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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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妙玉感慨，至此他才体会到，杜老师的名字起得真好，杜放飞！如今他们真像一只只小鸟，不知不觉被清江师范放飞。
保送名单公示，曹玉林和简兮都没有上榜。魏阳成为一匹黑马，进入增补名单，最后和学生会主席叶枫林、学校联欢会王牌主持孟树龙等人，被同批保送进省城著名的师范大学。
沐瑶也落选了，据说是搁浅在校长马之涣那儿。但也有人传说，沐瑶本身条件超越，但她的爸爸为了避嫌，让沐瑶主动放弃保送。
王炸和郑满意缠着魏阳，让他说出成功的秘诀。魏阳咧开大嘴笑了，却对保送的话题闭口不提。
政教处对皇甫二红发生“播音乌龙”事件的处理有了松动，鉴于有一位女主播外出参加比赛，皇甫二红提前一周回到学校广播站播音室。傍晚，夕阳的余晖映满天边，广播里又传出《校园之声》熟悉的音乐旋律和皇甫二红甜美的声音。郑满意和卓锡印躺在校园的草地上，从魏阳被保送聊起，又聊到每个室友的家庭背景。
郑满意如数家珍道：“‘诗经’张柏舟的父亲卖豆腐；‘老诺’师蘅的父亲是民办教师，但又会看风水；‘逗你玩’窦一乐的父亲当过卖货郎，也常和邻居一起围捕黄鼠狼，剥掉皮后出卖；‘小王子’王炸的父亲会炸爆米花；‘赛郭靖’李杰的父亲，是一名耿直的退伍军人；‘主持’冯妙玉的父亲开过牛行。”
郑满意说到这里，忽然神情沮丧，对卓锡印道：“哦，‘百家姓’，我这才想起你家过世的伯父，你可不要难过啊，更不要介意。”卓锡印说：“我怎能不难过？他至死也没有等到，我们做子女的能挣钱为他将脖子上的肉瘤开掉！但难过也没有用，人死怎能复生？哦，我父亲嘛，他除了会种地，还很会捉鱼。哦，对了，他还很会讲故事。”
郑满意见卓锡印没有介意，算是自我解嘲道：“我父亲是名村兽医，虽然就是农村常说的劁猪匠，但他倒买倒卖做生意贼精，可惜我是学不来了。”卓锡印道：“据说‘丞相’的父亲是村民组长，但已经不干了。他父亲的官虽比芝麻还小百倍，但他总应算个官宦子弟。”
不远处的水泥路上，魏阳正在弯腰捡取树上掉下的几片落叶。郑满意一眼发现了魏阳，就对他喊道：“喂，魏大学士，你赶快过来。”魏阳勉强走过来，郑满意问魏阳：“‘九千岁’，你家老头，究竟干什么？”魏阳想了想笑道：“能干什么？修地球呗。”
郑满意还要发问，魏阳借口要把落叶丢进垃圾桶，就匆忙离开。做事永远大度得体，学习勤奋懂得珍惜，善于发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这就是魏阳的过人之处。当然，后来大家渐渐知道，魏阳读小学三年级父亲就病故了，也许是很小就遭遇命运的碾压，让他过早就超越常人成熟。魏阳的继父，是镇上拿工资的邮差，他非常疼爱魏阳，给魏阳提供了坚强的后盾，但大家从来没看到魏阳的继父来过学校。
郑满意感慨说：“这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魏阳原来就是个十足的黄雀。”卓锡印笑道：“‘老财’，你还记得杜老师说过的话？我们是被擀面皮擀大的一代青年，单纯善良永远是本色，你说的只有螳螂捕蝉，绝没有在后黄雀。”郑满意说：“想想也是，魏阳的各科文化成绩都非常优秀，他的思维深度远远超过大家。而且他不像曹玉林那样，奋斗充满功利性。更是不像我们，总有一两门功课拖后腿。”
曹玉林得知自己彻底无缘保送，在郑满意、王炸、卓锡印和窦一乐陪同下，破例偷偷喝了一次白酒，而且喝得酩酊大醉。郑满意、窦一乐都曾是曹玉林的就餐合伙人。窦一乐架着曹玉林胳膊要返回宿舍，曹玉林却坚持要翻墙过去爬古城墙。坐在王炸和卓锡印当年醉酒坐过的地方，曹玉林当着几个人的面，倒出了心中的秘密，他说自己辜负了表哥的苦心指点。
