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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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魏阳剧烈地打呼噜，大家被折腾好久才入睡。半夜里，卓锡印忽然被一阵喧哗声再次惊醒，他刚开始以为又是做梦，揉了揉眼，看清楚曹玉林从门外走进来。这时大家都被吵醒了，窦一乐吃惊地问：“‘丞相’，发生什么事了？”
清江师范的学生宿舍区，被一道高墙一分为二。一墙之隔让男生宿舍与女生宿舍泾渭分明。女生宿舍除了两栋三层小楼，还有好多排老旧的砖瓦房。“大让小”是清江师范的优良传统，小楼留给刚入学的新生，砖瓦房里则住着高年级和音体美专业的女生。简兮她们的宿舍，就在其中一栋小楼的一楼边首。一间房子里拥挤地摆满六张高低床，住着二班的十二位女生，只有江映雪被混编到其它宿舍。
这一晚上注定是二班的多事之夜。皇甫二红忽然从睡梦中惊醒，她感觉黑暗中宿舍里像是多了一个人影。人影从大家的床前走过，挨个去看每个人的脸。皇甫二红看看人影就要靠近自己，想叫喊又不敢出声，这时住在上铺的周爱莲翻了个身，人影听到响声，这才慌慌张张夺门而出。皇甫二红终于惊叫起来，室友们听到了她的尖叫声，不由地都从床上翻身坐起来。
睡在下铺的几个人开始议论起来。王招弟说：“妈呀，吓死我了，我其实早就醒了，那坏人摸我脸，我怕受到伤害也不敢出声。”吴芦花道：“我想看那坏人，又不敢睁眼，只好装着睡觉。”蒲小嫚说：“我整天老是想着《聊斋》里的鬼故事，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你们这一说，我才真正醒过来。”
简兮住在上铺，她听到大家议论，将手电筒打开，准备让王招弟陪她去保卫处报告。吴芦花说：“深更半夜，你们去找谁？出门不要再受到坏人袭击。”周爱莲道：“也是，大家抓紧检查一下东西，看有没有被贼偷走什么！”
男生宿舍里，曹玉林见窦一乐说话哆哆嗦嗦，高声道：“大家不要惊慌，郭连城睡觉时从床上掉到地下，李杰你抓紧起来，我们俩配合值班老师，赶快送郭连城到医院。”郭连城也是二班的同学，住在隔壁的308宿舍，他是班里地理课代表。留给大家印象最深的是，他平时特别喜欢看地图。清晨，曹玉林和李杰才满身疲惫地返回宿舍。据说郭连城一颗门牙磕掉了，所幸并无大碍，只是有点轻微的脑震荡。郑满意猜想道：“郭连城从床铺上摔下去，一定是梦中在到处观测地形，然后从山上一头栽下来。”
普师班每天的作息时间，被学校安排得十二分满。早操后是晨读课，晨读由各班推普组长负责教练普通话。二班的推普组长是皇甫二红，大家认为她的普通话说得特别有味道。据说皇甫二红的父亲是说书艺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也许是受她父亲影响，皇甫二红从小就会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皇甫二红身材高挑，人长得很漂亮，头上扎着个马尾辫，嘴角的美人痣和脚上穿的红色高跟鞋，都特别吸引人眼球。班里男生期待每天的晨读课，动力当然是来自更有借口欣赏这位美女组长。郑满意道：“‘百家姓’，你看皇甫脚上的高跟鞋，一定是简兮的那双。”卓锡印认为郑满意的话是无稽之谈，小声说：“世上一样的东西多呢，连文章都有雷同的。”
在当天的“诗词推荐”板块，皇甫二红向大家推荐了萧红作品中的几句话：“花开了，就像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在上天了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皇甫二红领读后，提问道：“有谁知道，这几句话是谁写的？”大家都纷纷摇头，这时王炸高声道：“钱孙同学，难道你也不知道嘛？”引起教室里笑声一片。
