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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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头
老钮开的“从头开始”理发铺在县政府附近的巷子，理发的客人形形色色，更是经常会有机关干部下班后光临。老钮的理发铺开张了几十年，他一双笑眯眯的小眼阅人无数，经他剃头刀下剃的头也数不清。
大家喜欢光临老钮的理发铺，原因有两点。一是他的手艺好。只要客人简单说出个发型，并提出能有多长时间可以利用，老钮必定会在规定时限完成任务。时间长有时间长的理法，时间短有时间短的理法。待老钮将围布从客人身上解下来，用时刚好一分钟不多一分钟不少。最后客人照照镜子定会满意地说，“好啦，就要这样效果！”二是老钮的口才好。他擅长跟客人聊天。不管内敛还是外向，不管肚里有河流般墨水还是目不识丁，不管是大小领导还是修自行车的师傅，他总能和客人在两句话后找到共同语言。因此，老钮开的“从头开始”理发铺，理发的人喜欢来，不理发的人也喜欢来。
一次，老钮轮到给炸油条的老黄理发，老黄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新来的客人说：“钮师傅，您还是给那位客人先理，我今天得闲，想多和您聊一会天。”新来的客人戴着墨镜，老钮对他眼生，就和他再次热情地打个招呼道：“来吧领导，您是从外地新调过来？”客人推辞不掉，对老黄的好意连声道谢，但对老钮的问话未置可否。老钮开始给客人理发，老黄从领导话题开始，两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老黄说：“钮师傅，您这辈子，给最大的什么官理过发？”老钮道：“我剃过不少领导的头，但到县长书记这一级还真没有。”老黄说：“那是，他们的头，都喜欢叫年轻的姑娘用手摆弄。”老钮笑道：“老黄，这倒也不是，官场里面有套路。”老黄亦笑道：“对了，钮师傅，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那些当大领导的，哪有愿意将自己的头，送给当地老百姓剃？”
新来的客人头被剃了小半边。老黄的话音落地，老钮拿剃头刀的手忽然僵硬地停在半空。老钮越看镜子里的客人，越像在电视上看到过新来的县委书记，他慌忙丢下剃头刀告罪。老钮道：“领导，原来您是新来的梁书记！”老黄听了老钮的话，惊吓得慌忙溜走。
梁书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对老钮笑道：“钮师傅，您想丢手不干？接着来！”老钮局促不安地看着梁书记，嗫嚅道：“梁书记，您怎能将自己的头，在我们这当地剃？”梁书记见老钮说得坦诚，哈哈大笑起来，对老钮说：“钮师傅，我到您这儿不光是剃头，也还想听听当地老百姓骂娘的话。”
梁书记经常悄悄光临老钮的理发铺，他们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梁书记越是平易近人，老钮越是感觉对不住他。老钮在给梁书记剃过头后，经常抱歉地说：“梁书记，您的头，送给我这个当地人剃，我感觉不合适哩。”但梁书记总是照照镜子满意地说，“好啦，就要这样效果！”
不久，几位前来理发的客人闲聊。一人说：“老钮，原先那个缪书记的头，你为他理过吗？”见老钮边回答说“没有”边摇头，另一人笑道：“那个老缪现在出事了，听说他提拔后乱来，当地群众对他意见很大，上级也不满意他搞假大空。他的头，被上级给修理了。”老钮听到这话大吃一惊。此后，他再给梁书记剃头，心里就特别踏实。
换狗
小水是镇干部，负责在年庄蹲点。这天，镇长随机到年庄调研。有只土狗看到镇长和小水，突然狂吠不止。狗主人年三一声呵斥，土狗才老老实实不吭声。镇长当即对小水说：“水干事，村里的狗这么叫唤，看来你下村还有点少，以后要改作风多接地气！”
小水对镇长的批评即知即改，从此到年庄“蹲点”很勤。小水不仅腿勤快，嘴巴也讨人喜欢。他看到村民老远就会笑嘻嘻地打招呼，“哎，老乡，家里有什么困难，可要主动跟我说！”遇到抽烟的村民，小水还会热情地递上一支好烟。
村里的土狗看到生人就叫唤，年三家的土狗尤为张狂。渐渐地，村里很少有土狗再对小水大声叫唤，只有年三家的狗看到小水还会叫上几声。年三于是就成为小水重点走访对象。
“哎，年三大哥，家里有什么困难，可要主动跟我说！”小水笑嘻嘻地对年三说，并热情地递上一支好烟给他。年三看小水和蔼可亲，很快与他拉近了距离。“水干事，有件事本来不想麻烦您，但看到您真心想替俺们老百姓办事，我还是说了吧！”
年三将困扰他多年的难题，认真向小水反映。很久以前村里修路，占用了年三家三分拾边地。当时村里几名干部一致表态会给他一万元补偿款，但不久后几名村干部均因经济问题受到查处，继任的村干部就不认这笔账，因为年三拿不出村里答应给他补偿的书面协议。年三为此多次到镇上和县里上访，县里责成镇上妥善处理，镇上又安排村里妥善处理。就这样，镇、村皆以年三拿不出依据，对这事相互推来推去。年三不停地在镇、村之间往返，有好心的村民劝他，这事看来跑不出结果，何苦耽误了干农活！年三想想别人对他的劝告有道理，就“死心”搁置了自己的诉求。
小水听年三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笑道：“年三大哥，这事您不要急，不出几天一定帮您解决。”年三听了小水的答复，顿时眉开眼笑。他本来已熄灭的希望，被小水重新点燃。“哎，年三大哥，除了补偿那件事，家里有什么困难，可要主动跟我说！”小水到年三家登门很勤，他不光认识了年三家的大人小孩，就连那只经常对他叫唤的土狗和他都熟络起来。只要小水向土狗招招手，土狗就会很亲热地向他摇尾巴。小水仍旧像以往那样笑嘻嘻地对年三嘘寒问暖，年三每次看他问得真诚，也不好意思再提补偿事情。
年三见小水从不主动提起自己补偿问题，终于开口问他：“水干事，我那事可有解决的希望？”小水听后递给年三一支好烟，笑道：“年三大哥，您这事还真有点麻烦，说到底还是因为口说无凭，没有书面依据。”年三听了小水的话急了，知道事情又回到从前，生气道：“如果有协议，又哪来这难解的疙瘩？”小水看年三着急，安慰他说：“年三大哥，这事您不要急，不出几天一定帮您解决。”看着小水的背影消失，年三嘀咕道：“这不出几天，到底会是几天？连狗都混熟了，事情还没个影！”
年三开始对小水有意见，看到他笑嘻嘻递烟也不再伸手去接，甚至自家的土狗冲着小水讨好地摇尾巴，他还会生气地对狗踢上一脚。这天，年三听到村会计说，镇长最近又要到年庄调研。年三忽然想起了镇长当初对小水说的话，“水干事，村里的狗这么叫唤，看来你下村还有点少，以后要改作风多接地气！”年三琢磨来琢磨去，将自家的土狗卖掉，出高价又从邻村新买了一条。
小水笑嘻嘻地陪着镇长从远处走来，新买的土狗看两人眼生，又开始使劲叫唤起来。年三看到这一幕，长长地出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