讲话,他小声嘀咕道:“哎,做人真难,那什么样才能称作人呢?”蒋方舟听觉十分灵敏,他立即捕获郑满意的问话,笑道:“只有对音乐倾倒的人,才可完全称作人。”大家发出一片嘘声。

王炸举手报告,他想要站起来发言。在得到蒋方舟同意后,王炸说出了很多人心中的困惑:“老师,音乐是需要天赋的,像我们这些公鸭嗓怎么办?”蒋方舟听了王炸的提问,似乎早有所料,转身在黑板上奋笔疾书,写下了两行字:音乐是万德胚胎的源泉。不为音乐所动的人,我必定把他比做木石。假使身充教师而不会唱歌,那简直没有为人师表的资格。——马丁·路德。

蒋方舟把马丁·路德的话作了简单解读,他告诉大家,学好音乐是中师生的一项重要任务,丝毫没有选择的余地,那么当没有天赋垂青时,唯一的途径就是激发自身的兴趣和勤奋。蒋方舟做完“广告”,见大家的胃口被他吊起来,他笑道:“音乐的力量是无穷的,莫扎特说,生活的苦难压不垮我,我心中的欢乐不是我个人的,我把欢乐注入音乐,为的是让全世界感到欢乐。”最后,蒋方舟让大家点歌,说是剩余时间可以插播两首歌曲。

大家纷纷举手,皇甫二红和李杰获得了点歌权。蒋方舟将手上的粉笔灰在西装上揩了揩,先是演唱了一首《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接着又用粤语演唱了《万里长城永不倒》。两首歌曲唱完,下课铃声想起。王炸总结这节音乐课,是老蒋故意施展勾魂术,他身上仅有的几个音乐细胞,都被老蒋发功催发出来;郑满意则说,杜老师讲话喜欢引用别林斯基,老蒋讲话喜欢博采众长,而且从他最后的表演来看,这个老蒋在音乐上应该很有“造纸”。

体育老师屠千戟穿着带两条白杠的蓝色运动服,胸前挂着一个超大型铁哨子。屠千戟乌黑的头发看上去特别坚硬,一根根好似松针一般竖立。二班的第一堂体育课,地点是在户外的操场上。学校器材室几大筐篮球和排球,早就被王炸和郑满意瞄上了眼。上课前,他们软磨硬缠代理体育委员熊公启,去学校器材室领来十几只篮球和排球。王炸不住偷眼去看场边的篮球,在心中磨拳擦掌跃跃欲试。按照初中时体育课的惯例,集中后体育老师简单训话几分钟,大家就会一哄而散自由活动。

屠千戟安排熊公启将队伍集合完毕,男女生分列三队,先是练习列队报数。窦一乐个头高排在队首,他先是报“一”的声音不够响亮,被屠千戟要求重新返工。接着他响亮地喊完“一”,思想一紧张,却将头甩向一侧。结果又被屠千戟紧急叫停,让他再来一次。当窦一乐再次返工报数,他一紧张声音又不够响亮。

窦一乐很快试出了屠千戟的耐性,他被责罚连续做三十个俯卧撑。窦一乐趴在地上,刚做到了十个,就开始满头大汗。李杰见窦一乐龇牙咧嘴,一副痛苦无奈的样子,他向屠千戟举手报告。屠千戟看了看李杰,头向后仰了一下道:“哦,你说!”李杰道:“报告老师,窦一乐同学早晨买的两个面卷,被我吃了一个。他那三十个俯卧撑,我想代他接受惩罚。”屠千戟再次看了看李杰,头又向后仰了一下道:“哦,好呀!”

李杰行侠仗义定然会付出代价,屠千戟加罚他做五十个俯卧撑。窦一乐被解脱出来,他的任务是站在李杰身边为他数数。女生的队列里,方素蓉和王招弟每次报数,总是忘记向同伴甩头。两人同样受到了屠千戟的严厉惩罚,让她们分别围着操场跑两个整圈。如此反复操练,屠千戟就如何列队,强调“口令如山倒”,竟占用了一堂课的一大半时间。

练习过列队和报数,大家盼望赶快解散,然而屠千戟好像故意和大家过不去,又就中师生体育课的基本任务作了一番讲授。讲完任务他让大家换条腿“稍息”,又开始讲解本学期体育课教学计划。说完这一切,他才让大家按照两臂距离散开,辅导大家如何做运动前的准备和运动后的放松活动。这一切结束,大家还在奢想应该分组自由活动,下课铃却响了。对此,冯妙玉向大家提出疑问,如果屠千戟给吴王阖闾练兵,不知会不会像孙武那样杀戮立威?王炸依据屠千戟的发质,很快给他起了个“刺猬”的绰号。他的初步判断则是,“刺猬”一定不喜欢打篮球。