皇甫二红有个特点，就是自己能憋住笑，任随别人怎么笑，她的表情始终保持波澜不惊。皇甫二红没有理会郑满意，而是自己主动向大家推介了女作家萧红，并请冯妙玉将黑板上萧红的排比句给大家领读两遍。冯妙玉朗读时感情非常投入，很受皇甫二红青睐。每节推普课，皇甫二红都会请冯妙玉领读。
冯妙玉完成领读任务，将黑板上的内容，又认真摘抄到自己的笔记本上，他成了皇甫二红主持的推普课最大受益者。冯妙玉从萧红的排比句中大受启发，渐渐养成出口就是排比句，话语之间文采飞扬，充满磅礴的气势，渐渐显露出杜老师在他身上寄托的“人中美玉”的风范。
接着，皇甫二红又请大家踊跃推荐自己喜欢的诗词。郑满意故意使坏，他推荐了一首元好问的《摸鱼儿· 雁丘词》。待郑满意按照皇甫二红的要求，用粉笔在黑板上将这首词的内容写出来，大家才眼洞大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皇甫二红领读过后，请荐读人郑满意介绍这首词。
郑满意为了给皇甫二红出难题，又是故意佯装不知道。皇甫二红接着又提问：“还有谁，知道这首词的背景吗？”大家都纷纷摇头，并转头去看王炸。不待王炸故伎重演，皇甫二红亦模仿杜老师的语调道：“钱孙同学，难道你也不知道嘛？”大家顿时又是哄堂大笑。
皇甫二红害怕课堂秩序失控，自己赶快介绍说，这首词是作者元好问触景生情写下的名篇。天空中一对比翼双飞的大雁，其中一只被捕杀后，另一只大雁悲鸣，不忍离去，最后从天上一头栽了下，殉情而死。元好问亲眼目睹这件事，被生死至情所震撼，买下这对大雁，把它们合葬，并建了一个小坟墓，叫“雁丘”，最后写下这首著名的《摸鱼儿· 雁丘词》。皇甫二红说完，她向王炸问道：“王炸同学，难道你也知道嘛？”大家的笑声又是一片，郑满意和戴步敏笑得人仰马翻，吴芦花则笑得留下了眼泪。
推普课结束，王招弟找到简兮，对女生宿舍夜晚发现窃贼的事情，问她还要不要向杜老师反映。简兮想了想，叹口气道：“哎，还是等一等再说，反正我们也没有什么东西失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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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长，“三字一话”这个词汇，已经深深印入到新生们的脑海。除了早晨练习普通话，下午正课前，专门安排二十分钟时间，让大家集中练习粉笔字、钢笔字、毛笔字。此外，课程表中还专门设置了书法课。书法老师是个中年男人，叫冉家骏，身材瘦长。冉家骏给自己起的艺名叫“丑猴”，但大家喜欢叫他“再往后”。
“再往后”书法博采众长，不仅精于颜体和柳体，而且自成一体。艺术没有界限，“再往后”还弹得一手出色的扬琴。在新生开学典礼上，他与开面馆的老杨联袂演出，早已经让大家有所领教。“再往后”的保留曲目，是名曲《十面埋伏》，他喜欢喝酒，常把自己灌醉，然后敲击扬琴。当他弹奏到泪流满面时，又开始现场磨砚铺宣，提笔书写。开学典礼上的表演，据说“再往后”当时由于未获准喝酒，结果演出效果小打折扣，
“再往后”在书法界名气很大，大他为人清高，最是忌讳附庸风雅，他的墨宝因此很少有人得到。郑满意特别喜欢书法课，经曹玉林推荐，他成为了班里的书法课代表。因为经常到“再往后”家里，去上交大家的书法作业，郑满意竟然零零碎碎捡到了落款为“丑猴”的十几幅墨宝，那都是被“再往后”废弃扔掉的书法作品。
郑满意模仿能力强，不仅表现在口技上，在书法上更是体现了他这种天赋。对王羲之、颜真卿、柳公权、赵孟頫等书法名家，郑满意都产生了浓厚兴趣。时间不长，郑满意能将“师”字写出十几种字体。“鲁迅笔下有个孔乙己，他能写出好几种‘茴’字，但是到我们二班郑满意面前，可就差远了。”“再往后”不仅在二班对郑满意大加赞赏，而且还将他的作品拿到其它班级作示范，让大家对课堂上口头散漫的郑满意同学，虽然并没有“士别三日”，但开始对他刮目相看。
晚自习铃声响起，每晚的第一件功课，是集中观看《新闻联播》。随着熟悉的前奏声响起，大家很快精神焕发，似乎有一种庄严的使命，马上就要到来。《新闻联播》丰富了大家的眼界和知识面，在大家在短短的几十分钟内，就能了解到普通百姓的家事和国事天下事。当《新闻联播》主持人刚说了句“再见”时，杜老师来到班里。