曹玉林的表哥也是清江师范毕业，他把自己在校学习和生活悟出的一套经验，全盘告诉曹玉林，希望曹玉林能通过保送，抓住最后一根施救稻草，从而进入高校深造，改变自己将来当小学教师的命运。曹玉林站在古城墙上，深情地朗诵起卓锡印最爱读的那首诗歌，普希金的《一朵小花》，在场的每个人听了鼻子都发酸。曹玉林问王炸：“‘小王子’，你们喊我‘丞相’，内心在叫我诸葛丞相，还是曹丞相？” 王炸见曹玉林说得很动情，想到他从前为大家辛勤付出和操劳，后悔自己对曹玉林过于苛求。窦一乐抢着回答说：“‘丞相班长’，两个丞相都挺好。”
卓锡印被分配到家乡一所船头教学点，后又调到乡中心小学。卓嘉鱼意外去世，爷爷迅速苍老了许多，但却变得更加坚韧，他常会跟在牛的后面亲自犁地。跟了爷爷七年多的白花狗突然死掉了，好在他见过了太多的生死，自我安慰说：“狗无八年，鸡无六载。”
花楸树长得更加繁茂，卓锡印每次在院子里看到它，都不禁浮想联翩。他会想起爷爷经常说的话，“千年柏，万年杉，不如楸树一枝桠。”他还会想起简兮站在花楸树下弹吉他的样子，也会想起拿他们作比花楸树的马茉莉，当年那位年轻漂亮的生物课女教师。不久，卓锡印回到本村小学，接替了秦校长。
卓锡印渐渐喜欢上孩子们和三尺讲台，孩子们也都特别喜欢他这个长着鬈头发、大鼻子，很有父亲风范的男老师。“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学生们尤其喜爱听卓锡印讲《诗经》和上作文课。卓锡印教学之余勤于笔耕，成为小有名气的校园作家。卓锡印不再希望别人叫他卓锡印，倒喜欢听人们喊他“赵钱孙”、“百家姓”。当上县领导的二姐卓铜印，几次动员弟弟卓锡印改行，卓锡印都没有动心。卓锡印牢记清江师范老校长马之涣的那句话，他们都是那用来补天的三千六百块其中的一块石头。
卓锡印没有想到的是，初三时的女同学倪紫晶，竟然是乡医院医生倪一根的女儿。更让他有点尴尬的是，倪紫晶考取大学，竟然与二哥卓铁印牵手，成为他的嫂子。卓锡印最终也获得了幸福的婚姻，他与秦校长的女儿高小小组成家庭。高小小高考落榜，先是成为一名合同教师，十几年后享受到国家的转正政策。
一天，卓锡印正在会议室给老师开会，接到中心校校长的电话，告诉他做好准备，有个南方的企业家将到他们的小学校捐赠钱物。卓锡印很开心，老总的夫人原来是本村的年秀秀，也是他的初中同学，当年摆渡人年螺的孙女。陪同年秀秀一行的乡人大李副主席，看着卓锡印很像一个人，两人攀谈起来，卓锡印这才对上号，原来他就是父亲的老同学李学优。李学优说起卓嘉鱼，提到当年送他的草公鸡和一麻袋咸鱼干，向卓锡印解密道：“玩那出‘狸猫换太子’，你父亲真是慌不择路，他对犯下的错误很是自责，为了你能有个好前程，他已经努力到无能无力。”卓锡印想到已逝的父亲，又很快想起他脖子上的肉瘤，眼眶再次湿润了。
简兮毕业后被分配至县城实验小学，教育局领导十分看好她的档案，不同意她到乡村任教的本人申请。不久，她又被选拔到市区一所学校。简兮由于教育教学能力出色，一直是地区学科带头人，三十岁刚出头，就获评全省特级教师。简兮结婚很晚，她的丈夫是一位中医。郑满意私下对卓锡印开玩笑说：“‘百家姓’，简兮毕业后，等了你五年才找对象，你倒是无动于衷，想让人家反过来追你！”
卓锡印道：“当初在学校，我们男生女生好像都是一个池塘的鱼虾，但走上了三尺讲台，那时候男教师就变成了赖蛤蟆，女教师则成为稀缺的女神，我可不想把人家的幸福给祸害了。”其实，卓锡印曾收到简兮给他寄来的一封信，只不过他想到窦一乐讲的那个小学校里发生的故事，感觉自己与心爱的人根本不在一个水平面上。于是，他苦苦一笑，把落款“简兮”难得糊涂又当成出自郑满意之手，故意没有给简兮回信。郑满意感触良多，“在爱情的世界里，你对要追的那个人，必须能带给她幸福。如果以爱情的名义，将心爱的人从生活的快车上拉下，那是多么严重的自私自利。”
郑满意知道卓锡印的秉性，他只是把自己对简兮的爱，深深埋在心底，就故意开玩笑说：“‘百家姓’，还记得王炸说的那句话吗？同班同学在一起生活久了，就好像兄弟姐妹，我就知道你还是‘怕什么’，其实你是下不了手。”卓锡印使劲捶了郑满意一拳：“简直荒唐绝顶，你们总是乱点鸳鸯谱，可别糟蹋人家好不好！”历经岁月沧桑，窦一乐方才真正显露出“逗你玩”的天性。窦一乐对卓锡印说：“‘百家姓’，你和简兮的事情，我什么时候会当面问她，请她发表感言。”卓锡印双手乱摆，着急道：“不要拿女同学作免罪牌，肆意破坏别人的家庭！”