二班的第一节美术课,留给大家的印象也非常深刻。上课铃声响起,一位穿着绿马甲的男青年走进教室。“绿马甲”长发披肩,卓锡印一眼认出了他,开学时接站人员中就有“绿马甲”的身影。只见“绿马甲”走上讲台,忽然笑嘻嘻地道一声“哦,不好意思,走错教室了。”待大家跟着笑起来,他又笑道:“哦,原来还是没有走错,是这样,你们的美术老师黄丹青先生请了事假,原因是这几天他正在生孩子,教务处安排我临时为大家上一节课。”大家本来并不清楚黄丹青是名男士,但“绿马甲”突然意识到自己口误,继而改口说,哦,不对,是黄老师的老婆生孩子,他请假是为照顾他老婆生孩子。

郑满意见“绿马甲”和蔼可亲,这时在下面小声问道:“那您是谁?”“绿马甲”显然听到了郑满意的这句话,赶快回答说:“哦,大家果然好奇末将是谁?末将呢,和你们一样,也是清江师范的学生,不过末将是美术班的,今年三年级,枉长了几岁,算是你们的学长。”

“什么是美术?” “绿马甲”道:“美术这一名词,始见于欧洲十七世纪,也有人认为正式出现于十八世纪中叶。近代日本以汉字意译,五四运动前后传入中国,开始普遍应用。美术是泛指创作占有一定平面或空间,且具有可视性的艺术,就叫作美术。它的划分有多种,一般包括四大门类:绘画、雕塑、设计、建筑。” “绿马甲”来了一段开场白,接着说:“大家看,美术的范畴这么广,教务处就给末将一节课时间,末将也没办法给大家说得多清楚,依末将来看,学好美术的关键,就是要弄懂线条和色彩。下面,末将就和大家讲一讲线条。”

“绿马甲”的美术功底很深厚,同样的粉笔,拿在他手上,他轻巧地划上几划,人物和风景就变得栩栩如生。“绿马甲”的美术课,上得很轻松,不知不觉下课铃就响了。大家起立送别,王炸道:“老师,还没请教您尊姓大名。”“绿马甲”向大家作揖笑道:“无名小卒,何足挂齿?叫我一声‘末将’就可以!”

             8

萝卜青菜,各取所爱。从初中紧张的备考状态脱离,像走出了泥泞的沼泽地,大家的天性井喷式迸发。曹玉林习惯在宿舍里看报纸,别人看着是枯燥的新闻,他也能读出味道,而且他还到处出席学生会组织的各项活动。李杰和王炸除了疯狂地到校外的书店借阅武侠小说,两人都爱上了体育场上的单双杠、沙坑和打篮球。张柏舟节衣缩食,毅然买来了一支竹笛。冯妙玉喜欢剪贴,短短几天就用完一本剪贴簿。师蘅和郑满意只要没事,就爱去观看“末将”他们美师班学生的绘画和书法展览。卓锡印和窦一乐,则喜欢光临图书馆和阅览室。关于女生的爱好,王炸不知从哪儿贩来,和室友们谈起来则是如数家珍。

教育学和心理学两门课程,让大家充满了好奇和憧憬。教育学的任课老师有个女性化的名字,叫于文静,但他是个近五十岁的秃顶老先生,孤单的一缕稀发,被他绕了几圈盘在头顶。老先生整天笑眯眯的,无论你的心中有多少冰雪,他总会让你片刻就会雪融冰化春暖花开。同学们喜欢喊他“佛爷”。

“行是知之始,知是行之成。教师的职务是: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学生的职务是:千学万学,学做真人。”“佛爷”在普师二班的第一节课,先引用了陶行知的两句话作为开场白。

“佛爷”从教师的称谓说起,循循善诱旁征博引,让大家逐渐领教了这位秃顶老先生肚里的墨水。“教师虽然没有三头六臂,但肩负着人类进步的重要使命,必须能将风变成风暴,会把雨滴成磅礴,诲人不倦甚至堪比春风化雨。今天,我首先要请教大家,看你们是否了解,我们教师还有哪些称谓?”“佛爷”保持他那特有的定力,笑眯眯地考问大家。