郭连城磕掉门牙事件，引发了学校后勤工作的一场革命。后勤处配合政教处，在全校男女生宿舍，为所有上铺都安装了简易护栏。郭连城为此还获得了一笔丰厚的慰问金。据曹玉林说，学校这笔额外的支出，有一部分是来自中层以上教干捐款。这件事的突然发生，政教处将李杰和祝佳桩打架的事情，暂时也放到了一边。在这样一种相对平静的形势和背景下，杜老师庄严宣布，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普师二班决定正式选举班委会和团支部组成人员。
曹玉林和简兮两个人毫无悬念，分别当选班长和团支部书记。吴芦花也以她热情周到的后勤服务，赢得了大家的认可。原先代理的班团干部，几乎都高票转正。只有卓锡印和熊公启落选。大块头熊公启败给了李杰。卓锡印则以一票之差，与团支部宣传委员失之交臂。卓锡印败选给魏阳，主因是杜老师的一句话误导了大家。杜老师说，做学生干部绝不是当官，而是为同学们做事搞服务。做事就必然会影响自己的学习，比如钱孙同学，为了做好宣传工作，沾染了很多俗气，我感觉好长时间，都没看到他的新作品。杜老师充满辩证的说话风格，留给大家很多思辨的空间。
郑满意见李杰获选体育委员，对卓锡印说：“‘公鸡’的身上只有憨劲，他败给了李杰，没有出乎意料，而且这在情理之中。”王炸给熊公启起了个绰号“公鸡”，在全班同学中早已经叫开。卓锡印虽然对当宣传委员不是太积极，他甚至把本应该投给自己的一票投给了魏阳，导致了自己败选，但想到卓嘉鱼常挂在嘴边的话，“是草都比地皮高哩”，他还是有几分失落。
郑满意意识到自己的话伤害了卓锡印，急忙低声安慰他道：“‘百家姓’，你落选真是出乎意料，主要是老杜的话让人琢磨不定，对你影响太大。但就是这样，你也不落下风，你和魏阳的票数是二十比二十一，如果不是少了胡子曰，很可能你们就是平手。但选不上怕什么？他魏阳不过只是比你嘴大。”卓锡印说：“你是想说我落选在情理之中吧！人家魏阳嘴大怎么能是毛病？班长不是说过，嘴大吃四方呢。”郑满意忽然想到自己，不禁有点自惭形秽，道：“‘百家姓’，你看，全班就数我落后，只有我一个人，到现在还不是团员。”
忽然，杜老师找出夹放在教本里的纸条，拿起来靠近眼睛仔细看了看，然后眼睛虚眯着笑起来。他向大家隆重通报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二红同学不仅是学生会干事，而且她还顺利通过应试，已被学校广播站选拔成播音员。希望大家以后多多给她主持的“校园之声”投稿，为二班争先也算是支持二红同学的工作。
李杰高票当选体育委员，大家想到他教训祝佳桩的事情，正在心里盘算不知杜老师该如何处断？只见杜老师拿起放在讲台上的老花眼镜戴在眼上，再次认真地审视了一遍黑板上的统计结果，大声说道：“选举有效，让我们用热烈掌声，祝贺所有当选同学！当然，我们更要感谢两位落选同学，不能忘了钱孙和公启他们的付出。《红楼梦》里有首《好了歌》，好了好了，好即是了，了即是好。落选对他们来说，很可能就是好事。所以，我们也衷心祝贺两位落选同学！”杜老师的话音落地，大家不知道该不该鼓掌，教室里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杜老师为了破解场面尴尬，就带头使劲地鼓掌。
选举完毕，杜老师又安排曹玉林和简兮走出座位，给大家每人发放一张表格。表格是申报学校兴趣小组。卓锡印和郑满意对望一眼，对表后面附件上让人眼花缭乱、密密麻麻的兴趣小组，不知该如何抉择。卓锡印道：“怕什么？快刀斩乱麻，我替你先选一个书法小组，尽管当你的王羲之。” 郑满意道：“‘百家姓’，那我先为你选这个太阳雨文学社！”然后，两人又同时选报了一个教具和手工制作小组。
晚自习结束，室友们陆续回到宿舍。熄灯睡觉前，大家又开始七嘴八舌，对选举出的班干部和团支部组成人员议论纷纷。李杰不想当体育委员，放下手中的武侠小说，自我解嘲说：“早知道大家是冲着我会打架，才选我当体委，不打那一架好了。”王炸赶快从上铺窜下来爬到李杰床上，将李杰手中正在看的武侠小说抓到自己手中，道：“李体委，我的李大侠，你是众望所归，我除了想和你交换武侠小说看，还想请您无论如何，要多教我几招功夫。”