周爱莲和熊公启由于参加基本功汇报表演，和他们当初参加表演的二十多个人，全部被市教育局长葛玉梅看中，一起分配到市区各个直属小学。简兮和吴芦花等室友都为周爱莲庆贺，她终于可以冠冕堂皇摆脱初中班主任的追求。曹玉林和师蘅、窦一乐、吴芦花、王招弟，几个人都成为了知名校长。江映雪、郑满意、李杰等人，则分别在自己家乡的中小学挑起大梁。他们的学生中，不仅有很多人考上全国重点名牌大学，而且还涌现很多书画家、歌唱家、体育明星和科学家。只是窦一乐常常感慨说：“哎，他们读小学时我认真教过，只不过他们那时太小，对我已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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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用杜老师指出的经典病句，“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沐瑶竟然嫁给张柏舟。两人通过努力，均成为高校的教授，张柏舟成为教授后又下海经商，成了身价过亿的儒商。王炸是县中体育组的骨干老师，他在篮球场上的绝招“猛回首”，让他的每个学生终生难忘。皇甫二红参加一个志愿者行动，自愿到边远地区支教。她在一次给学生示范舞蹈动作时，不小心摔断了一条腿，从此走路一点一点。冯妙玉由于犯有严重的咽喉炎，从而改行从政，后来官至副市长。
令卓锡印和同学们大为遗憾，若干年后，他们的母校已改建成一所普通高中。霍彧、黄丹青，包括留校任教的方素蓉，他们作为清江师范最后一批教职工，转隶到了新组建的清江大学。对黄丹青和图书室金老师一对“黄金组合”，还有他们的三胞胎孩子“诗一”、“ 诗二”和“诗三”，大家回想起来都是十分亲切。
杜老师据说回老家颐养天年去了，他的老家在哪里，大家并不知道。只要提起他的护短和“妻妾论”，同学们就唏嘘不已。卓锡印经常相约当年的二班同学们回去转转，好心的保安放他们进去观看，很多老建筑都拆掉了。手捧书卷亭亭玉立的少女雕塑，也不见了，只能依稀看到校园当年的轮廓和模样。
但是大家十分惊喜，当年水泥路两边高大的梧桐树还在，百花园里的花草树木，虽然大都移栽到别处，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那株花楸树也依然还在，而且长得更加繁茂，并被挂上标签，成为市级重点保护树木。
人生长忆是初见，何来破事悲画扇？二班同学聚会，师范生活一箩筐的旧事，经常被大家拿出来谈论。窦一乐说：“‘百家姓’，我现在终于明白，当初你为什么无事时喜欢数饭菜票？”王炸道：“‘逗你玩’，朝花夕拾，你又有什么新发现？”窦一乐说：“古人道，常念为经，常数为典。只要想起‘百家姓’数饭菜票情景，我们才会感到，中师生那时的校园生活，是多么经典！”大家被窦一乐说得热泪盈眶。
说到好笑的事情，还是像当年那样，吴芦花经常笑出眼泪，浦小嫚经常笑岔了气。见面时王炸总会带上一些爆米花、卓锡印总会带上一些咸鱼干，作为送给大家的礼物。浦小嫚还是喜欢讲鬼故事吓唬大家，此外，她还会经常提起当初王招弟的“三块耳”黄军帽，卓锡印和窦一乐露出脚趾的布鞋，张柏舟在寒风中穿着花格单衣瑟瑟发抖。郑满意已经能写出一百多种“师”字，他经常借用 “两个成语”总结他们那时的单纯：螳螂捕蝉，没有黄雀；毫不利己，专门笑人。提起魏阳的绰号“九千岁”、“魏延”，王炸总是有些后悔。王炸对大家说，当初太过天真无邪，就因为对曾经的宿敌祝佳桩充满厌恶，就给与他同过宿舍的魏阳贴上了这两个反派面目十足的标签。
让魏阳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在大学校园里与当年被清江师范退学的胡子曰相遇。多年后，二班同学聚会，就多了一个胡子曰。对此，师蘅带有调侃意味的解释是，胡子曰那张床，谁睡谁去上大学。大家听了师蘅的话，都会放声大笑。（全文终）