“老师”、“先生”、“师父”、“臭老九”、“师长”、“夫子”、“教授”、“助教”、“讲师”、“助讲”、“teacher”……大家纷纷举手发言。“还有吗?”每听到一个答案,“佛爷”都会笑眯眯地点一下头。“没有人回答了,那我再给大家介绍几个称谓。”“佛爷”依旧笑眯眯地面向大家。

“佛爷”拿起一支彩色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山长”两个字。“山长是历代对山中书院主讲教师的称谓,其出处源于《荆相近事》。五代十国时期,蒋维东隐居衡山讲学,受业者众多,他被尊称为‘山长’。此后,‘山长’成为对教师的一种尊称。元代时,各路、州、府都曾建有书院,设‘山长’。明清沿袭元制,乾隆时期曾一度改称院长,清末仍叫‘山长’。废除科举之后,书院改称学校,‘山长’的称呼这才废止。 ”

在大家的唏嘘声中,“佛爷”又写下“西席”两个字。“西席也称西宾,是对教师的一种尊称。汉明帝刘庄当太子时,曾拜桓荣为师,登皇位后,他对桓荣仍十分尊敬,常到桓荣住的太常府内,听桓荣讲经。汉代席地而坐,室内座次以靠西向东为尊。汉明帝虽贵为皇帝,仍然给桓荣安排坐西面东的座席,表示对启蒙老师的尊敬,此后,西席就成了对教师的尊称。” 紧接着,“佛爷”又给大家讲解了“师保、宗师、 学博、讲郎、教谕”等一大串名称的来历和学问。

“好了,大家看,你们还知道有什么称谓?”“佛爷”见大家听得目瞪口呆,笑眯眯又十分谦虚地问大家。“报告老师,还有!”王炸仿佛受到“佛爷”的启发,他突然思路大开,急切地举手发言。“还有一个称谓,叫孩子王。”郑满意附和说:“家有三斗粮,不当孩子王。”大家哄堂大笑。“佛爷的笑容僵持片刻,少顷,他的笑容又恢复到一以贯之的模样。

“孩子王,说得好啊!少年强则国强,天下唯有孩子充满无限希望。在孩子中能够称王,更是可了不起,大家可别小看这孩子王,你的教鞭下有瓦特,你的冷眼里有牛顿,你的讥笑中有爱迪生。你别忙着把他们赶跑。你可不要等到坐火轮、点电灯、学微积分,才认识他们是你当年的小学生。只可以老朽老矣,孩子们不愿接纳我这个王!” “佛爷”的一番话说完,大家顿时放下浮躁,有了立地成“王”的感觉。

教心理学的女老师叫郝洁,三十多岁,喜欢穿风衣,仅从风衣的颜色辨认,她应该有好几套。郝洁洁净的脸上长着一双深邃的大眼睛。刚开始上心理学课,大家都规规矩矩不敢开任何小差,唯恐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高深莫测的心理学老师窥破。

令人好笑的是王炸,一不小心,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王子,竟然在心理学课上搞了个乌龙。郝洁的目光从他面前扫过,王炸的脸突然红了。郝洁对王炸笑道:“这位同学,你在干什么?”王炸感觉自己的秘密,已经被心理学专家发现,慌忙站起身道:“报告老师,我在偷看《笑傲江湖》。”

其实王炸根本没在看武侠小说,偷看武侠小说只是上一堂课发生的事,他一慌张,竟然供出了前科。郝洁又问道:“那你刚才在想什么呢?”王炸吞吞吐吐回答:“我,我在想王招弟和方素蓉。”有人憋不住开始嬉笑。

“哦,”高深莫测的心理学老师听到嬉笑声,又漫不经心地看了王炸一眼。王炸赶紧解释说:“我是把她们放在一起比较,看谁究竟更像是黄蓉。”王炸如实坦白,让全班同学哄堂大笑,郝洁也被逗得干笑两声。

郝洁犀利的眼神,李杰归结为她学过丐帮长老的“摄魂大法”。只因为对“摄魂大法”无比忌惮,郝洁成为所有教师中唯一没有获封过绰号的人。

“佛爷”和郝洁两个人,都代着好几个班的课。虽然两个人走在一起形像反差很大,但只要铃声一响,无论是前往课堂,还是返回办公室,两个人总喜欢结伴同行,一路说说笑笑,宛如金庸笔下的一对侠义男女,行走在江湖和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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