王炸父亲是上门女婿，在村里单门小户，家里经常遭人欺负，他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想练武健身。李杰还没有答话，冯妙玉就像往常一样，清清嗓子说：“小王子，那你可要拜师！”王炸道：“妙玉主持，拜师那是必须的，只是我要问你一句，你的破锣嗓子，面试时是怎么蒙混过关？”冯妙玉回答说：“我这个人，嗓子是老毛病，但面试时紧张，话都说不出来，还敢咳嗽？这破毛病就没有露陷。”王炸没有顾及魏阳和卓锡印两个当事人同在一个宿舍，议论完李杰又遗憾说：“哎，‘百家姓’真是可惜了！魏委员，你多的那一票，一定是你自己投给了自己！”
魏阳被王炸说得很尴尬，笑道：“好了好了，杜老师不是说了嘛，这个位置‘百家姓’谦让给我，很可能是老杜在下一盘大棋！”郑满意说：“‘百家姓’有什么好可惜？让他带头去背那些‘二五’条规，倒不如让他去把《新华字典》背完。我只是替简兮可惜，她失去了一位对她死心塌地的手下大将。”王炸接话道：“‘九千岁’，简支书已经姓赵，你可不能趁人之危，对我们简支书有非分之想。”
议论过班级大选，大家的话题又转移到班里的女生。郑满意道：“你们猜猜看，皇甫报的兴趣小组，她选修了什么？”王炸道：“这有什么好猜的，她不选舞蹈，还能选什么？”窦一乐道：“白脸小胖，你的魂已经掉到皇甫身上了，你这不是故意找话说嘛！”郑满意回击王炸道：“何止舞蹈？人家还选了体操！”王炸突然感叹说：“我说小白脸，你不是不喜欢你这个绰号嘛，经过这段时间深入生活，我终于想起一个绝妙的绰号配给你。”
师蘅半天忽然冒一句道：“老财！”王炸向师蘅拍手称赞说：“‘小白’，正是兄弟所见略同，我本来给小白脸准备的绰号，叫‘地主老财’，你叫他这‘老财’，真是老有才了，更加精炼！”郑满意赶快高声抗议：“别给我添臭名啦，什么破‘老财’？这个月又有两个外班的老乡向我借钱。”这时熄灯号响起，大家立即闭嘴不再说话，安静地迎接学生会的检查。魏阳已经找到解决打呼问题的秘方，每天睡觉前，他都会到卫生间里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书，直到估计大家都睡熟了，他方才返回宿舍。
班团干部选举也成为女生宿舍热议的话题。王招弟说：“支书，‘百家姓’落选的事情好奇怪呀，是不是你不愿意，他在你的麾下效劳？”简兮笑道：“猴闹，与我什么相干！”方素蓉道：“政教处的‘二五’禁令，里面就藏着法海。我有个大胆的设想，这一定是老杜先生的一步大棋，他在保护‘百家姓’和我们支书。”
大家对方素蓉的话琢磨不透。蒲小嫚打趣说：“支书，我也猴闹问你一下，那你投了人家‘百家姓’的票了嘛？”简兮放下手中正在看的书本，笑道：“还是猴闹，这下你可不说想家了，无可奉告。”蒲小嫚经常想家，简兮曾交给它一个方法，想家时就去背《新华字典》。吴芦花说：“你们这些丫头春心荡漾，可不要带坏我们的简小姐，还是研究一下防贼要紧。”
皇甫二红嘀咕说：“真是奇怪，这个窃贼怎么什么也没偷？”方素蓉道：“窃贼不偷盗，这倒是最可怕的问题。”王招弟对皇甫二红说：“皇甫你和支书可要当心，这个窃贼倒有可能是采花大盗。”周爱莲听了王招弟的话，赶快从床上爬下来，摸了摸抵门的长条板凳，又在板凳上摞上两个箱子。蒲小嫚道：“不要是闹鬼了吧，听说咱们这宿舍区，从前荒芜时有过坟头。”吴芦花说：“哎呀，小嫚别说了，再说鬼我夜里又要做恶梦。”简兮道：“猴闹，如果真有鬼，从古至今那得多少？世界这么小，哪能容得了这么多的鬼！”方素蓉附和说：“支书说得对，世间的鬼，都是出在人身上。”
简兮正式履职团支书，很快就以团支部名义，在班里组织了一次周末联欢晚会。晚会的节目，以开班式上同学们的才艺表演为基础，演出取得良好效果。郑满意利用他会学狗叫的本领，编排成一个口技故事。王炸和戴步敏被郑满意的口技逗得人仰马翻；吴芦花笑出眼泪；浦小嫚笑岔了气。大家看到了每个人的巨大变化，不由地都再添几分自信。晚会的前两天，卓锡印忽然收到一个包裹，是二哥卓铁印将那件八成新的帆布夹克寄给了他。
卓锡印看到那件好多口袋的上衣，很快想起和卓铁印对弈的情景，心头滚烫起来。同学们看到卓锡印穿着新衣登台表演，神采奕奕像是换了一个人，鬈发看上去竟变得十分洋气，都疯狂地给他鼓掌。卓锡印抬起头，大胆地向台下扫了一眼，恰好与简兮四目相对。看到简兮在专注地望着他，卓锡印的脸顿时又变得通红。
曹玉林对能够当选班长，向大家表示衷心感谢。第二天傍晚，曹玉林通过“开后门”，从教工食堂买来十几个葱花肉包，和郑满意一起拿着包子，到宿舍里犒劳大家。窦一乐平时说话做事慢人一拍，但这次吃葱花肉包，却吃得格外快速，一不小心竟将舌头咬破，引起室友们开怀大笑。世上好吃的人，鼻子尖耳朵也尖，笑声把隔壁宿舍的戴步敏又吸引过来。戴步敏就是一只馋猫，309宿舍室友好不容易吃一次肉包，他也没有漏掉机会。幸好郑满意在曹玉林的预算外，多买了两只。
果然如杜老师所言，卓锡印“丢官”后开始“好事连连”。他的声名鹊起，源自杜老师执教的文选与写作课。杜老师在课堂上评点学生作文，亲自朗读了卓锡印的习作《溧河洼》。写作课布置的任务，是让大家以离家求学为题，写一篇记叙文。卓锡印上交的习作《溧河洼》，让杜老师和全班同学个个叹服。大家充分领略到其深厚的文学功底，也让杜老师进一步坚信，卓锡印的入学材料的确是出他自己之手。
杜老师朗读完《溧河洼》，全班一片掌声。卓锡印感到脸热乎乎得发烫，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激动。卓锡印记住了杜老师对他的评价，说他的作文是“欧·亨利笔法”。对于什么是“欧·亨利笔法”，杜老师进一步解释说，这很好理解，大家一定记住我常说的那个病句吧！欧·亨利笔法的特点，就是结局“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可欧·亨利是美国人还是英国人，卓锡印都弄不清楚。他再次感到十分惭愧，但他内心又充满自信和欣喜。卓锡印想偷眼去观察坐在侧排的简兮，但他始终还是不敢转头去看。
傍晚下课从教室走出来，卓锡印特意又去了趟学校的图书馆，借来了一本《欧·亨利短篇小说选》。当他拿着书离开图书馆，忽然有点想家，他想起了母亲和妹妹，想起了喜欢双手反插在袖笼里的爷爷，想起了花楸树和白花狗。卓锡印返回班里，将写好的家信从几何课本里找出来。校门口的商店设有邮筒，卓锡印来到邮筒前，看到张柏舟正在哀求商店的老板娘，请她将邮筒打开，说是自己寄错信了。
肥胖的老板娘瞅了眼穿花格上衣的张柏舟，嘀咕说：“分明是你自己亲手投进去，怎么又要拿回来？张柏舟辩解说，是地址写错了，需要重新返工。幸好邮筒里的信件刚清运完，只有张柏舟投进去的一封信，老板娘才同意张柏舟取走自己投进去的信件。看到卓锡印不知何时站在面前，张柏舟神色慌张，没有和卓锡印打招呼，就小跑着离开。
卓锡印寄完信回到宿舍，室友们除了张柏舟，其余的人一个不差都在。李杰的父亲是退伍军人，转业回来被安排进县城的麻纺厂，就在城里安下家，李杰的初三在县城就读，和简兮算是班里两个稀有的城里人。李杰将两只筷子拿在手中，好像说书艺人一般。大家听完他用蹩脚的普通话讲授城里小孩是如何打群架，又开始听他继续叙述《射雕英雄传》。
王炸纠缠李杰，要让他先讲《神雕侠侣》里杨过与小龙女的故事，李杰道：“不行，你一年级还没上完，怎么就要念二年级！要想听懂《神雕侠侣》，首先得看完‘射雕’”。王炸听“师父”开口训话，立马变得老老实实。李杰对大家说：“现在我才知道，杜老师那天对我们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出处。我们这个杜老师，一定也喜欢武侠小说。”
王炸见卓锡印突然闯进门，慌忙招呼大家将拿在手中的东西藏到身后。窦一乐动作慢，手里拿的东西被卓锡印一把抢过来。卓锡印一看，原来王炸见他不在，将他放在柜子里的咸鱼干找出来分掉，室友们都在津津有味地动嘴咀嚼，还多了一个爱串门的戴步敏。卓锡印不禁乐了，大方地说：“怕什么？俺又不心疼。只是这咸鱼干，是要就着饭吃，哪能像你们这个吃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